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个三年白马过隙,药山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雪珠子哔哔啵啵往下砸,铺白了瓦檐青砖石地,一界银装素裹,渺渺茫茫,三年前林语与净心拜别后,净心将小七赠给了林语,林语问及,他只说,"此蛇食肉,而吾辈不愿杀生,故只能交由姑娘……",林语这才忆起先前净心总是在他们喂食小七时远远躲开,心下自然欢喜至极,捧着小七左看看,右瞧瞧,怎么也玩不够似的,当日里正值春风和煦,苍黄坊中花草遍地,淡香轻轻一嗅便尽涌入鼻中,花开结缘,花落缘灭,而今百花尚且繁盛,续缘之人却是何在?净心说完话便转头离去,苍黄坊长长的走廊,长过人的一生,从幼年可以一直延续到死去,林语没有挽留,她想的是,大师和净心是周游列国,云游四海的世外人,一去便是有缘再见,无缘……相忘江湖
药山不能饲养毒物,因此林语都是偷偷摸摸养在碧瑕的禁苑,而今她正蹲在石阶下一个人逗弄着小七,小七正口馋眼馋着要吞食一块肉,林语就故意把这肉上提又放下,上提又放下,引得小七不断伸头又缩回,伸头又缩回,碧瑕在一边打着哈欠看林语沉溺其中怡然自得,"林语,师兄近况如何?"
林语不怎么睬他,依旧专心致志和小七玩抢肉,"你呀,说是闭关修习武功,却一闭就闭了三年,我也没见你能吞天吐气,吸风饮露,与日月同辉,与山河等寿啊,你和师兄这对夫妻也只能月余才见一次面,按我说,你就继续练好了,练到我说的那个境界,你们就不用怕……",林语忽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说出那个秘密来,连忙捂嘴,正在她愣神这时,小七一跃而上,将那肉叼入腹中,林语把串肉的签子搁置一旁,"不玩啦,不玩啦,这个鬼东西可一点也不好玩!"
碧瑕心心念念着药倾,又从林语近来的只言片语中推测药倾身子最近愈发虚弱,两人便扔下小七一条蛇在禁苑,起步朝药倾住所而去
药浮的饭菜在林语离开那段时间里一直由元旺接手,然而据元旺所说,药浮在林语走去的第二天就已是接近疯魔,时常呆愣着一个人喃喃自语,药倾忧心忡忡想将她转出来,药浮却一反常态,一听到"药倾"这名字或是药倾本人出现在眼前,就一个劲地按着头,大声叫唤
"倾儿,倾儿,不是师父的错"
"师父……师父对不住你……"
"你不要怪师父好不好?"
诸如此类的话,并且一直赖在闭关的洞中,仿佛太过畏惧外面那一片阳光,只好在这里点几根烛聊遣寂寞
两人来到浮生阁西厢,一进门便瞧见药倾满脸病弱地倚靠在**往一边的水盆中干呕,林语赶忙过去帮药倾舒着后背,碧瑕则是在脑海里快速搜罗了一遍有着呕吐症结的病因和药方,可是用药不是玩笑,他又不懂看诊,一拍脑子,决意去寻元猎之来,转身跑出房门,"师兄,林语,你们等我去找师伯来!"
林语看药倾几近虚脱,也顾不及那许多规矩,想着师傅这些年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叹了口气,就三指按于药倾脉门,想一探究竟
嘀,嘀,嘀……
林语不确定了,再认真把一回
又是嘀,嘀,嘀……
林语几乎是抓着药倾的手了
仍旧是嘀,嘀,嘀……
她不信啊……
药倾终于开了口,“师妹,你……你能不要掐我吗?”
林语听话放开药倾的手,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你问为什么,为什么?为她竟然把到了喜脉!
林语下意识站起,对着药倾的方位退了又退,用看怪物的眼神把药倾打量了一遍一遍,她先前被碧瑕打得粉碎的认知更是在这一刻碎成了片片,一个初见时是姑娘,后来发觉不是,可他自己以为自己是,还嫁了一个人,她千般百般阻挠后,突然告诉她,他嫁的那人是女的!敢情他们俩阴差阳错还真就那么凑巧凑成了一对,而她就如一个小丑一般在那里蹦跶,她努力看着药倾的眼睛,想从中窥见哪怕一点心虚,可是药倾照旧坦坦****,一副无愧于心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林语胸膛里一口老血闷住,想吐吐不出,想吞吞不进,难受到要死,就在这时,碧瑕拉着元猎之已在院外,元猎之匆匆忙忙衣裳都没裹好就被碧瑕带了过来,一路上都在嘟哝,"那么急干嘛,赶着投胎啊!"
