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自己全然不知道这些,只记得好端端在树下藏身,莫名就有一道人影扑近前来,仓促中与他对了几招,凭借着鬼魅一般的身影就将他当场点倒。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绳捆索绑,手脚砸上了铁链,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绑在木桩上,才是站不起来,坐不下去,屈膝弯腰,说不出有多难受。
也不用猜忌,也不用多想,念头只在脑子里一转,他便也晓得自己只怕是被胡大夫,也就是泥丸子所拿下,便坐实他背叛虚皇师尊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已经倒向了姜映明,自己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在华存山庄。
才想着,灵渊就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隆隆响起,随即就有一阵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地下某处,怪不得四下只有幽幽烛火摇曳,不见一丝天光。不多时,就见两道人影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才听着泥丸子那熟悉的声音响起,道:“灵渊公子,许久不见啦!去年一别,竟至今日才得再见;公子与老夫旧交不再,更与那外道妖人一起,准备暗算老夫……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老夫感慨非常……”
冷笑一声,灵渊便开口道:“胡大夫,怎么大半年不见,您这喘气都费尽了?是不是天人师打伤了你的肺腑,就不知有没有用些豆蔻、苏子、陈皮、狼毒,缓一缓这肺经上的伤势?”
先前天人师一拳打得泥丸子胸膛凹陷,自然是重伤了他的肺经和心经;这会儿他还能说话,就已经是武功高强,医术过人的表现。只听着灵渊冷言调侃,他倒也并不生气,只轻笑了一声,道:“所谓‘医者不能自医’,我这不是向公子求教来了?劝公子多省些力气,少调动内息,免得冲撞了后脊上一十八枚跗骨钉,白白遭罪。”
灵渊闻言一惊,这才感到自己脊椎上果然有丝丝疼痛传来,只因着他刚刚苏醒,又是姿势别扭,或许还服了麻药,才不曾感觉分明。多亏得方才他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是泥丸子的对手,不曾妄动真气,逆行任督,否则督脉诸多大穴,都在脊椎骨上,一旦内息经过,势必引动这跗骨钉反噬自身。
暗叹一声,他也知道了对方的狠毒,晓得了他们的心思,这会儿也不再抱有希望,便直接冷笑开口,道:“好啊,泥丸子。虚皇师尊教了我十几年功夫,就被你用这十八枚跗骨钉破了。此事要是叫他晓得,你说他是欣慰还是失望,欢喜还是忧愁,震怒还是平和,得意还是冷漠?三家掌门联手,也不是虚皇师尊之敌;你是得了何等依仗,才敢背叛虚皇师尊?莫不是你慈悲为怀,学神农氏遍尝药性,吃坏了脑子?”
见灵渊这般淡定,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泥丸子心里也着实佩服,嘴上却毫不显露,只道:“虚皇待我,可谓仁至义尽;可为着你,无生老母却对我百般厌弃。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谁不愿得个平安顺遂,谁又会甘于提心吊胆?十七年来,我远离虚皇师尊,甘居将军座下,一面担心将军识破我的身份,一面害怕无生老母翻出旧仇,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武道医道,都不能助我解脱分毫。这样的日子,公子是想不到的;公子有的,原是众星捧月,无忧无虑。说是背叛,其实是虚皇将我舍弃罢了……”
灵渊不解,依旧冷道:“你这般说,或许太抬举我。当年桃源乡时,乃是姜映明贪图《修罗宝典》,屠戮桃源乡一众乡邻,即便你劝阻不力,遭了无生老母迁怒,也是为萧虚庭,哪会是为了我?萧虚庭死无对证,无生老母却有窥视人心之能;你我不过隔辈之仇,相识后并无恩怨,哪能把一切都赖给我,才是你为老不尊,欺负我小子嘴笨口拙!”
轻咳一声,泥丸子没有立即说话,只扭头瞧向身旁那人,似乎是在等那人开口。他俩站在暗处,灵渊只能凭声音分辨是谁,就是那人自进来从未开口,灵渊也怀疑他究竟是谁。
好半天,才听泥丸子像是下了决定般,低声开口,道:“你也晓得无生老母震怒,乃是为修罗神萧虚庭,就不该说什么隔辈仇怨,也不能说自己年幼口拙。为萧虚庭,就是为你;为你,就是为萧虚庭,本无差别。”
这话里有很深邃的意思,又有某种令人难解的隐秘,只听得灵渊心中一悸,浑身一抖,再没有先前那般冷静淡定,只张口结舌,难以置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认识萧虚庭!”
低低一笑,泥丸子当即伸手按上灵渊的脖颈,两个手指压住他的颈间动脉,一时三刻就叫他眼前发黑,才在恍惚中听见泥丸子喃喃低语,道:“虚皇为确保你无恙,曾传我入脑窥梦之法;这些年你梦见的虚皇,有一多半都是我假扮。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情,不如叫你亲自瞧见来得真灼。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