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铜殿之中,天人师抬头瞧着走进来的灵渊,见他身上的血瘀已经散去了打扮,便是露出笑意,微微点头,道:“好……修罗真气果然厉害,那样的伤你一天就好了大半……你能在武道上有此成就,便省去了老衲的许多辛苦。因你伤势未愈,今日便不谈武,只论道,许你好生休息,尽早复原未好——如何,那修罗真气,平息了么?”
虽然昨天才被天人师附身在富楼那身上,着实狂揍了自己一同,灵渊这会儿倒也没有什么怨恨和不满,只心怀感激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大师关心,那真气已然平和……只是不晓得大师这般,便是萧太后所言,克制这真气的手段么?”
天人师闻言缓缓起身,轻飘飘走到灵渊身旁,仔细打量了他的眉眼,的确看得出他平和,这才道:“大阿修罗以怒意维系自身,修罗真气自然会引动你心中怒火。人存续于世上,就会与世上的一切产生因果,以眼耳鼻舌身意,品色身香味触法,既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七种苦处,衍生喜、怒、忧、惧、爱、憎、欲七情,伴有色、形貌、威姿、言语、细滑、人想六欲。七情难治,六欲不平,则损伤性命,迷惑心灵,掩埋智慧,阻碍道成。”
一面说着神神叨叨的废话,天人师一面也是绕着灵渊转了两圈,才继续道:“《修罗宝典》壮大怒意,却不是要你为怒火所致,而是取‘放下屠刀’之意,便是先与后取,才叫你大彻大悟,以此为凭,破除七情,斩灭六欲,是为大道。只可惜世人举刀易,舍刀难,食髓知味,总将这武功练得偏颇,难见如来。”
对天人师这话,灵渊并不是十分认同,也是听闻过姜映明和龙虎真人讲述内家道理,自晓得七情伤人而不认为自己乐在其中,自然没有什么食髓知味的意思,更不存在举刀舍刀之间的纠结,只觉得修罗真气引出的那一股怒火直如跗骨之蛆,自己舍之不及,哪里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然而天人师身为外道领袖,能领导西域一众小国朝他的外道上走,思辨的本事就要比常人高明许多,又自有体察人心的本事,还不等灵渊开口反驳,他这便对此作出解释,道:“你觉得七情有伤,自己甘愿摄去?呵……摄去七情,你如何与赤珠说笑玩闹,如何为桃源乡众人报仇雪恨,如何为身世顾影自怜,如何解释自己存在的原因?凡人原本就是被七情六欲所约束,才能维持自身的存续而不崩毁;你若能舍去七情,斩灭六欲,便是超凡脱俗,成佛成圣,不滞于物,求得圆满了——这样的存在,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天人师的视线,此刻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恨不能顺着灵渊的眼眸,钻进他的脑海里大快朵颐,直将他心底深处的那些东西都翻出来才肯罢休,便叫灵渊瞧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语,一时只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顿时蔓延开来,就如被猛虎按住,巨蟒缠身一般,生出无处可躲,无路可逃的绝望感来。
直到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虽然天人师以拳脚对敌,可其在精神意念上的修为,丝毫不逊于虚皇师尊,才回忆起那一日大街上两人动手,天人师只靠声音就震撼周遭一切人等心神的手段。这铜殿八面铸铜,密不透风,飞来一只苍蝇落脚都有莫大动静,便无形中加强了天人师声音里的威力,几乎要叫他拥有与虚皇一般,谈吐间就能夺人性命的力量。
只瞧着灵渊浑身冷汗涔涔,天人师便也呵呵轻笑这一声。这一笑充满了对凡人的不屑与怜悯,落在灵渊的耳中却是像大伦佛音一般,才叫他一时摆脱了之前那恐怖的感觉,只感觉春风拂面般轻松了许多。
后退两步,天人师又是缓缓坐下,将他那一身肥肉摆放妥当,轻声道:“你自己不能摆脱怒意,便需要老衲在一旁施以援手,这才是佛横渡苦海不算,还要扭回头拯救红尘众人的道理。”
甩了甩脑袋以求保持清醒,灵渊也是小心翼翼地朝天人师发问,道:“若非大师昨日相助,我便早该在怒火中迷失自我。只是我如今不过堪堪入门,修罗真气还着实孱弱,便不知大师这法子能否长久有效,才不叫我铸成大错而悔恨终生?”
天人师微微一笑,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见过战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