林语现在对带"胎"的字眼可谓是敏感至极,碧瑕正欲推门时,她一把就从里面把门关上,干脆利落地上了锁,碧瑕不明就里,在外头敲门大喊,"林语!林语!你闭门做什么?"
林语眼珠子转了又转,妙计已出,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药浮之前那种种行为,称药倾身中蛊毒不能有后,知晓药倾和碧瑕两心相悦时气愤至此,拜师时那最后的一答,她必是早早就明晓了药倾的身份,并且一直瞒到现在,"师兄是蛊毒发作,其他的任何药都不管用,得去找师父来才行!"
"师父?",碧瑕也是太过着急,没有细想林语话中的漏洞,把怀里抱着的药箱一把丢给元猎之,就急忙向药浮闭关的青霞洞去,独剩元猎之一个人迷迷惑惑了半晌,自己又晃回去休息了
元猎之这一走,林语就安心许多,赶紧把门打开,拔腿去追碧瑕,让碧瑕回去照顾药倾,而她去和药浮谈话,碧瑕暗自苦恼了一会今儿林语的不同寻常,然而他一门心思只想陪在药倾身边,也就没有再多想
林语来到青霞洞外,缓了缓,一步一步地走进去,直到洞的深处,她看到了坐在席子上对着墙壁发呆的药浮,药浮身上那件衣裳是元旺遣了山中的女弟子换的,原本元旺提议由碧瑕帮忙,但林语怎么可能让他如意,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过去,林语不知从何开口,"师父,我有件事必……必须得……”,告诉你……
“讲!”,药浮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不过是多拖了三年罢了
林语寻了个板凳坐下,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她只好磕磕巴巴道,“他们有……有孩子了,我说的……是师兄他们……”
“怎么可能!”,药浮这下反应不过来了,脸色尽变,“是谁怀上了?碧瑕还是倾儿?是哪个不要脸的干的好事!”
林语又吸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测,“是他们俩……的孩子……”
二
原来,昔年的药浮不过是上一任大长老身边的一个药童,本唤作浮香,同时有一个平起平坐的师兄,名沉香,而那任大长老姓药,名铭,据说是死在夜犬手上
可这与药浮给林语说的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小姐是当时许芩垠许掌门的关门弟子之一,天资卓绝,在一众子弟中可谓是凤毛麟角,十二岁小姐便顺顺利利拜师,颇得许掌门宠爱,我记得那是慈慕九年,季夏,正是荷花开也开不败的时节,满塘荷花荷叶簇拥着山上的燕山亭,一浪过一浪,千层万层漫天掩地,我给小姐斟了茶水,是清水湖畔产的新茶,叫做三城白雪,入口甘甜,一点即化,我和沉香一道侍奉着小姐品茶赏荷时,沉香提到许掌门的至交好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阵宗神算子,到药山做客……"
药浮微微一叹,"我只未曾想,这日却是小姐本该平平淡淡一生的折点……"
"我们从神算子聊到许掌门,又从许掌门讲到荷,沉香惯会拍马屁,说是许掌门高风亮节,好比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我却硬是想与他争个不死不休,我们正在论着荷的品性如何时,忽听得'扑通‘一声,有人落水,我们仨一道被这水声惊住,就回头往声源处瞧,只看得一个小少年,身着青色衣袍,从水里湿漉漉黏糊糊露出半个头来,攀着亭子旁的石阶梯,连打了三个大喷嚏,那副模样是惹得人不得不发笑,小姐见了此情此景,不由掩唇匿笑,沉香便依小姐的吩咐过去把那少年从水里拉起,那少年冷的瑟瑟发抖,抬头一眼瞅见了小姐,大约是那日荷香四溢,水汽蒸腾,燕山亭迷迷蒙蒙宛如仙境,能误把凡人当仙人,他别过脸去不看,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药浮望着林语的双目,缓声道,"那小少年便是你的棣叔……"
