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常念君从火头军那边带回几样饭菜,还是热的。常念君将菜式用精致的盘子盛放,摆在桌上,然后又点燃了烛火,火光既不暗淡,亦不刺眼,饭桌上的气氛,似是不错。
然而,当忘思铃一入门的时候,她便失望了。
桌子上的菜式,没有一样是燕窝、大虾这样的高级菜色,全都是一些家常便饭。
忘思铃道:“念君,你平时就是这样的伙食吗?你得对自己好点啊!”
常念君何等聪明,虽然忘思铃没有明说,但他已然明白,忘思铃不喜欢吃这些粗茶淡饭,或许她一个朝凤分队的队长,比他这个副总将伙食还好呢。
唉,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呢!常念君自责道。平日俭朴惯了,一时竟忘记优待一下忘思铃。
可是眼下,撤去菜式也来不及了,常念君只好解释说:“我总想着能省一分便是一分……毕竟我少吃一口,省出的银两就能为兵员添一件装备……”
忘思铃娇怪道:“你呀,除了要对兵员好,也要对自己好!你这个副总将若是过得不好,以后又怎么统兵呢?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
常念君只得讪笑道:“铃,你说得对,我是也该注意一下。”
饭菜虽然不合忘思铃的胃口,但对话却还算投机,两人聊着聊着,也渐渐忘却了那些隔阂和尴尬。忘思铃很庆幸,她有一个对她无微不至的恋人。
但若是她知道,常念君对她的好,不是来自爱情,她又会是何种反应?
大概是,天都要塌了吧……
第二天,军营内,唐天朔汇集诸将,讨论最新的战势。
唐天朔说:“我军与阎罗军相战于玄都镇东侧,因阎罗军守势固若金汤,我军败而撤退,然而,玄都镇内的阎罗军,并没有出镇追击。诸位,你们觉得这是为何?”
主将费龙道:“我想,阎罗府应该是忌惮我军的战力,阎罗军一旦走出阵地,便意味着失了主场,所以他们才不愿意追击。”
主将白尺素说:“若论与阎罗军交手,我白某也算有多年的经验。阎罗军的打法很霸道,进时,像疯狗一样穷追猛打;退时,像鬼魅一般悄然散去。倘若他们占据优势,却不愿追击,原因不出两个:一是不想打,二是不敢打。我同意费龙将军的意见,阎罗军是怕走出阵地打不赢,所以不敢打。”
主将马三虎道:“费将军、白将军说得有理,我赞同。”
唐天朔又向李璟瑜问道:“白夫人,你又有何见解?”
李璟瑜轻轻一笑:“不急,我倒想先听听常副总将的说法。”
常念君道:“李前辈想听听我的看法,那晚辈就献丑了。”
说着,常念君铺开中原地图,说:“请各位前辈注意,以下均是常念君个人的猜想。
“阎罗府一统北方,北接回纥,南抵唐境,虽然威风凛凛,但也难免树大招风。他的地盘一路向北延伸,回纥又怎么会不作提防?故阎罗府再强大,欲对付我军,也必然要先解决回纥那边的事。
“那么,怎么解决?无非是‘战’和‘抚’。所谓‘战’,是把回纥打得不敢出兵;或者做好布防令回纥难以侵入;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回纥攻敌无益,自会罢手,不再骚扰阎罗府。”
“那么,什么是‘抚’呢?”马三虎问。
“‘抚’就更简单了,就是把回纥安抚好,给予回纥足够的好处。回纥见不用打仗就有好处拿,又怎么还会还想着打仗?”常念君解释道。
“哦……”马三虎有点明白了。
费龙又问:“常副总将所言,很有道理,不过这与现在的战势,又有什么关联呢?”
李璟瑜笑道:“我想等常副总将说完,你们会明白的。”
常念君继续说道:“‘战’和‘抚’这两种方法,鬼王是绝对不可能用‘抚’。回纥人,可谓是贪得无厌,往日连大唐都养不起他们,鬼王又怎么舍得把资源用在这上面呢?既然不能用‘抚’,那便只能用‘战’。试问,如果鬼王要‘战’,而阎罗府与回纥的分界线又不短,那他投入的兵力,还会少吗?”
