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廿笑了,却不再看他,转向不远处枝头的叶。
一片叶正巧在她视线里坠落,她喃喃道:“入秋了……”
“是啊。”
“误食秋风,却把满腹凄凉做饱足……”
腊八没听清,“什么?”
“别把敷衍当真话,很多事你觉得没那么坏,也只是没那么坏而已……”
腊八似懂非懂,勉强点了下头。
阿廿还是笑,“你有酒吗?”
腊八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身后有只手递过一个酒坛。
小少年下意识要接,却顺着那只拿着酒坛的大手往上,看到了一双要人命的眼睛。
“夜……”
没等他缓过神来,鹿未识已经越过他,伸手接过了夜悬阳手里的一坛酒,只字不发,仰头就喝。
腊八都快傻了。
晚风微凉,他后脊更凉,人被夹在鹿未识和夜悬阳中间,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瑟瑟待了一会儿,便逃命似的起身溜掉了。
空****的院子里只剩鹿未识和夜悬阳两个人,从清早被慕清游揭穿后,他俩还没说过一句话。
别云涧的骗子,风蝉山的阎王,一个巧舌如簧,一个理直气壮,如今都成了哑巴。
阿廿灌了几口酒,突然开口道:“这酒烧心,有吃的吗?”
悬阳立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她。
自从他学了这个哄小孩的办法,便奉为万能灵药,每每逢着阿廿情绪低落,就赶紧备上一包。虽然准知道这次不可能这么简单,可还是病急乱投医的揣上了。
果然,阿廿摇头,“不想吃这个,想吃烤野兔。”
悬阳一点脾气都没有,“我去打一只。”
“我也想去……”
“……好。”
半个时辰后,树林里起了个小小的火堆,隐约有肉的香味儿散出来。
悬阳挑了最大的一块递给阿廿,后者连看都没看,“突然不想吃了。”
悬阳知道她是故意的,这五年的委屈,肚子里指不定憋了多少邪火,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源头,总要有个宣泄。
他硬着头皮,做好了阿廿把兔肉仍在他脸上的准备。然而阿廿并没有闹脾气,她只是蔫头耷脑,头一歪,靠在他手臂上,“有点困了,回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懒猫似的蹭了蹭,含含糊糊道:“这酒后劲儿好大,我头晕,你背我回去吧。”
悬阳直接懵了。
他不怕她折腾他,甚至也不怕她像之前那样疏离,他可以任劳任怨,可以死缠烂打,只要一直陪着她就好。
然而阿廿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过于正常了。
正常得就像从前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好像回到了他们彼此心意缠绵的时候,好像一切糟心的事都还没发生……
正常得……让他有点不安。
他沉声叫她,“阿廿?”
阿廿的头埋在他颈窝里,“嗯?”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抬起被酒意醺红的脸四下看看,撒娇似的问他:“怎么还没回去啊?”
这下,悬阳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只能轻声应下,“这就回去。”
他拦腰抱起鹿未识,一路抱回了薄家兄妹的院子。
院中的风灯还没熄,薄晓正扶着徐应物在院中溜达。
这位小师叔被顾之远打坏了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撑着薄晓的肩头。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勉强凑出一个全乎人。
他跟自己的救命恩人倒是挺投缘,见悬阳进来,立刻有了笑意,旋即满脸不正经的挑眉毛,“尊使,未识还小呢,你这……不合适吧?”
悬阳低头瞧了一眼,阿廿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无奈,“她喝醉了,睡着了。”
“哦,那快送屋里去,别着凉了。”
悬阳点头,转身往鹿未识的房间走。
薄晓自然听见了夜悬阳的声音,虽然根本看不见,但她还是厌弃的扭过头去。
就算夜悬阳救了鹿未识,她对这个畜生还是横竖瞧不上,并且对徐应物和畜生套近乎的行为十分不满。
薄大小姐鼻息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自己摸索着走了,留下小师叔一个人悲悲戚戚的金鸡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