不顾林语惊讶与否,药浮始终不紧不慢地往下说,"你棣叔是阵宗神算子的师弟,天机子,那日与神算子一同来到药山,他与我家小姐虽是年纪相仿,辈分上却是差了一辈,许掌门又怎会认同这等伤风败俗,辱没门楣之事,可神算子貌似并无大的反对,从此还隔三差五到药山来,给小姐和你棣叔见面的时机,于是许掌门一气之下,立下药山后人不得与阵宗来往的门规,并且,与神算子断情绝义……"
"我们也从你棣叔口中得知不少关于神算子的事,其中之一就是神算子年少时曾与闻人府中夏荷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还生下一个女儿,神算子那个女儿听说前些年也过世了,倾儿的蛊毒我谎称是白菡萏,其实最初就是源于夏荷的荷字,以及那日的荷塘,风光无限,绝世芳华,一见如故,二见倾心,三见终身定……"
"是不是美得像话本中的才子佳人一样,你该说,接下去就是两人摈弃世俗,仗剑走马,相约天涯……",药浮眸子里含着泪,"可谁承想,小姐她……怀孕了……"
"小姐她为了这个孩子,在沉香协助下离开了药山,许掌门震愤,迁怒沉香,把他贬出药山,我原先说过,你长得像我师兄,就是沉香,他当年逃走时,只带了几颗麻果,也不知去了何处,他虽看着不甚靠谱,始终还是忠心耿耿的,小姐得你元师伯暗中帮忙,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地撑到生下来,是一个男婴……",药浮不等林语质疑,就立刻接下去,"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小姐是想用这个孩子让许掌门回心转意,你元师伯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当猎之向掌门禀报了这一消息,掌门让我去悄悄接小姐回山时,我来到下林观——我清楚,小姐肯定是先来找那个负心汉,那天下着大雪,天地间一片迷迷糊糊,遮得人眼都睁不开,似飘絮盈盈,似撒盐蒙蒙,我拼了命地赶到那里,在城门口找了个拉炭的老头载我,下了牛车后,我跑得太急,一下儿跌进门口,满眼是雪,爬起来后,我看到,一个姑娘躺在门前的竹枝上,浑身上下都是血,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绳,一条宛如大蛇的血红色长鞭横置一旁,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夜犬的所谓之分流的武器,因此后来提及小姐的死因,我灵光乍现便安到了夜犬头上以护住小姐的清白,我听那姑娘仿佛在说着梦话,'师叔,师叔,孩子,孩子,救救孩子……',她大概就是小姐那么大吧,她身边的襁褓里有一个婴儿,我以为那就是小姐的,便抱了去,我来到竹屋里……"
药浮的话音已是哽咽,"我瞧见,小姐和那负心汉分别趴在案几两头,屋里燃着竹香,浅浅的,安人心神,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两块玉掉落桌下,一面铜镜碎在一旁,一股子淡淡的腥味,上面用着可能是牲畜的血写了破破碎碎的三个字:神算子,我上前一探鼻息,你棣叔还算平稳,可……可小姐早已没了气,到此,我已明白了一切,那镜子是卜算用的,你棣叔是占卜了他师兄的命程,然而那之后不久,神算子被徒弟苏别活活气死的事就席卷整个江湖,神算子自此绝迹,他定是算出了这事,凡修炼阵宗的功法,都是窥天机,稍有差池便是走火入魔,其实阵宗有门规,不算同门,我也不晓得你棣叔为何明知故犯,自讨苦吃,反害了我家小姐,总之他必是因此心神动**,我甚至怀疑,那个竹枝下的姑娘也是为他所伤,小姐为了救他,动用了荒玉里的功法,一命换一命,小姐这一死,药山与阵宗的关系更加无法缓和,愈来愈形同水火,我背着咽气的小姐,拥着孩子出去时,原先躺在那的姑娘已经不知所踪,我出了城外,给孩子喂奶换布,才发觉……"
林语猜到了,"那竟是个女婴?"
