道满又是继续说道:“至于晴明那小子么……他本身就是供奉泰山府君的,欺骗神的力量降临,就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再加上对他来说,人世间其实没有太多重要的东西,除了博雅大人的安危,再没有什么能够叫他心中生出波澜……那小子,比我道满,更冷漠哩!”
望舒哑然失笑,也的确觉得安倍晴明给自己的感觉,的确是如此,却是那狐狸一般的男子脸上,似乎随时都是一种看戏的表情,只怕表面上他与道满是对头,内心里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不会太大,顶多是晴明比道满要善良些,可这种善良也绝不是滥好人式的。
只是这种事情,从芦屋道满的口中说出来,就莫名其妙要叫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搞得就像是那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无端地令人误会,也是道满的恶趣味所在了。
两人如风一般的赶路,朝着伊势国进发,一路上倒也是十分顺遂,直到要进入伊势国的时候,才遇上了些许麻烦。
扶桑的情况与中原并不是十分相同,准确地说,这一片土地上的情况,似乎很是类似于中原魏晋之前那段时间,却是诸侯林立,武士的身份也要比百姓高许多。因着中原先有古圣人绝地天通在前,后有陈胜吴广的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后,几千年的积累,其实不同的阶级之间虽然还有隔阂,却不至于像扶桑这般恐怖。
在扶桑,贵族是可以当街杀人而不受到任何处罚的;要是放在中原,只怕会有不少言官站出来要求严惩。望舒和道满遇上的,也正是一位身份着实不低的贵族武士。
原是两人靠近伊势国的时候,在大路之上遇上了一辆牛车。原本以两人的手段,避开这一辆牛车似乎也没有什么困难,可谁料到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刚好在望舒和道满路过的时候,拉扯的老牛突然发了疯,很是厉害地朝后缩了一步,也不知是被两人身上那股气息吓到,还是单纯没有见过道满这么脏的贱民,却是一时间叫牛车震了一下,引起了车里那位的注意。
照理来说,畜生发狂,人是不能和他计较什么的,寻常人遇上这等事情,也就是自认倒霉,左右没有什么伤害,顶多是屁股被咯疼了一下而已。然而在扶桑这片土地上,不同人等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牛车里坐着的那位贵族武士,又是个平日里就不好相处的,竟是一时间下令要将道满和望舒拿下审问,也不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似乎是已经认定自己要比两人尊贵一般。
因为芦屋道满从来都是一副邋遢模样,传说他上一次洗澡还是几年前与安倍晴明在皇宫之中斗法的时候,却是这么多年下来,好端端一个精精神神的老头子弄得比乞丐都不如,又是他名头虽然很响亮,可是真实见过他样貌的人并不多,故而一众人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直接一拥而上,将望舒和道满绳捆索绑,押在了路边。
至于望舒,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是按照常理推测,谁家的正经孩子会跟道满这样的邋遢花子同行,故而也被一股脑地认为是贱命,甚至还被人揣摩作道满的娈童,却是无辜受了连累,一时间也是颇有些无言,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拿下捆住,
以两人的手段,面前这一群凡人实在是一点威胁都没有,别说是望舒掌握着连千年大妖都忌惮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就是道满浸**人心黑暗几十年的修为,随便三言两语也就能将这群人打发了。可是芦屋道满或许是最近见到的美好事物太多,又是博雅的笛声,又是妖鬼的款待,又是八百比丘尼的端庄典雅,已经将他昨日在平安京中享受到的,来自于藤原兼通的那部分黑暗冲淡不少,却是有些手痒,竟是暗中告诉望舒不要挣扎,且看他如何操作。
望舒一时无语,倒也不觉得委屈,左右是有戏看,自己被捆住片刻也不吃亏。再加上藤原兼通给出的文书,乃是收在道满的身上,没有那一份文书,望舒只能靠着神通才能证明自己,却是有些不值,面前不过是几个凡人,与他们纠缠也没有什么意思。
芦屋道满见望舒没有异议,便开始了他的表演,却是一时间跪在路边,也不多作挣扎,只是不断喃喃自语,声音刚好能够叫众人听见,口中不住说道:“哎哟……疼啊……受不了啦……眼睛像是火烧一样疼啊……针扎一样疼啊……”
也不知道他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众先前还很是蛮横的刁奴竟是瞬间不敢动他,又是有人跑去向牛车里那位回报了什么,随即就听见牛车嘎吱吱响,一名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从那车厢之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