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映明等人消失,自知事情不对的茅山老道便在齿龈中藏了一丸秘药,要紧时候只要用力将其咬破,就能自行了断性命,免遭对方折磨,也避免被虚皇摄去心智。然而在萧太后这样的高手面前,他便是连自杀都做不到,只一动就被看破了心思,便被制住当场不能举动。
苦笑一声,茅山老道也是微微点头,道:“是了,老道罪孽深重,自然不能死得这般轻松。太后自然是要将老道千刀万剐,剥皮拆骨,才能一泄心头之恨。无妨,老道活了一百多年,早觉得自己命数太过长久,无论怎样死去,都不觉得惋惜。只求太后慈悲,莫要波及无辜之人,便是积德积福,叫修罗神九泉有安。”
无生老母只看着茅山老道,轻声道:“往事已矣,都是天数使然。虚庭原是我亲手害死,若非当日我设计埋伏你们,也不会将你们逼到了桃源乡附近。得知你们逃散,我便心中生出不安来,赶了一夜的路,始终还是迟了。我今日来访道长,并不是为着寻仇抱怨,只想要道长忏悔,便也知足。”
听这话就叫茅山老道愕然,又看萧太后的神情不似作伪,便道:“老道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忏悔,时时刻刻都在罪孽折磨之中。老道这条性命不足为惜,可这话着实是出自真心实意,当年一念之差,造成今日恶果,是非天数,而是人心。”
无生老母点点头,轻声道:“我晓得道长为人,知道道长真心,只是这忏悔,原不是对我,而是对灵渊。”
此言一出,茅山老道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意从后心涌起,一路朝着后脑勺涌去,直冲入脑中,叫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愣住,好半天才回神,张口结舌,面露恐惧和不可思议,便像是见了鬼一般,一时道:“灵渊……灵渊是……”
老母点点头,轻声道:“道长已经知道了。灵渊才是道长多活这十七年的救命稻草,道长对他作一番忏悔原本也应该。若非是道长当日一念之差,哪来他今时今日这般凄惨境地?”
茅山老道像是听见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像是见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场景,一百年修成的道心只在此刻崩溃,整个人彻底失去了依靠和寄托,只道:“可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后这般,便是要将一个已然脱离苦海之人,重新拉进火坑里了!”
无生老母微微摇头,道:“苦海还是火坑,只在自己思量,旁人自难论断。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骨子里淌着的血便是明证。我只将一切都让他晓得清楚,至于他要如何选择,便是他的事情……今天果靠当天种,灵渊沦落到如今地步,不也是道长所致么?”
茅山老道彻底无话可说,也晓得萧太后意念坚定,远超常人,未尝不曾设想过此事的一切后果,便是她有非这么做的理由,不是自己所能动摇。况且这事儿真说起来,乃是萧太后的家事,茅山老道命在旦夕,却也牢记不能多管闲事的道理,自不敢置喙许多。
叹口气,老道无奈点头,道:“其实太后当日便可杀我,留我至今无非是为了这般。既然太后开口,我自然是不能拒绝了……只怕就算我要对灵渊说明一切,太后也不会允许罢!其实太后原本不必这般麻烦,便只在当日将我们一并杀了就是,自能叫中原武林凋敝,或许当年就能得偿所愿,便不需要灵渊。”
萧太后冷淡一笑,道:“道长总该听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对付中原武林,四十年前我就做过了;可这四十年过去,武林高人不还是生生不息?当日不杀道长,是要叫道长亲自向灵渊忏悔;而不杀姜映明他们,便是留他们做个引子,只要他们不死,自会打压后起之秀,确保自己站在巅峰,才是以夷治夷,驱虎吞狼之计。”
话说得这么明白,茅山老道就彻底明白了萧太后的心意,一面暗叹人性如此,一面也是摇头喟叹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