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将芦屋道满推出去之后,望舒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脚下一空,随即一时坠落。
对于他这样修行三百余载,几番际遇之下,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无限接近仙人的修士来说,失去重心这一种感觉,只怕是早已遗忘在记忆之中了。中原道门的一众修士,秉承了上古之时天仙满天飞的优良传统,寻常修行稍有成就,就能以各式各样的法门做到步虚而行,加上虚空法门的流传广远,可以说近千余年来,怎么死的修士都有,唯独就是没有被活生生摔死的。
禁制虚空运转,封闭神通法术的法门,在整个中原道门之中,不能说彻底没有,却也是流传范围极小,所能使用的程度也不高,一般要彻底封禁一名修士的修为流转,几乎需要比其高两个位阶的大神通才能做到,以望舒如今的状态来说,几乎是除非大罗金仙,再无人能够叫他这么狼狈,也亏得徐福不愧是近千年来,修为最为高明的一位,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做到了这一步。
所谓“力从地起”,神通法术被禁制,就算是仙人之躯也不能虚空生力,要说望舒心里一点惊慌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片刻的惊慌之后,也就多少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却是以他的仙人之躯,寻常的坠落倒也没有影响,只要不是从九天之上的谪仙台上被推落,一般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左不过是吃些苦楚,性命还是无虞的。
想到自己先前一掌,也不知道芦屋道满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望舒的心里还是有些歉意,暗道这一次正是自己失算,连累了道满,只愿他不要被自己这一下打出什么问题来才好。他又哪里知道,芦屋道满得他这一掌,根本就是因祸得福,却是望舒朝着低下黑洞坠落而去,道满却是见到了侍奉西王母的仙女,得了一瓶仙酒,与安倍晴明对饮去了。
刚开始坠落的时候,望舒还能勉强看见洞口处落下的点点星光,可随着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那露着星光的洞口也是一时封闭消弭,却是叫他整个人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之中,若是没有向下坠落之力,几乎要叫他分不清上下左右,辨不明东西南北,整个人混混沌沌,倒是很有当年在女娲陵外围的宙光法门范围之中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望舒只觉得自己的神志都在黑暗之中模糊起来,又是从他下坠开始,周遭的空气竟像是没有流动一般,寻常他步虚而行,稍稍快些都能感觉到风声呼啸在耳中,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耳中都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可谓是眼耳鼻舌身意之中,只剩下对于自身的感觉还算是清楚,其余的一切,都被这一个诡异的下坠过程所掩盖住了。
到得最后,望舒都要觉得困倦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危机之感,还不等他反应,他也不可能反应,整个人就一时撞入了一片坚硬的地面之中,一时间轰隆作响,沙土弥漫,整个藤原京范围之内五里的地界,都是产生了一种微微的震撼之感。
重物自然下坠,与寻常修士飞行还有不同,却是在大地之力的作用之下,下坠之人每一刻的速度都要比前一刻快上许多,自身的威势也是愈发恐怖非常,若是有足够的高度,一颗花生丢下去都能轻易砸碎一个人的脑壳,却是望舒不知道从地面下落了多少距离,落地之时的威力简直像九天之上掉落的星辰一般,不仅是引起了周遭大地的震动,更是将他落地之处的一大片地面都生生化作了虚无,其中烟尘涌动,热浪翻滚,有很大一部分土石,直接湮灭在了虚空之中。
这等下坠之力,换做另一个人来,就算是望舒的师父灵均老道,只怕也要当场摔成一张红白相间,遍布方圆几十丈的写意山水画作,却是望舒自身硬是凭着仙人之躯的强横和弥漫在皮膜筋肉之间的太阴之力,生生扛住了这等伤害,一时落地之后,只觉得脑中鸣响一片,身上剧痛无比,眼耳口鼻之中都有鲜血渗出,除此之外却是再没有什么不妥,莫说是摔碎,就是皮肉都不曾蹭破点滴。
寻常仙人之躯,理应是做不到这一个程度的,奈何望舒之前收回的那一部分太阴之力,有很大一些都是蕴藏在他的皮膜筋骨之中,使得他如今的血肉之躯,比起一般皮糙肉厚的妖族都要坚固许多,又是太阴之力,最擅长化解刚猛力道,生生叫他无恙,只不过是头脑有些发昏。
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望舒也是擦了擦满脸的鲜血,又是举目朝着四下望去,之间一片漆黑引入眼帘,唯一不同的一点是,现在他的鼻腔之中,除了鲜血留下的些许铁腥味之外,还弥漫着一股子腐朽的土腥之气,叫他忍不住想打喷嚏,一时揉了揉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