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虚皇带着一股阴沉气息出现在皇宫中,只对正在品乳茶的萧太后冷声道:“姜映明等人已经离开盛京,幽田子会一路跟他们走出百里。耶律平宣旨一帆风顺,太后原不必叫我在暗中护持他的!”
这话要是叫东海诸多岛民听见,便能在一瞬间彻底击溃他们的信仰,便是他们奉若神明的虚皇陛下,竟然会受镔铁之国太后的驱使,暗中保护一个连皇帝都不是的皇族,甚至不能正大光明的现身,只能躲藏在阴暗之处,便着实不符合虚皇平日里对外的形象,直教人觉得颠覆。
然而萧太后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额茶碗,点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始终是我辛苦生养的孩儿,自不能令他有失,才叫你多多照拂。虚庭一事已然叫我心痛多年,谁人再有个三长两短,便真要了我的老命。”
虚皇闻言轻哼一声,道:“要没有太后护持多年,耶律氏早就宗庙不存;耶律靖就不是人王帝主的材料,留下六子也多是不成器的。那耶律平心浮气躁不说,性子还十分蛮直,原担不得大统,还好没让他坐上皇位!”
萧太后直听到“耶律靖”的名讳,才凤眼一挑,看向虚皇,轻声道:“老身与先皇伉俪情深,六子也都是心血哺育长大,要说他们不成器,就很有些偏颇。”
这会儿与虚皇说话的,便是完完全全的萧太后,不带有一丝一毫无生老母的气息;然则即便如此,虚皇似乎也不想与她多有冲突争执,只听她语气中带有不满,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太后既然留下了灵渊,便叫他随我一同回转东海罢!早些年为着磨练他的心性,我并不曾仔细**过他的武功;现如今机缘已现,便该是好好教他的时候了。”
轻叹一声,萧太后便是抬头看向虚皇,柔声道:“你为他已经费了许多心思,我便不打算再叫他往东海去。西域小国林立,世面宽广,更有那赤珠姑娘,叫他魂牵梦绕,便是个好去处。”
闻听此言,虚皇浑身一震,随即猛地仰脸,目光几乎要穿透青玉直射在萧太后的脸上,便见她神情坦然淡定,两眼光华澄澈,毫无犹豫疑惑,便是早下了决意,再不能更改。只压着心头那一腔怒火,虚皇便低沉着嗓子开口,道:“看来先前那秃驴的举动,并非是临时起意的鲁莽,自有太后一早与他通气,为他撑腰,才叫他那般肆无忌惮了!”
说着话,虚皇大步朝前迈进,直定定站在里萧太后仅有几尺的地方,异于常人的高大身形,几乎要将原本就年老骨缩的萧太后彻底笼罩其中,便有一股骇人气势涌起,昭示着虚皇此刻的愤怒和不甘,才听他道:“秃驴早就心怀不轨,害灵渊之心路人皆知。太后将灵渊交给他手中,便是要将他害死了!我辛苦照拂他一十六载,不是养来给秃驴开杀戒用的!若是太后有此心思,当年直接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虚皇那宛若山崩海啸的气势汹涌而来,萧太后端坐原地却是一时变了神情。只见她顷刻间眉眼舒缓放开,嘴角紧紧抿成了一线,细微间便从母仪天下的铁凤太后,变成了占有众生的天界母神,自有祥和威仪一身,只差脑袋后面冒出来几个光圈,就能直接坐进庙宇接受香火供奉。便在这一瞬之间,萧太后展现出了无生老母的气势来,直面虚皇的怒火,只当是清风拂面一般,还更以一种包容一切的态势,逼得虚皇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直到此时,萧太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对灵渊自是关爱有加,我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当年你执意要将他舍在高平城不顾,众人都以为你要任其自生自灭,便只有我心中清楚,这原是你对他的磨练和照拂。这些年你虽分身乏术,一年里也总有三个月守在他的身边,更派遣座下弟子轮番照顾,足见了你的真心,我并不疑你。只是现如今他懵懂无知,不晓得亲疏,不知道恩仇,险些做出那认贼作父的事情来,才叫我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想着教他受佛法熏陶,或能有醍醐灌顶之效。”
“醍醐灌顶!”虚皇惊叹着朝后再退两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一般,一时叫这海上仙人都不能自持,只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太后,良久道:“受了秃驴的醍醐灌顶,便再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傀儡。太后要做这等决定,彻底将灵渊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