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靠城西的一处清净小庙之中,便叫灵渊惊奇,原想着阿难陀所传之法,乃是外道之说,受中原教门抵制,本应该低调行事,再怎么也不该占了一处寺庙来传法才是。阿难陀多知多闻,一见灵渊神情便也了然,淡然笑道:“你觉得很奇怪么?原以为我要带你去某个阴晦隐秘之所么?唉!你现在还不晓得,只跟进来就是。真理不需要掩藏,谎言才需要。”
灵渊摇摇头,一路过来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便道:“我虽然还不晓得,令师领悟的是什么道理,只看大师风范,比之虚皇座下众人,便是高下立判。”
阿难陀迈步跨进院子,一面道:“老师从不与他人比较,也不与他人争执。天地人皆有不同,唯独这道理是相同的。老师有老师的道理,虚皇陛下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你也有你自己的道理。”
灵渊一愣,尴尬一笑,又见小庙进门的正殿便以鲜花瓜果供奉着佛陀的泥胎,又见阿难陀恭敬虔诚地上前洒扫整理,就叫他心里忽然涌现一个念头,轻声道:“这便是令师么?”
阿难陀难得一怔,随即微微摇头,道:“佛是先觉者,是天人师。老师是先觉者,是天人师。但佛不是老师,老师也不是佛。”
灵渊咋舌,暗想这阿难陀虽然不是正经佛门弟子,饶舌辨理的本事倒也着实不弱,说话滴水不漏,又是带着机锋,叫人不敢深想,一深想就要想偏,便落入了他话语里的圈套。他这话表面上是撇清了天人师与佛陀的关系,强调自家老师并不追求佛的身份;可他话语间,又是将天人师与佛陀做类比,混淆了两者之间的根本不同。这乃是嘴上说不是,心里却承认,还能引导着别人也这样想的言语技巧,很是高明,也很有迷惑性,与罗千子说话的本事各有千秋,侧重不同。
这小庙一进门就是佛陀泥胎,往后走的道路却是在这泥胎之后,佛像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照壁一般,遮住了寺院中的一切。灵渊随着阿难陀绕朝后去,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眼见阿难陀平静站定,看向自己,他便也有意挑衅,嗤笑道:“我才发觉,大师从外面回来,绕进后院,便是迎着佛来,绕着佛走,背着佛传道行法,便觉好笑。小子无知,请大师见谅。”
阿难陀凝视灵渊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施主所言差矣。这原是佛看着小僧进门,让着小僧入内,笑着听小僧讲法。施主与小僧所站的角度不同,看见的情形就是不同。”
这下子,便叫灵渊愈发晓得阿难陀的厉害,也着实见识了他的忍耐,便也自觉无趣,不再与他斗嘴,只跟他踏足后院。眼见着便有一名僧人迎上前来,对阿难陀恭敬道:“大师回来了!善信们都在后堂,恭候大师说法;今日还有两位大感应寺的高僧驾临,便请大师移步!”
阿难陀微微点头,灵渊心里便是悚然一惊,暗道连本地最大的大感应寺的和尚都来此间听阿难陀说法,这人所传授的道理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又不知那两位高僧本身佛法如何,也不晓得他们是来求教还是来辩法。不过既然有笃信佛法的高僧在此,灵渊便也不担心自己听不懂阿难陀的意思,这便随着阿难陀上前,进了一间客堂,自寻了一处坐定,眼看着阿难陀登堂。
这客堂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了二三十名前来听法的善信。又是这些善信里,打头的是两位老态龙钟,身披袈裟的高僧;其后便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若干人等。暗中观察,灵渊便也发现一众善信之中,颇有几位生就好皮相的少年,看眉眼虽不如自己,倒也相差不多,放在人群里也是亮眼,便叫他心中生疑,暗道这个岁数的小子,又是长得俊俏,何苦要舍了花花世界,大千种种,来这里听阿难陀的道理?
阿难陀自不管众人,只登临上座法坛,朝众人扫视一眼,也不与两位高僧打招呼,直接开口,开始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