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还在蔚北吗?
蔚北今晚也在下雨吗?
这样的雨夜,他遍体鳞伤,又能藏在哪儿……
她想得太多,没有念境的思绪不堪负载,内里空虚又淤堵,像啖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丝毫不得舒畅。
房门轻轻响了,阿廿回过神,以为是薄阙来送药,赶紧整理出一副懒散困顿的模样,晃晃悠悠去开门。
垂雨的屋檐下,立着一个黑衣长影。
还没等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便抬腿进了屋,借着阿廿踉跄后退的脚步直接把她揣进怀里。
阿廿只片刻顿促便不再躲了。
她知道他是谁,她嗅得出他的味道。
寒风冷絮能有什么味道呢,可她偏偏就是嗅得出。
夜悬阳也不说话,阿廿小声提醒:“尊使……没关门。”
悬阳依然死不松手,“不关,你让人来抓我?”
还是这幅德行。
他胆子肥,阿廿可是不敢,逃开他的手去合了房门。再转回身时,尊使大人正空张着手臂,满脸无辜的看她,似乎在等她自己再投怀送抱回去。
阿廿被他闹得脸红,还是依了回去,这畜生立刻原形毕露,低头噙住她,耳隙唇舌间纠缠个没完没了。
他想念得狠了,一副要吃人的德行,小姑娘不得半分呼吸,头发都被搓摩乱了,眼眶红红的,盈盈楚楚两汪水,看得夜悬阳愈发不想做人。
他满眼冒火的盯了她许久,终于想起俩人还都伤的不轻,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手,耐下心来帮她理顺头发。
阿廿被折腾得脑袋嗡嗡响,原本一肚子话要跟他说,还没开口先来了这一遭,此刻只想揍他,半句温软的话都说不出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夜悬阳,干巴巴的问:“尊使,你怎么会在这儿?”
“想你啊,”他手上挑着她的发梢,面色平静,答得极自然,“我想得还不够明显吗?”
“够,够……挺明显的。”
阿廿腿都软了,下意识往后退,悬阳拉住她,“别躲我。”
他那么长的手臂,拨弄几根头发非要贴身站着,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可阿廿这样和他靠在一起,这几日的慌措不安竟一股脑的不见了,心底莫名清净下来。
她突然很想就这样一直待着,待到天荒地老。
悬阳见她不说话,“怎么?不想见我?”
鹿小师姐憋闷多日终于得了舒畅,难免恃宠而骄起来,仰头看他,“对啊,你不是杀了袁掌门又烧了蔚北吗?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追杀你,我可是名门正派的好孩子,我会把你抓起来的。”
“好孩子?那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就把你和寂牢尊使狼狈为奸的丑事昭告天下,让你回不去你的名门正派。”
“你人缘那么差,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那就多抓几个人,威逼利诱,实在不行就严刑拷打,肯帮我散播消息的才能活命……反正你们名门正派向来都很好收买。”
阿廿说不过他, 耷拉着脑袋嘟囔:“怎么和话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夜悬阳没听懂,“什么不一样?”
“你帮我顶罪,难道不应该千方百计的瞒着我……然后再默默藏在角落里看着我吗?”她学着夜悬阳沉冷的模样装腔作势,“只要我们家阿廿过得好,本尊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夜悬阳眯起眼睛,“这么矫情的事,你觉得我做得出来?”
“好像……够呛”。
“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谁教你的?”
“话本……”
悬阳被她气笑了,“你这么灵光的脑袋,为何总会信话本里的东西?”
“人总要肖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啊,我没有念境,自己想不出来,就只能看话本了……”
一提到念境,悬阳就心虚,只好把语气温柔下来,“那如今发现我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怎么办?”
阿廿人模狗样的叹了口气,“亲都亲了,还能怎么办,小师姐会对你负责的。”
“你想怎么负责?”
“我……”
阿廿正想开个玩笑搪塞过去,突然发现夜悬阳神色难得专注,丝毫没有玩闹的意思。
她愣了一会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说过,我不想只是远远看着你……”夜悬阳盯着她的眼睛,“阿廿,我知道你这些年活得瞻前顾后,半真半假,所以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切切实实的你,我要你能听见我说话,明白我的心思,即便是这样,你还会负责吗?”
阿廿结巴了,“我……尊使……”
悬阳微微矮下身,视线与她相平,“我万般行事皆会为你周全,但疼爱一个人,是为两情相悦,不是为了感动自己,话本里那些凄风苦雨的东西,我做不到,也瞧不上。阿廿,你得给我个念想。”
阿廿这些年攒下的插科打诨的本事此刻通通丢盔卸甲,只剩下一个笨嘴拙舌的躯壳呆呆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什么念想?”
“我想知道,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自作多情?”
阿廿被他盯得面颊滚烫,下意识想躲,“你们寂牢都教些什么啊……”
夜悬阳并不打算放过她,甚至把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寂牢教的可多了,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但你现在得告诉我答案。鹿未识,你说了这么多年假话,如今已经连一句真心话都说不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