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皇与他的七名弟子,以及为他划船的六位孪生壮汉,从三山帝王,诸位山主岛主的面前消失,倒不是什么仙术一流,而是几人施展了超过常人肉眼极限的轻功,一路踩着岛礁海水,朝着某处所在而去。那一处所在,唤作“虚皇十天”。
只听虚皇弟子之中的一人,在奔雷闪电一般的疾驰之中,忽然嗤嗤笑出声来,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运转内功,以某种类似于传音入密的手段,对同行几人说道:“师尊在上,岸边有四十七人昏死,原是惊吓过度;另有十三人虽不曾昏倒,但气血冲脑,乃是怒极。”
与呈现在诸位山主岛主面前的天神模样不同,虚皇在一众弟子面前,倒也平和亲近,气质虽然依旧飘渺,态度却是大相径庭,不再是先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样子。就听他空灵之声,从面具之下传出,道:“昏死过去那些,尔等多加留意,征召工匠和收敛金银粮草之时,稍稍放松些许,不得逼迫太过;至于心怀怨忿那十三人……记下他们的名字,抽空为那十三座岛屿,换一换头领。”
七位弟子之中,自然有一道身影回应道:“谨遵师尊教诲,就请太元子师兄费心此事。”
声音未落,便有一名兜帽下尽是乌黑长发的高挑瘦削弟子“哼”了一声,低沉道:“泥丸子,你净给我找麻烦!如今罗千子失了吃饭的家伙,正伦子又身负重伤,英玄子和幽田子要坐镇仙山,我手下无人可用……你晓得我外出走动不便,便少出这等馊主意吧!这次暂且依你,要有下次,我定要叫你晓得我的厉害!”
虚皇听着弟子斗嘴,毫无感情,只淡漠道:“罗千子的伤势,还不曾恢复么?丢人现眼的东西,竟叫那姜映明毁去了自家兵器,还受了他的恩惠,才捡得一条性命,丢尽了本尊的脸。连一个孩童都看不住,本尊留你何用?”
他这话说得淡漠,七位弟子之中,自有一人闻言大骇,直吓得浑身发抖,脚下都是踉跄,险些追不上众人,又是带着哭腔,说话间嘶嘶漏风,急切道:“师尊!师尊明鉴!那姜映明仗着年岁,以高深内功欺我;弟子为向师尊报信,不得不忍辱苟活!师尊传我神功,又令泥丸子师兄救我,我如今已见大好,愿为太元子师兄效犬马之劳。”
此人言语悲切,正是单日被姜映明打掉了门牙的罗千子。原是东海虚皇,身为魔道巨擘,座下七名弟子,分别以黄庭外景七神为号,是为发神太元子、脑神泥丸子、眼神英玄子、鼻神灵坚子、耳神幽田子、舌神正伦子和齿神罗千子。这七人各得虚皇真传,专攻黄庭外景七神武道,各有千秋,手段不同。先前上秉诸位山主岛主表现的,正是号称“耳听八方”的幽田子;而做出一切决定的,则是有“灵动通玄”之称的泥丸子。
听着罗千子讨饶,虚皇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无情道:“外景七神,无处不在。尔等七人,乃是其中佼佼者,却非无可替代。除了太元子和泥丸子,其余尔等都是见过前任神明的,若是不能胜任,自难逃优胜劣汰的下场。正伦子,你伤势如何?”
不管罗千子浑身一震,吓得差点昏死,七人之中,正伦子的声音也是低低响起,道:“回禀师尊,多得泥丸子师兄救治,弟子已然无碍,亦可为太元子师兄先锋!”
虚皇听闻此言,语气稍稍放松,道:“这便是了。正伦子比罗千子争气,在那姜映明面前也不曾软弱退缩,还能伤他,便是有功。吾辈少入中原,时无英豪,竟叫竖子称雄。正伦子夜入华存山庄,一己之身,以少敌多,伤了那姜姓竖子,给他教训,叫本尊倍觉欣慰。太元子,有此二人助你,你可觉轻松些?”
半截身子都裹在飘逸秀发之中的太元子,闻言桀桀怪笑,低沉道:“回禀师尊,能得正伦子师弟相助,弟子自当叫诸山诸岛,感念师尊神威!只是罗千子师弟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怕是帮不上忙的……”
众人说话之间,脚步不停,以无上轻功,乘风破浪,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岛屿。这一片岛屿,在棋盘海内着实有名,其一是因为其海面极浅,暗礁极多,寻常小船,来十艘沉十艘,绝无幸免;其二,则是因为此处在传闻之中,便是虚皇陛下所居的“虚皇十天”仙境,乃是神仙所在,凡人难以踏足。
虚皇师徒众人,正是踏着藏在水面之下的诸多暗礁,御使无上轻功,才能实现眼下这种“肉身渡海”的奇迹。否则这汪洋大海,无边无际,只要还是血肉之躯,纵使武功超凡脱俗,其实也是不能踏水前行的。而诸岛之间的传言,倒也的确不错,虚皇在东海的老巢,正是隐藏在这一片岛屿之中。
罗千子被大师兄太元子出言贬损,吓得浑身瘫软而差点坠入海中,多亏正伦子出手扶了一把,才不致葬身鱼腹。虚皇对此毫无表示,只率领着一众弟子逐波而行,踏浪飞驰,片刻后便脚踏实地,踏上了一座形状奇诡,四面扁平而中间高高凸起的海岛。这海岛形如草帽,岛中自有一座高山,直插云霄,山顶隐没在水气雾气云气之中,飘渺恍惚,看不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