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屋道满听着哭天喊地之声,一时神情无奈,叹道:“你看他们身上的异状,似乎是毫无规律,其实源起,都是一般,乃是此间恶气侵袭身体,转变血肉……多年之前,我与另外一名大阴阳师同行至此,曾经为他们消解过一次灾难,也曾告诫他们尽早搬走……二十多年过去,只怕当时的那一批人,早已化为了妖鬼一般的东西,现在这么多人,你我只怕都是难以挽救的……我实在是上了年纪,竟然忘了这一件事情,原以为他们已经搬走,却不料……”
望舒闻言,朝着面前的众人看去,就见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尽相同的诸多病患伤势,有的身上挂着肿胀的瘤子,有的皮肤皲裂露出血肉,有的**之处血肉模糊,有的四肢之中缺少其一,种种怪状,不一而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百千人中,竟是没有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个个都有怪病在身。
看得这般场景,望舒心中也是一时震撼,原本作为道门中人,他见惯了天灾人祸带来的诸多惨烈情状,某些中原的山村,的确也有时代患有怪病的存在,却是不像面前这般,每个人身上的病状伤势都不相同,就像是把人世间所有的疾病和苦难,集中在这里一处一般。
而且还有一点,叫望舒十分生疑,却是芦屋道满血肉之躯不假,上了年纪也是不错,可是作为一个大阴阳师,已经活成概念的他,怎么可能会记不住几十年前,自己与另外一位大阴阳师来此的经历?这种事情,换任何一个凡人只怕都不会轻易忘怀,阴阳术不能助人长生就罢了,难道还会叫人的记忆越来越差么?
而看芦屋道满的表现,他先前的一切话语都不似作伪,乃是进入此间之前,的的确确是没有对藤原京之事的记忆,知道进入城中之后,才逐渐开始回忆起来若干年前的一切种种。最关键的一点事,道满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妥之处,意识中已经将自己的遗忘当作了一件十分寻常而普通的事情,并不觉得疑惑,也没有过深地思考。
心念转动中,望舒就听得周围百姓们的哭喊之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有震天动地的感觉,又是听着他们不住哀求,心中着实动了恻隐,暗道此间一切种种,只怕都是与徐福留下的某些事物有关,无论是百姓们的痛苦遭遇,还是芦屋道满的莫名忘怀,都是着实诡异,不能轻易忽视了。
想到此处,望舒也是对芦屋道满说道:“道满大人,你我来到此处,乃是为着探求真实,若是就此逃走,岂不是功亏一篑?我看这些百姓,个个都是可怜,想来也有苦衷,不好将他们舍弃在此。你也不必担忧,此间自有我在,就算不能解决此事,也不会叫你吃了亏就是。”
芦屋道满看看望舒,倒也相信这位来自唐国的仙人的手段,况且先前在夜之国的一切遭遇,也是叫道满看见了望舒的不凡,有他从旁保护,道满自是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面前这些百姓,实在是人数太多,状况太惨,看着他们哭喊,道满就想起来二十多年前,两位大阴阳师在藤原京中几乎耗尽体力,奔波数月有余,都不能彻底拯救他们的场景。那种无力和绝望,叫道满的内心深处对此地本能厌恶和抵制,不愿意逗留。
见道满稍稍平静了些许,望舒也就一时上前,又是对跪地求告的百姓们说道:“芦屋道满大人重临,就是为了拯救你们。只是你们这般哭喊,叫他难以施救不说,心中也是烦闷非常。几十年都过去了,也不差今日片刻,你等为何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听,让我们寻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一群人并不认识望舒,能够认识道满也是因为作为概念一般存在的他,留存于凡人记忆之中的形象较为死板而固定,而望舒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藤原京中寄居的凡人们是并不认识的。
然而听闻得望舒这般说话,一众人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他能够这么说,想来也不是一位寻常人物,便也连忙起身,七嘴八舌地说着各式各样的口音,一部分人甚至因为身子上的疾病,口齿着实含糊不清,叫望舒这个并没有学习倭语多长时间的修士,一时间都是头大如斗,在众人七嘴八舌之中听得混乱不堪,不得不求助看向芦屋道满,就见他也是满脸苦笑,摇头上前。
平心而论,以望舒的聪明才智和吕道长的悉心教导,他所掌握着的倭语并不比寻常扶桑本地人要差;然而就像南诏土语十里不同一般,扶桑百姓们口中的语言也是有着各种不同的口音,却是这群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凡俗,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学习同行的语言,彼此间交流都是连蒙带猜,更多时候则是忙着求生而根本不交流,故而他们一时开口,别说是望舒,就是芦屋道满,都有些挺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