李璟瑜笑道:“常副总将,你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吧!这样,接下来我替你说。鬼王既然因提防回纥,故投入相当大的兵力。那么,他用来和唐军对抗的力量,必然会被削弱。因此,阎罗军若是想要追击,必然要有必胜的把握,一旦胜算不够,他们也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玄都镇东侧这一仗,不是阎罗军不敢打,而是不想打。一旦他们进行追击,我军再派兵支援,而后阎罗府也派兵支援……倘若最后发展成大型战役,对阎罗府可就不妙了。”
唐天朔问:“为何会不妙?如果阎罗军不是怕了我们,他们为何不敢打?”
常念君解释道:“因为回纥牵制住阎罗府不少兵马,倘若在玄都镇东侧爆发大型战役,他们现在能不能立即调出足够的兵马参战都不好说呢。”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常念君又对唐天朔说:“总将领,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现在的阎罗府面对唐军,正值虚弱之时,我们应该立即派重兵攻打玄都镇,有很大可能将此地拿下!”
“嗯!”唐天朔点头,他对这个提议很赞同,“费龙、马三虎,你们二人马上着手去办!我就是要‘趁敌病,要敌命’!”
“是!”费龙、马三虎应道。
唐军立刻兵发玄都镇,武林义军、龙武军、神策军兵汇一处,对玄都镇施加起猛烈打击。
“鬼王,鬼王!”判官回报,“唐军攻势太猛,仅凭我们玄都镇里的兵力是撑不住的!”
鬼王说:“是吗?那就聪明点,不要死守,当撤就撤。本座不会因此追究你们的责任。”
鬼王身旁的左右催命判官对视一眼,右催命判官“断骨削肉”问:“鬼王,我们不出兵增援玄都镇吗?”
鬼王道:“为提防回纥,本座分出不少兵力,不宜这个时候和唐军针锋相对。玄都镇失守就失守吧,反正这里也算不上什么要地。”
鬼王忽然又灵光一闪:“唐军这番打击,来得也太是时候,就好像是正好打在我们的关节上,令我们痛苦加倍。莫非……是常念君推测到了本座的现状?”
左催命判官“狡诈恐慌”说:“不至于吧!应该是只有我们能通过‘暗夜使’了解唐军的情况,常念君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这边的事呢?”
鬼王一抬手,若有所思地说:“别太小看常念君,本座要对付他,也说不上多容易。不过嘛……打玄都镇这个事……倒是令本座有了个别样的计划。”
左右催命判官好奇地问:“什么计划?”
鬼王说:“保密。虽然未必会成功,但总值得一试。”
因兵力不够,玄都镇处的阎罗军也未做太多的抵抗,唐军得以顺利攻下玄都镇。
“报——!费龙、马三虎两位将军,成功拿下玄都镇,将阎罗军成功逼回自己的大本营!”
“好!”唐天朔拍案而起,“给我犒赏前线将士,不,犒赏全军,我们不日还有一场大战役要打!”
“大战役?总将领所谓为何?”常念君不解地问。
“攻破玄都镇,只是第一步,我打算,趁热打铁,继续痛击阎罗府,开启我们武林义军的北伐之路!”唐天朔激动地说。
常念君太过担忧胜负,故一时心急,忘记给唐天朔留面子,他忙说:“不,总将领,现在开启北伐,还不是时候啊!”
话音刚落,常念君便有些后悔。此时,众将全部都在,而唐天朔本来正因打了胜仗而高高兴兴,大营之上上下下,是一团喜气,而常念君这话一出口,便是当着众人的面,于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了唐天朔。要知道,别人顶撞唐天朔还好说,如果是常念君顶撞唐天朔,后果可就严重了。
因为常念君这个副总将领的声望,可能比唐天朔这个正总将领的声望还要高。常念君若是不同意,他唐天朔也很难拍板。
原本唐天朔对常念君的话,向来是相当信服,但此时,他被当众驳了面子,倏然间便想起他父亲唐百声写给他的信:
“首先,为父要先祝贺你,你有这般强大的手下。但是也别忘了,他常念君发挥得再好,手上的兵力,也是来自你的武林义军,永远都不是常念君自己的‘常家军’。
“其次,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如此有能力的常念君,真的就甘心屈于你之麾下?他真的没有一点将你取而代之之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可不能对常念君不设防啊!”
想到这里,唐天朔的念头忽然就变了:他不能继续对常念君言听计从,不然,这武林义军之中,谁才算是总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