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着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男人渐渐露出身影,慢慢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衣,面容虽俊却过于苍白,看来应是三十岁左右。
他的颓姿郁气看起来就像刚打了败仗,而是一败涂地那种,连命可能都是别人施舍的,所以他看起来了无生气,就像已死过一次的人。
仰面瞬间,看得他的双眸仿佛染了一层迷蒙的雾。
他仍在继续前进,脚步很轻很慢,最后在最里面和一个黝黑少年共桌。或许他不愿,只是这里客人太多。
途中许多人都好奇的看向他,因为他太特别,特别的平凡,连头发上都装着沙子,看起来就跟镇里的乞丐差不多,这里恰恰不太适合那种毫无分量的人。
桌侧的黝黑少年用手指轻轻顶了一下黑衣人放在桌上的手肘:“酒在角落,可以自取。”
黑衣人才发现每个墙角处都叠放着酒。他以点头致谢,接着便去取了酒来。
楼上的闺房是否也能自选?
一个形同枯槁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向二人走了过来:“十两银子。”
黝黑少年连忙摸了摸衣兜,从颇感意外的脸上看来,他也没有钱。
“我以为这里的酒不要钱!”
中年男人又踢了好几下凳子才终于坐下,接着他用手拍了拍黝黑少年的肩膀:“今天确实不要钱,不过他得给。”尽管他走路踉踉跄跄,眼睛却还能像刻刀一样打量着黑衣人:“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低着头,仿佛在问那张桌子:我叫什么?他好像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但没有名字还没有钱,旋即就抱起酒坛准备放回原来的地方。
中年男人扶桌,稳稳坐住,伸起一脚就朝黑衣人屁股踢了去,黑衣人扑倒在地,酒坛也破碎掉。中年男人震怒:“没钱就去找条破巷睡觉,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胸口已经湿了一片,就算喝酒的人也不再有他身上那么大的酒气了。起身后,他就打算去找条破巷睡觉。
现在看来,他简直就是街头的乞丐,而且还是个新来的。
中年男人很快又把他叫住:“打翻了酒坛不赔就想走?”
黑衣人又回来抖干净了兜里面的最后十五文铜钱。他苍白干裂的唇从未动一下,动作倒是快的很。
中年男人看似对黑衣人的态度已算满意,用懒散的声音道:“坐下,准许你喝两碗。”
黑衣人便坐下,一旁的少年替他倒了酒。
有一些稍有权势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他就会慈悲得像对待自家的狗一样对待你。
黝黑少年看起来恰恰就讨厌这种人。
“阁下莫非是这里的老板?”他的声音干净且带着稚气,最多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中年男人双手已抱起:“我不是老板!但却是这座镇的老大。”他的声音敞亮,且极度稳定,傲慢的脸色也从未变过。看来他已自信就算这么说别人也不敢怎么着。
自刚才一声破响后,十八桌客人多数都已看戏。此刻众人虽无表达异议者,却已开始交头接耳。
中年男人接着道:“拿这家客栈来说,想在这里过夜的,都得被姑娘们挑中才行。”
黝黑少年明白话中之意,附和道:“而你却可以主动挑选想要进入谁的房间?”
中年男人的眼珠子打了一转,最后用鼻子指向了三楼进门左侧最角落的一间房:“除了那一间。”
黑衣人没有看,他喝完了酒,出去时倒快了许多。
黝黑少年已仰头望去,廊外正有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少年,那正是李阳——李爷,李阳也正看向这边。
而先前那位绝色红服丽人“梁诗燕”,在少年仰目时就已回向屋中,只留下一个踱步中的背影,仿佛刻意躲避一般。
方才有幸注意到的人都能看得出,梁诗燕的相貌实在不比江南排得上号的美人差。
中年男并没有解释,也没有人问为什么,在座所有人都已觉得那个房间住着个不一般的女人。同时也就觉得能和那姑娘站在一起的李阳更不一般了。
他的眼珠再次打直:“再拿这座边镇来说,每个人每月都得给我一两银子。”
黝黑少年立马道:“我不交!”
中年男:“不交?”
黝黑少年:“不交。”
中年男把脑袋凑近了黝黑少年,眼睛此刻已经没了酒气,而是一种杀气:“那么你今天就得死!”
黝黑少年显得诧异:“今天?什么时候?”
中年男再度大笑起来:“等你知道我到底是谁的时候,我喜欢让人死个明白。”少年一笑低下头,中年男继续道,“大家都知道徐思尧重金追杀百枭堂余孽。”
毫商徐思尧阴谋夺过百枭堂后,为防止风过崖卷土重来,又接连不断的派出杀手追击,以至于边城,同时甚至发出万金悬赏,号召群雄加入追杀。
黝黑少年道:“听说百枭堂的人都死了。”
中年男:“百枭堂的枭首们都死了,而他们的堂主和一些伙计还在。”
黝黑少年:“你能杀了他?”
中年男自信道:“如果能找到他,以我的本事一定能杀了他。近来我已经把这里所有和百枭堂有过关联的人都杀了。”
黝黑少年已能看出中年男人后台一定不小,然而少年已经顾不上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恶霸而已:“那么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也已然不再是那副瘦削模样,不知何时起,身上已经隆起壮硕的肌肉,一双眼睛已经圆睁:“岳高林!”
“林”字说完岳高林就已准备挥拳,然而他拳头握紧,却久久未发出,实际上他一切动作都已静止。
他的舌头已从嘴巴里吐了出来,肌肉也很快松弛下来,倒下时面目狰狞,眼睛布满血丝。众人见之无不脸色大变。
实际上,少年不过是举起归鞘的宝剑,大拇指一推剑格,令剑的把端撞向了岳高林的喉咙。
只有他和岳高林自己能听见那一声沉闷的“咯”。
少年痛快的笑了,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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