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啥有用的,就说是憋着当年蚁噬的恨,终于得着机会报复一下。对了,风二……”吴钊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神试探着。
张涯点头,“嗯,弄干净了。”
吴钊有点兴奋,“哎,那你说,我之前给小尊使准备的那些东西,这回给风二发丧是不是正好能用上?”
张涯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吴钊一眼,精打细算的吴掌柜也觉得自己有点找死,咧了一下嘴,皮笑肉不笑。
张涯懒得理他,“开门吧,我进去。”
“现在?”
“我有分寸,开门吧。”
“得嘞!”吴掌柜操起老本行,酒壶一扬,左手衣袖搭在右臂上,“客官里边儿请!”
张涯笑着给了他一脚,抬步进屋。
宿袂正坐在桌边儿,手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血却没擦,正低头盯着茶杯,似乎在欣赏自己满是血迹的脸。
房门一开一合,宿袂分毫未动,直等张涯坐到他对面,他依然盯着杯子。
“风作寒死了。”
宿袂“哦”了一声,“看来我下手重了,怎么?张兄是来替小尊使兴师问罪的吗?”
“小尊使并未提起你,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宿袂轻叹一声,“果然,他还是这样……倒不知张兄找我有何事?”
张涯也不绕弯子,“你跟风二,究竟什么关系?”
宿袂终于抬起头来,笑了,“勾舌头割耳朵,张兄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下狠手的可不一定就是仇人,还有可能是盟友反目。”
宿袂笑了,“张大阁主,宿某跟着小尊使的时间并不比你短,风作寒是小尊使的仇人,我即便是去泄私愤的,也不算对不起小尊使,怎么倒成了我和风二有勾当?”
“小尊使的血契早已被毁了,你到底是否忠心,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张大阁主若是如此说来,你和吴兄的忠奸也无从分辨,为何独独将这罪名扣给我?这莫须有的事,可不能乱说的。”
他凭着一张巧嘴来来回回兜圈子,张涯烦了,夺过宿袂手里的杯子,直照着他面门泼过去。
宿袂脸上早已干涸的血重新被冲开,浅红的水迹泫泫铺了一脸。他闭了闭眼,抬手抹了一把,惨白的脸艳丽起来,戏子似的漂亮。
“你到底想问什么?”
张涯想了想,突然掉转了话头,“你进屋之后,给风作寒吃过药,对吗?”
宿袂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是答了:“对。”
“什么药?”
“蚁噬用的遮昼,吃了便会双目失明。”
“只是双目失明吗?”
“蚁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
张涯摇头,“我已经验过了,风作寒所中之毒并不是遮昼,而是一种致命的毒药,渡洛。也就是说,他并非死于你那几刀,而是死于渡洛。”
宿袂愣了,“什么渡洛?我只给他吃了遮昼。”
张涯挑着眼皮看他,“哦?”
宿袂有些急了,“以我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快给他了断?我恨不得让他一直半死不活,好好尝一尝蚁噬的苦。”
张涯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不是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体谅,反而让宿袂警惕起来,“你……”
“小尊使虽不动手,却是要亲眼看着风作寒死的,你不敢偷偷杀了他。但你怕风作寒说出你们之间的勾当,于是假借蚁噬割了他的舌头,挑断了他的手筋。你又怕这样太过明显,只好又割了他的耳朵掩人耳目。你若是真要直接毒死他,大可不必如此周折……”
宿袂冷笑,“张大阁主无端臆测,倒是编得合情合理,我都快信了。”
张涯抱着手臂看他,“风作寒死了,你不信也得信。”
“他本就是要死的,小尊使不能亲自动手,我代主执刀,即便用错了药,也无甚大错吧?”
“代主?从前他是你的主,现在,你如何敢说出这句话来?”
外面的天光陷入黎明前稍纵即逝的灰蓝,屋中烛火昏暗,这位身经百战的阁主抱臂坐在那儿,粗糙而锐利,像一把刽子手正在磨洗的大刀,一声一声宣判对方的死期:“在雪邙,五色冰蒲是你去找薄阙骗来的,当时你告诉我必须五日之内服下才会有用,所以我陪你星夜兼程赶到了别云涧,劝小尊使吃下去。可是转天冬至,风作寒就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真的是小尊使命不好?那他的命也太不好了……所以我让别云涧的内线找机会试探了一下薄阙……”
他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宿袂的眼睛微微往下垂,似乎想避开张涯的视线。
张涯继续道:“薄阙说,五色冰蒲摘下后,期限是十五日。也就是说,尊使当时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亲手杀了风作寒,就因为你隐瞒了期限,才让他陷入如今这般困境。”
宿袂还在嘴硬,“是……是吗?许是那日仓促,我听错了……”
张涯“砰”一拍桌子,“还他妈装!”
他力气太大,直接将桌上的杯子都震碎了。
宿袂狠狠打了个激灵,方才的防备和警惕都随着那堆白瓷一道碎下去。
张涯对他的怂样十分满意,杀气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起身拍到宿袂面前,“小尊使不喜欢听人狡辩,你老实的交代清楚,我会拿给他看。”
宿袂抖着手,“没有笔……”
“你那么喜欢血,手指头不够用吗?”
宿袂肩膀在抖,眼睛瞄着房门,似乎在找活路,被张涯一把按住。“本阁主在这儿陪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写的不对就撕了重写,我有的是功夫跟你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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