"对啊,这便是倾儿了,为顺利继任药山大长老,我只好谎称倾儿就是小姐生下的,可是元猎之早早便同掌门说生下的是个男孩,并且在脖颈处有个蝴蝶形的胎记,于是我用药伪了一个胎记,让倾儿一直男装示人,也没有告知她实情……"
"因为我一己私心,委屈了倾儿这许多年,我如今想来,也是极为后悔,倾儿是个好孩子,那些……是我对不住她……",药浮讲到这,已是泣不成声,涕泪交零,"好在……没有酿成大错,是上天护佑,碧瑕……碧瑕竟是……",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林语不停地细声安慰,青霞洞中,两人既是哭又是笑
却不知这正是噩耗前夕
三
傍晚,日沉西山,林语带着药浮到了药倾所在的住处时,暮色已苍苍茫茫点染了整个院落,角落里的花草随风摇曳生姿,黑漆漆的瓦头上长满了苔草,硬生生把它化成了青绿,古老的四合小院,镂空的窗户木架子,药浮由林语带头在前,她用手揉了揉双眼,努力挤出几滴泪水来,迫不及待地打开门
屋里,药倾正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无力,碧瑕在一边看顾着,眼里满满是心疼,药浮一到房中就跑过去,占了碧瑕的位儿,将碧瑕推开,“呜呜,我可怜的儿啊!”,药浮拉起碧瑕和药倾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扭捏着似不愿言明,却终究是透露出来,“乖倾儿,师父没和你讲,那白菡萏,其实也有可能有后的",在林语一脸不可思议中,她不慌不忙地说下去,"只是……倾儿你阴盛阳衰,这孩子会……落到你身上来了……”
林语是怎么也没想到,药浮在洞里给她说的办法竟是这个——哄骗他们男人也可以生娃娃!好拙劣的演技,好离谱的借口……会被拆穿的吧……
林语只见碧瑕惊得“嗖”从木条凳上站起,她一个不慎就差点儿被吓着,碧瑕握住药倾的手,“这怎么是好,师兄一个男人要生子,得多难受?不会有危险吧?这本应是我的事呀……”
药倾担忧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浅笑嫣然,“不妨事,让阿瑕省点苦痛也好,我原后悔着,嫁与我这般人委屈了她呢,如今恰报还她待我的情深义重,不离不弃……”
“师兄才待我好呢……”,碧瑕顺势趴在药倾肚子上,“让我听听我们的儿子……”
“我希望是个女儿,长得像阿瑕,多好啊……”,药倾很满足
“不对,常言道,子肖母,女肖父,生儿子好……” ,药浮高兴得像个孩子,“我要当外婆了……不,是奶奶,碧瑕快让师父也听听我的乖孙砸……”
林语扶额,她早该想到,这两人是多好骗啊……
她也忍不住去凑热闹,“轮到我了,我也要看看我的小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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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林语陪着药浮是一通闹腾,妥妥当当给药倾备好了各项事宜,药浮自然不再闭关,住回了原本的主院,与药倾毗邻而居,便于照看,碧瑕却不知是为何,仍然赖在禁苑不走,对此药浮颇为不满,但在林语和药倾双双求情之下,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傍晚,暮霭苍茫,雾气氤氲,山下三街六市尽是西风残照,遍地寒凉,透着山上林语的小院,天的另一边五光十色,斑驳陆离,地面石砖上倒映出五彩缤纷的幻影,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是文启四年的冬季
林语正准备收拾东西也搬去主院帮忙,却猛然瞥见了桌案上装信件的小盒,那些是林言的来信,她三年前于闻人书大婚上让齐岸将忆苦给了林言,并称是为报答赠草之恩特意为林言调制的药方,至于这药的作用嘛,她胡乱说了个"强身健体,通筋活络",反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林言也恰巧就在当天饮下忆苦恢复了记忆,可是林语等啊等,只等来了他一封"事急,不能面见,致歉"的亲笔信笺,往后她再递送,大多也是类同的回答,她不晓得他有什么脱不开身的事,竟整整三年不能见她,林语从八卦的元旺口里探听到,林言每到这时候过年,都会陪他师姐前往闻人府小住个一段日子,相思之情难却的林语便向碧瑕提出到闻人府一趟,本以为会被拒绝的她,竟得到了碧瑕的肯定,而且碧瑕还要抛下药倾与她同行,这下可惹恼了药浮,药浮把碧瑕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训了一遍后,严令他留在药山直到药倾生完孩子,碧瑕这回却是犯了犟脾气,跪在药浮门前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直到昏睡过去,药倾心里为此难受,当晚呕得更加厉害,药浮只好顺着碧瑕,但还是不解,"你有何事急得过倾儿现今的?"
