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是姜映明被吓住,或许还有些夸张;可大臣这一句话,的确也还有无穷的威力。姜映明等人此番前来镔铁之国,顶着的乃是中原使节的头衔,代表的也是中原朝廷的脸面和态度,乃是来为萧太后贺寿,便是传达中原的善意和诚意。如若因为他们三人,导致镔铁之国对中原宣战,便彻底颠覆了这一次出使的意思,事后万难向朝廷交代;饶是他们无上武功在身,更有皇帝撑腰,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自将祸事引在身上。
名利场原是迷魂阵,高官厚禄捆人的枷。要是姜映明他们这会儿只是寻常武者,不受一应功名利禄缠身,不被朝廷使节的身份约束,杀出这馆驿去原本不难,杀进了皇宫里也有希望,即便萧太后就是无生老母,他们三人也未尝不能斗上一斗。然则重重身份便如重重枷锁,这会儿就叫他们晓得了“身不由己”的感觉,只一时不敢再有举动,气势也为之衰落了不少。
轻咳一声,姜映明硬撑着挺直了脊梁,中气却不像先前那般十足,一时道:“阁下好俊的功夫,便叫我自愧不如。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享何爵位?”
那大臣看他一眼,似有不屑,道:“我乃当今太后长子,坐殿陛下长兄,统三军武德大将军,耶律平是也!”
这话一说出来,就叫姜映明都是眼皮子一跳,暗道萧太后果然算计精明,竟是遣大儿子来传这一份诏书,便是耶律平本人武功不弱,对上自己也不至于吃亏;而一旦三人联手攻他,势必要落得一个“以下犯上”的罪过,只凭这一个借口,就足够萧太后做出好大的文章来,跟中原朝廷闹一个天翻地覆,才见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一面稽首,姜映明一面轻声道:“原来是皇亲国戚驾临,便恕姜某眼拙,不识贵人当面。多有冒犯之处,便请陛下海涵!”
耶律平哪管他这些废话,只又将那诏书举高了三分,道:“姜映明,你接旨否?”
姜映明愈发恭谦,语气也愈发平和,一时道:“姜某不敢抗旨,但想问一个公道。人世间的事情,无非是‘道理’二字。我等奉中原天子圣人之命,来盛京为萧太后贺大寿之喜,虽是一届草芥之身,却还背负着陛下的重托,更是两国讲和以来,第一批抵达盛京的使节。连日来我等为太后贺寿,自忖并没有失礼冒犯的地方,也见得太后欢喜,便是这驱逐之说,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
说着话,姜映明小心迈前一步,愈发靠近耶律平,继续道:“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就邀请太后和陛下言明,至少给我个公道,才叫我好像陛下禀明,自请罪愆,平息太后怒火。”
耶律平闻言便是冷笑,眼看姜映明几乎要凑到自己跟前,也没有丝毫防备举动,只不屑道:“圣母太后坐拥天下,言出法随,驱逐你们几人,难道还需要理由么?你接诏否?”
到这会儿姜映明就是头疼,原想着与这耶律平讲一讲道理,看看事情是否有什么转机,也好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变故。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这耶律平身为皇亲国戚,又是萧太后的宣旨大臣,竟能说出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来,丝毫不愿意透露点滴消息,只一心要将众人驱逐出去,便是叫姜映明“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时无法。
想一想,姜映明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尽量温和了语气,道:“既然太后一意孤行,姜某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今日一早,我中原大德天师在馆驿中暴毙,这会儿尸骨未寒而死因不明,还要求太后给一个说法,才不至于影响两国邦交。若然此刻驱逐我等,便难免叫天下人以为萧太后心中有鬼,与大德天师之死颇有关联,传言起有损太后声誉,也有损你我两国友好。”
耶律平闻言毫不在意,只瞥一眼姜映明和站在他身后的其余两人,一时道:“人活一百岁,没有不死的。你说那位大德天师,原是垂垂老朽而强撑一口气而已,随时会死,又有什么奇怪?我不怪他死得蹊跷给圣母太后招来晦气,你倒还想倒打一耙讹诈于我,就说不通道理了。”
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尽。只听得龙虎真人一声怒吼,偌大的拳头就朝耶律平的面门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