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闻言一愣,却是他初来乍到,对于扶桑的政局尚未彻底了解,能够记下近些年几位天皇的名号和在位时间,已经是十分困难,道满骤然说起天皇的皇女,却是叫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更不晓得这位所谓的内亲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在皇大神宫召见芦屋道满。
就听得里屋传来一声出水的声音,随即伴随着芦屋道满的感慨道:“难得洗一次澡,若非贵人等候,还可以多享受片刻。”
望舒表示无言,却是原来道满也不是这么讨厌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嘛!寻常那个样子,搞不好完全是因为他懒而已。一面等待着道满开口求助,望舒一面端起面前几乎纯绿色的茶水啜饮一口,倍觉苦涩,连忙塞了一块着实甜腻的点心压一压。
扶桑的服饰礼节,走了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极端,却是因为其在纺织工艺和原材料质量上,实在无法与中原几百位绣娘一年绣一件龙袍的苦功相比,故而开始朝着衣服的繁琐和厚重发展,寻常女子的一套十二单衣,里里外外共有十几件轻纱,饶是纺纱轻薄,也架不住数量众多,每一套十二单,都有将近二三十斤重,莫说是靠自己穿,就是别人帮忙,穿上也难以行走。
而男性的服装,虽然是要比足不出户的女子简单,却也简单不到哪里去,里里外外加起来,一个中年壮硕男子都觉得困难,特别是皇大神宫为芦屋道满准备的,面见天皇贵胄所穿的这一套,望舒进门之时就神念扫过一番,晓得其中厉害,笃定靠道满一个人,只怕是不好自己穿戴。
然而芦屋道满并没有像望舒想象的那般开口求助,而是里屋里一时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随即一时热闹起来,听动静竟像是有十几人忙里忙外一般。一时惊愕,望舒也就恍然,想到芦屋道满掌握着御使式神之术,应该是召唤了式神帮忙,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却是这位大阴阳师,原本就不是喜欢求人的。
片刻之后,芦屋道满一个人清清爽爽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配合着一套繁复厚重的公卿常服,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再加上芦屋道满本人声量高大,就像个衣服架子一般,寻常那些破布在他身上,都能有一种**不羁之感,这会儿华服在身,气质都大大提升,至少在望舒的眼里,面前这个干净的芦屋道满,比起藤原兼通来要顺眼了许多。
道满见望舒的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是对望舒说道:“这群小崽子……花了挺大的心思哩!只是……”
望舒见道满期期艾艾,一反常态的样子,倒也十分理解,原是为道满准备衣服的神官,似乎忘了给他备下发簪,却是叫他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无处收整,看上去还有些不体面。伸手从小乾坤袋中摸出一支桃木枝,望舒递给道满说道:“许多年前,我在西昆仑山上坐关修道,出关时,得到昆仑山祖师赐予诸多法器,这桃木簪便是其中之一。以道满大人和西王母的缘分,本该赠你,还请不要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吧!”
道满听着望舒说笑,稍微有些腼腆地接过了桃木簪,把玩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盘起头发,捏成一个髻子,用簪子将其固定,口中感慨道:“西王母的东西哩!哎呀,这可怎么好意思……仙人赠与法器,我道满怕是扶桑第一人呢……”
望舒笑了笑,也不觉得什么,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多得芦屋道满照顾,虽然寻常两人之间颇有些磨合,不过彼此之间的感情倒也还是真培养出来了一些。这支桃木簪子,乃是从西王母的洞天之中掉出来的桃树枝制成,虽是没有铭刻多少法力在上面,却也颇有些凝神静气,驱魔辟邪的妙处。昆仑山祖师赐予望舒,乃是看重他与西王母的缘分,如今给了道满,也算是十分合适。
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芦屋道满也是神清气爽,弄好头发之后,他便也开口道:“去将那小子叫过来,还要他带路哩!”
此言一出,屋外便有一道淡淡的声音回应,片刻之后就见先前那位年轻的神官嘀嘀咕咕走了过来,却是他之前被道满以眼神吓跑,离开此间之后便不断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直透内心,像是恶魔的呢喃,说着某种听不懂但是叫人心烦的话语,引动内心之中的黑暗。
望舒见此人这般,也是转头看了看道满,想到此处乃是天照大御神神力弥漫之处,就算道满捉弄此人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望舒也就没有多说,而是与道满一道,跟着这位倒霉的年轻神官,朝着神宫建筑群更深处,一个清净偏僻,避人耳目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