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阴阳,随迁移,适逢小寒,阳气动而雁北迁。
这便是小寒三候之一候:雁北乡。
乡取“向”之音,此时北飞雁感知到阳气,是趋向,亦是先导。
……
自从被流放,夏还寒已近六百余年未听到过雁鸣了,这六百年,节气箭硬是没找到下一任小寒,小寒之职便一直由历师暂代。
与小寒一模一样的,还有立春。
只是立春之位,一直由雨水代着。拖雨水的福,人间已经历了几百年的“一犁足春雨”了。
从最初的春雨贵如油到如今的“立春时节雨纷纷”,靠天吃饭的人间,已经是被淋成了习惯。
一边雨水连绵一边天寒地冻,二十四节气努力维系的人间生态平衡,脆弱的像是风雨飘摇中的孤城,随时一场风暴,便足以带来灭顶之灾。
洛阳以北数千之里之外。
白草,雪山,羊群,牧童……
草色零星,白雪皑皑,苍穹盖过颅顶的原野,已进入了冬季休牧期。
“那牧童,是她的族人?”
夏还寒孑然一身立于草原之上,目之所及,只有远处的羊群,与那孤独树干上的白雪,悄咪咪混作一团,再瞧远些,还有一位与羊群融为一体的孩童。
“她不是祖祖辈辈都在江南吗?莫不是‘和亲’来的?”
夏还寒也只是开着玩笑话,毕竟和亲,是皇亲贵胄才有的说法,那女子出生寒门,虽世代书香,除非是因缘巧合被册封,否则绝计不会有和亲这种事情的存在。
“想来也不是和亲,那些东西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六百年前让他们跑了,今天绝对要消除这些祸害。”
夏还寒看似自言自语,其实一直在与鸿雁对着话。
只不过,鸿雁只是,叫了一声。
夏还寒听懂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毛头小子,我有分寸。”
虽然说着有分寸,可鸿雁仍然半信半疑,又叫了一声。
“放心放心,六百年了你还是选择来找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恰到好处吧?说明你也清楚,我有分寸。”
“……”鸿雁仍然有些许不放心,但不得不承认,相比于阴晴不定的历师,小寒大人简直是天神般的存在,虽然这位天神,老是闯祸。
小寒时节的草原,早已雪染千里。
不远处巍峨伫立的雪山,像是浸染尘埃的岁月,从葱葱郁郁的少年,成长到饱经风霜的暮年。
却不知怎么的,雪山迟暮,竟会有让人土崩瓦解的错觉。
“快来帮忙!别傻愣着了!”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呼唤,将神游外的鸿雁,狠狠地拽了回来……
他定睛一瞧,差点没被吓死!
又是一声鸣叫!
“好了别叫了,你再叫,你恩公的后人,就要被‘雪藏’了!”
鸿雁被这一声“恩公的后人”,彻底惊醒了。
眼前的一幕,终究是没能逃过他的提心吊胆。
千钧一发之际,鸿雁抢在雪山崩塌之前,振翅而起,那一刻,几乎用尽了六百来年的扶摇直上。
他,终于在大雪压山,雪染人命之前,成功接住了,朝他扔过来的……一只绵羊?
“放下,又来了!”
似有若无,如峡谷之中传出的声音,又一字不落地落在了鸿雁的耳朵里。
然后,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丢弃了第一只羊,顺手至极地接过了被丢来的另一只。
一只、二只、三只、四只……
就这样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一场救羊大战,才拉下了帷幕。
鸿雁累的瘫倒在了白雪皑皑的原野之上。
日头西斜,雪原苍茫,羊群悠闲,逆光处,此间风景,万籁寂静,若深渊狠狠地拽着光明这根救命稻草。
力竭之时,眼前忽得一道影子,挡住了雪后初霁。
鸿雁抬着自己如落汤鸡耷拉下来的毛,定睛一瞧,神情恍惚。
得,这不是他的冤种小寒大人吗。
逆光挡于他眼前的夏还寒,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拿着叶子酒壶,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是那个牧童。
“愣着作甚?莫不是累死了?”
夏还寒一开口,鸿雁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夏还寒,又看了眼牧童。
夏还寒轻手轻脚地将牧童放了下来,却不曾将他放在冰冷的雪原之上,而是浮空着。
只见他挥了挥手,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件厚厚的衣裳,盖在了牧童身上。
“放心,给他吃了安神的药,吵不醒的。”
鸿雁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曾想又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上。
“哈哈哈哈哈。”夏还寒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笑话他。
鸿雁瞧着这位数百年不见,笑话人还爱叉着腰的小寒大人,眼神幽怨。
不过,他这真心的笑,倒是,显得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