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未识从一片混乱中苏醒过来,被眼前好大一道水帘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后背撞上一道石壁。
她浑身都湿透了,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石洞,四下滴着水,身后洞穴的尽头隐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而洞外便是那道水帘。
与其说是水帘,不如说是一道水幕,像是被某种结界封印住了,闪着幽蓝的光静伫于几步之外,将洞口封住,独留下这一小方天地。
阿廿抬头看去,透过水纹隐隐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她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境地——她此刻正在别云涧底。
身后黑漆漆的洞穴中突然发出一点声响,像是野兽的低吼,又像是一棵枯树饱受风蚀后的裂木声,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紧。
阿廿小心翼翼的丢了个石子过去,回音空洞,深不可测。幽深的洞口像是一只张着口的巨兽,随时可能把她吞食。
洞里的声响停止了。
她勉强放松了一点,扶着洞壁喘了口气。一口气没喘匀,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阿廿用尚存的力气低低骂了句祖宗。倘若此刻有把刀,她就敢冲进去瞧瞧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可是抢来的刀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她没有武器,没有火折子,进去无异于送死。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缩在这个还算安全的小地方,好歹还能存一线生机。
阿廿寻遍了视线能及的所有地方,找到了最大的一块石头,勉强做防身之用,其实还没她的拳头大。
她把那唯一的武器抓在手里,寻了个最省力的姿势靠着洞边儿坐下来。
那洞里的声音毫无规律可言,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有时候半天都没动静,有时候突然就近在咫尺似一声炸雷。
阿廿几乎要被这声音折腾崩溃了,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洞口,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外面的水幕变作剔透的浅蓝,她知道天亮了。
不知道徐应物现在怎么样了,已经被抓回去了吗?还是也和她一样,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条把她带到这儿的水流,是在救她吗?
那精怪似的水脉,她曾与夜悬阳在涧水边遇到过。只不过那时有夜悬阳在,所有的危险都会避开她,被他一人拦下……
直到现在,她也分不清那个人带来的安全更多还是危险更多。倘若他此刻也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阿廿顿了顿,不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人。
洞中潮湿得很,她的衣服一直没干,那样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再无知觉的人也会难受,她默默把自己缩成一团,想休息一会儿,却总是被那奇怪的声音扰得提心吊胆,片刻都安宁不下来。
她就这样防备而惊恐的渡过了整整一日。
当水幕再一次化作一片幽深时,阿廿默默的告诉自己,倘若明天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只能豁出去,去那深不见底的洞中去寻找一条出路了。
然而这一夜还没过去,她就发起了烧。
她不太知冷热,可是身体在诚实的打颤,一双眼烧得咸涩,睁也难受,闭也难受,只能强撑着不敢睡过去。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睡,鹿未识,睡了就完蛋了,你还没报仇,还没找到师父呢,那老头骄傲得很,你要是这么完了,他会嫌弃死你的……
撑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就那样浑浑噩噩的一片空茫,只剩下一根随时可能会断的弦儿,勉强绷着。
她分不清自己那样撑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洞的那端传来匆匆脚步声。那声音有些急,磕磕绊绊的,好像有人在黑暗里横冲直撞,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再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追兵找到这儿了吗?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往身后的石壁上靠了靠,借力站起来,整个人一片浮雕似的贴在墙上,手里还抓着那块石头,没注意指腹都已经抓破了。
洞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声比对方的脚步声还大,视线有点模糊,隐约看见一个黑影疾步冲过来,她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石头丢出去。
石头砸没砸到人,她已经看不清了,腿软得很,整个人往下倒去。
那人影已经到她面前,把她接住,低声叫她的名字:“阿廿。”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可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在这儿。
做梦了吧……
她居然也会做梦了吗?还是……疯了?
那人又叫了一声,“阿廿。”
他离得太近,那副阿廿无数次想要偷偷摸一下的鼻梁和眉骨就在眼前,眉下一双黑瞳几乎要把她锁住,满满都是急切。
怕是真疯了……
阿廿想抬手打醒自己,手抬到半截便被那家伙抓住,不管不顾的塞进怀里。
他的衣服是干的,比贴着石头舒服多了,阿廿靠着他,听见他说:“阿廿不怕了,一切有我呢。”
她想拒绝。可那人的声音好像带着什么魔咒,莫名让她松掉了最后一根弦。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心里就踏实了……
阿廿终究还是睡着了,离开问雷谷之后所有的不安和疲惫都积攒到一起来找她算账了,她实在太累了。
在某个瞬间,她似乎清醒了一下,偷偷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不是臆想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眼时,整个人被一件黑袍遮着,黑袍几乎盖住了她半张脸。一只大手绕过她的肩膀虚拢着,把她护在臂弯里。
那么粗糙的手,她一眼就认得出。
夜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