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乡破灭的消息传来,赤珠的母亲便是哀如心死,日日以泪洗面,身子也大不如前。天人师虽是外道领袖,始终也还是学佛之人,便多以佛理开解感化与她,只劝她将养身体,以图后报。然而人心死了,神佛是帮不上忙的;硬撑到诞下赤珠之后,赤珠的母亲便也香消玉殒,随着她的爱人魂归天际,只将年幼的赤珠托付给天人师照顾,求天人师将她当个寻常女子抚养。
虽说是邪魔外道,天人师倒也真是个守信之人,便是现有萧虚庭的请求在先,后又赤珠母亲的托付在后,他一个出家人,倒还真力排众议,收养了赤珠,传授她飞天之舞,令她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只因着她母亲临终前百般托付,天人师才不曾传授赤珠高深武功,只叫她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强身健体的同时也为着练习飞天舞打底。
桃源乡的恩怨,只凭赤珠一个小姑娘万难了结;天人师便也一直不曾对她详细说过此事,只告诉她其父亲是萧虚庭的旧部,已然在桃源乡遭劫,劝她专心修行佛法,放弃世俗的恩怨。赤珠这姑娘表面上粗枝大叶,不跳舞时直如个村姑一般,内心里却是很有坚持,也很有些主意,便嘴上答应,私下却多方打听桃源乡的事情;天人师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干涉,只当是她的选择。
说完这一切,天人师才轻叹了一声,道:“姜映明等人原非奸邪之辈,惩恶扬善时也颇有大侠之风,却也会有一时贪念涌起,令他们做下这无法挽回的恶事。这便是佛法要六根清净的缘故,便是眼耳鼻舌身意不断,色身香味触法就不绝,七情衍生,六欲猖獗,心魔作祟,人人都是修罗魔头,甚至比修罗更甚。老衲方才见赤珠怒意滔滔,才劝她克制心魔;到这会儿元凶已然远遁,你俩再想报仇,也是不能。”
此言一出,赤珠便是“腾”一下子站起身来,只看着天人师那满是慈悲的面庞,喊道:“什么!他们已经跑了?不可能!姜映明是中原使节,奉旨来京,哪能说走就走?我这就去求太后开恩,赐这群恶徒一死才是!”
说着话,赤珠抬起脚来就要往外走去,却是手还被灵渊拉着,一时间空迈步却不能前行,才听天人师道:“正是太后降下了懿旨,驱逐了中原使节离京。到这会儿他们以走出百里,你纵会飞也赶不上了。当年桃源乡之事,本就是六欲作祟而引发心魔;你如今怒火冲脑,便也是心魔衍生的表现。老衲不说别的,只问你若真追上了他们,又能够做些什么?凭你那点功夫,远不是姜映明的对手。”
赤珠一怔,随即道:“我不行,还有灵渊;他不行,老师总能诛杀恶徒;即便老师不肯出手,太后……太后……”
赤珠是晓得萧太后的厉害的,也知道老太后对自己十分疼爱;然而驱逐姜映明等人的命令,就是萧太后下的,若要请她对姜映明等人出手,似乎就有点不太可能;同理,天人师可以单打独斗对付三位掌门中的一个,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诛杀三人,更不会为赤珠出手,便叫她这话说得少了些底气,越朝后声音就越小。
别看这姑娘傻大黑粗的,性子又是像个男人一样蛮直,可是真要说心思,她也不比谁差,自然是晓得把自己和灵渊捆在一起,也不够姜映明戳一个指头;明明是要去报仇,弄得像是去送死一样就大可不必。只是她骤然晓得了仇人的消息,这憋了十几年的怒火着实需要宣泄,又不会将其深埋心中,便只能做些极端举动出来,才能稍稍平复心气。
灵渊听闻赤珠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心中自然是欢喜得像是有小鸟在唱歌一样;然而他这会儿就要更冷静些,只拉着赤珠的手不放,道:“你莫着急,背着血海深仇的,远不止你一个。你瞧我身上的剑伤,便都是当年姜映明一手造就,虽然他对我有恩,也抵不过曾经做下的恶事。这事儿定要有一个结果,却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灵渊劝话就要比天人师有效,也是真到了心意相通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表达很多意思。赤珠虽还没有真与灵渊有什么关系,彼此的心中倒也已经认定了对方,只听他这么说就觉得心中稍稍安定,那怒火也略微平息了一些,才听他又是开口,道:“此间还有一事,欲要向大师请教。我晓得大师和虚皇师尊,很有些龃龉和矛盾,却是你们两位,与那萧虚庭似乎十分要好,却不知是何缘故?当年赤珠蒙大师庇护,我却是身在桃源之中,何以一众乡邻都不得脱身,偏偏是我捡了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