"实是不能告知师父……",碧瑕只道药山与阵宗不睦,若是师父明白他是为了苏别的事要去闻人府,非得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不可,他许诺,"群芳凋敝那日,我一定赶回来……"
闻人书义女林沫患重疾难愈,闻人书虽本身略通医理,在南方也小有名气,仍旧是束手无策,求医问药告到了药山,掌门推出元猎之去应对,元猎之对阵宗可谓是全无好感,自然是三下两除二婉拒了,闻人书却坚持不懈,一点也不气馁,自己身有残疾不便进山,便派了春兰成天在元猎之住所旁时时刻刻跟个木桩子似的杵着,不言也不语,定定在那处让人心烦,碧瑕和林语决意说服元猎之去为林沫诊治,这般他俩便能跟随一同前往,林语软磨硬泡了一番后,给林书找了个借口,"师伯是给小沫看病,又不是给闻人书,小沫一介童身,哪算得阵宗中人,闻人书也早早入了闻人府,要知阵宗可不允许另投他门的,否则便是逐出,闻人书现今也算不得是阵宗弟子了,况且师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不发发善心,也让这位闻人书欠咱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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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猎之被她说动,"医人可以,只是你不许再同闻人书有所往来,否则先师立下的规矩都成虚影了……"
林语与闻人书已经几年未见,她仍是怪罪林书另娶,然而那火气过了这么久也消了大半,她已经三年与林书不通音讯,也不知林言和他在闻人府相处得如何,有无相认,这般想着,恨不得日行千里赶到闻人府,也越发期盼与林言邂逅,就这样行了几月,终于回到了洛城
一行人入城,城门口照旧有人盘查询问,当从春兰口中得知元猎之是闻人府请来的药师时,守门的官员是毕恭毕敬送了几人进去,与此同时,一个披着厚衣,低垂着脸瞧不清面目的男子紧跟其后,只见他掀开一角布,偷瞄了一眼前头,手中紧紧握住似在隐忍,他轻声细语,"闻人府……竟是闻人府……"
四
离开洛城多年,林语对此地已有些陌生,她对这座城的回忆大约还停留在幼时,有一年的元日,爹爹娘亲大伯领着她和林言来到城中,一家人欢欢喜喜四周闲逛,她牵着娘亲的手,觉得娘亲真不是一般的高大,她得把手伸直才能堪堪够着,林言被林芊拉在另一边,扭着脑袋到处乱看,从摊子的桂花糕到街对面的水饺,一口大锅烧开了水,蒸汽萦绕,在冬季里暖洋洋的,而她只全心全意地盯着她的二哥,她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纷纷扰扰都比不过她的二哥好,她细心记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直到现在还如昨日重现眼前,她甚至能数出他惊叹了多少次"哇",又对绊到他脚的小石子吐了多少个"呸",她想着等她长个子了,到了娘亲那样的年纪,还能如这般一样,可是……
一切都变了……
她恍恍惚惚行至闻人府前,仿若自己仍是旧日里那个会有娘亲伴着的小姑娘,直到碧瑕唤了她一声,她才算是醒神,闻人府上的牌匾古老而凄凉,成年累月孤独地望着来往过客,那是九幽旬当年的题字,他没有像九幽存那样的豪情壮志凌云意气,亦没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话本故事百世流芳,但却是他让"九幽一剑,天下闻人"的传说延续了三百年光阴,日暮苍山远,天涯何处寻,归程路迢迢,林语抬手一揉,惊觉眼角满是泪花,元猎之已然走进,而春兰还在一旁伺候他们进门,"今日家主还请了暗门的客人来……"
林书道梨花泪是暗门秘宝,故又大动干戈去向董素行求一个会使梨花泪的长老过来和元猎之商议对策,奈何其余长老大都看不太起林书这黄口小儿,最后董素行也只好遣了守奇玄匣的花木瓜过来,并美其名曰是放他出洞见见闻闻,花木瓜又是众长老中势力最弱,根基最为单薄的,况且他也在第三洞待得无聊,正想出去透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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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瑕大概猜到林语的心事,然而也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一只脚踏进了门槛中,去抓林语的手欲将她带进来,不经意捉住她的袖子往前一抖,忽见一团东西骨碌碌从林语衣服里滚落到地上,舒展成条,小七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倒头又睡,可耐不住春兰眼尖,一下便看出了那是只小蛇,碧瑕心知自己闯祸,别说闻人府给不给林语捎这毒物,单是她一个药山弟子随身携有蛇类,被旁的人瞧着,已经够她喝上一壶的了,春兰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碧瑕瞥视林语,但见她也是愣在原地,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想找个地缝往下钻的神情,一时周围静得连根针掉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在此时,一个笑声莫名其妙掺和进来,齐岸自来熟把一只手搭到林语肩膀上,把冷得卷起的小七一下儿跟个皮球似的踢进门去,"林姑娘许久不见,我数数都快三年了吧?我这个小师弟也是个呆子,不解风情得很,但别瞧他那样,成天对那些痴儿怨女嘴上不屑,你要是让他认真起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能为你去闯……"
"刀山剑树龙潭虎穴么?",林语一提到林言,又是好一阵出神,她小声嘀咕,"我不敢妄想太多,我只望他还能像从前一般,其他的我尽可以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