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成为不死不活的怪物,却也依旧能够维持每一日的思考与活动,若是稍稍忽略自己的异状和身子的不适,日子似乎也不是很难坚持下去。生活的惯性,难以抵抗的本能,叫他们用了一种更为迂回的办法,通过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来维持生活的假相。
这种假想,若是一直维持下去,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然而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永远”这个说法,今日望舒的到来,其实就是他们解脱的契机,在苦苦维持了百余年的幻想被一时戳破的时候,这些人的心里的确产生过某种难以接受的情愫,然而一想起日日夜夜的痛苦折磨,他们便也就释然,除了为自己神伤之外,再没有别的负面情感,此刻竟是产生了一种空灵,似乎是静静等候最后解脱的到来。
芦屋道满想了半天,一时间也是抚掌说道:“是了,我想起来了!若干年前,我在京中与忠行大人相见,彼此相约斗法,在飞鸟京的衰落一事上产生了争执,故而相约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事情未能尽善,还遇上了这么古怪的事情,想来忠行大人,也是早已将此事遗忘了……”
望舒听得芦屋道满逐渐回忆起当年之事,心中也是轻松了许多,暗道此间诡异之处,始终不是彻底无解,既然芦屋道满能够找回记忆,事情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太过麻烦。
一时间,望舒又是对芦屋道满说道:“道满大人,既然你已经回忆起当年之事,却不知你与忠行大人在此处,是否发现了什么异状或者不妥么?”
芦屋道满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日我与忠行大人,一进入此间便受到了这些……呃……这些百姓的心念影响,不知不觉之中就被他们的内心所左右,只顾着帮助他们,解除痛苦,连最开始的目的都忘了,自是来不及探究许多……到得我们不堪重负,逃离此间之后,便逐渐忽视了在此处的记忆,甚至将其渐渐遗忘,现在再想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部分了……”
望舒点点头,也知道面对上千人的心念侵蚀,能够维持自我,事后找回记忆,已经是芦屋道满的阴阳道修为过人,再不能奢求其他,便也转头对那老者问道:“老人家,我对你们一族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若是我能帮上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此间神异之处,着实太多,我初来乍到,自是比不上你们在此百余年的探索。不知道你们这百年之中,是否发现了什么,还请一一说来,我也好有个考虑。”
那老者此刻已经想得通透,也是回望自己百余年的生命,一切的平淡都已经逐渐消弭,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与痛苦,自是期望解脱,便也知无不言,道:“我们不过是寻常的百姓,对这等神异之事都是一无所知,除了发现自己的异状,晓得自己与先前再不相同之外,百年来的生活都是浑浑噩噩,不知其他……不过要说神异,此处倒也着实有些神异之处,却是城中每一处地方,除了藤原宮之外,我们都曾经踏足过……此时再作回想,才发现藤原宮似乎很是不凡,以我等的百年岁月,竟是没有一人前往过……”
望舒精神为之一振,暗道不怕没有奇怪的地方,就怕连哪里不对都发现不了。按照他先前在半山坡上的观察,这座藤原京与平安京之间很有些类似之处,都是横平竖直,以街道分割,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平安京的皇宫乃是在城池的边缘,此处藤原京的皇宫却是在城池正中。偌大一座宫殿,又是在城池正中,若是百年来都无人踏足,只怕其间的确有些不得了的地方。
思忖间,望舒就看见百姓之中,有一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颤抖着说道:“仙人!那藤原宮……我去过哩!”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却是大家在这里这么多年,个个都是过得浑浑噩噩,如今幻梦被一是戳穿,记忆纷纷苏醒,回忆过往百年,都是不曾靠近过藤原宮附近,却是眼下这人,竟说自己去过,着实叫人惊奇,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神都是朝着他看去。
那人显然就是一个寻常百姓,若是生活在藤原京之外,便是一点特殊都没有的,一时被所有人盯着,也是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好在望舒听见他这么说,也是好生安抚他道:“你莫慌,仔细与我说说,你在藤原宮中,究竟有怎样的经历。此事或许与你们的情况有关,却是不能马虎了。”
那人吞了口口水,在望舒的鼓励之下,开始讲述自己靠近藤原宮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