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隐着一处院落,院落旁,是城内少见的农耕田。
农田不大,确很规整,田埂上长着些杂草,早已枯黄,白雪皑皑盖在上头,像是积了许久。
田内种着些冬季才有的农作物,有些已经成熟,有些还是苗子。
穆苗稀竟是将农田,建在了巷陌深处,闹市之中。
“你平日,都过的还好吧?”夏还寒瞧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有些担忧,“你家妻儿,没跟着你受苦吧?”
在夏还寒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位不孝子,自己过得粗糙也就算了,若是苦着他家儿媳和儿孙,不是大不孝?
穆苗稀咧着嘴笑道:“不妨事,夫子,这木门先前还是好的,前日里被砸坏了,我正打算午后修缮一番。外面天寒,夫子快里面请吧!”
“砸坏了?何人砸坏的?莫不是你推行农事得罪了谁?”
穆苗稀诧异道:“夫子怎知我得罪了人?”
夏还寒道:“你素来与人为善,凡事都会贯通,唯有遇见农事一事,轴得很。”
穆苗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为师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凡事遇柔则刚,遇刚则柔,做人需玲珑些,要推行新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硬碰硬,吃亏的还是你。”
穆苗稀被教育的毫无还嘴之力,只得点着头,嘴里念叨着是是是,夫子教育的是。
“先生说的对极了!”
他二人一鹊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门内妇人早已备好了茶点,却不见他们进来,终是忍不住出门去瞧。
这一瞧,正好听见了夏还寒的话,差点赞同的感激涕零。
穆夫人道:“先生啊,我平时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就是不改!您不知道这木门,都换了二十几回了!”
“二十几回?”小寒和喜鹊惊了。
穆苗稀忙朝他妻子使着眼色,“别胡说,这些事怎么好让夫子知道!”
“怎么不能让我知道?”夏还寒问着妇人,“没事,夫人您说,我倒要看看是何事。”
一个时辰后。
“他们欺人太甚!为师这就去替你教训他们!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夏还寒越听越气,一拍桌子就要去报仇雪恨!
喜鹊也激动地飞了起来,大有陪夏还寒大闹一场的意思。
穆苗稀忙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家夫子。
“夫子您先前不是还说,做人要玲珑些,遇刚则柔吗?怎么自己激动起来了。”
“这事能混为一谈吗?”夏还寒恨铁不成钢道,“夫子还教你不为五斗米折腰呢,他们简直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打狗也要看主人。”
穆苗稀和妻子:“……”
喜鹊在一旁激动地扑翅着,那意思是:走!大人快走!忍不了了!这么欺负老实人!大人你指哪打哪,喜鹊万死不辞!
好家伙,一人行,还有劝说的余地,这两人成虎,便势不可挡了。
夏还寒全然不把穆苗稀夫妻俩的劝说放在心上,已经是拂袖而去,留下两位四目相对,头昏脑胀。
……
天将暮,雪又舞,满地霜华,夕阳落寞。
冬日的白日退的早,日头西斜之时,天边就染上了层层霞光。
霞光落寞之下,是一群被夏还寒折腾的够呛的世家子。
“真没想到,像尔等这样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世家子弟,竟这么在意农耕之事。”
“夫子说笑了!农事国之根本,吾辈自当尽心竭力!”世家子们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回着话,只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有待商榷了。
夏还寒笑而不语,只喝着茶,吃着橘子。
晚霞迟暮,落日渐晚,冰天雪地的寒气倒是散了一些。
几位世家子冒着雪,竟也满头大汗。
或许也不是寒气散了些,是夏还寒控制了些。
他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一抬眼就能瞧见满树繁花。
农田旁种着一棵梅花树,小寒时节,寒梅已然盛放,那凌寒独自开的风骨,在落日映衬下,多了些晚霞迟暮的懒散。
喜鹊堂而皇之鸠占鹊巢,躺在穆苗稀为小娃娃做的摇椅之上,瞧着比小寒还要悠闲自在。
她在小小的藤椅上舒服的乐不思蜀,俨然已经忘了还没筑完的家。
十余个世家子已经在农地内,冒着飞雪,拔了一个时辰萝卜了。
还有五六个,在穆家修木门。
能将这群嚣张跋扈之辈治理的服服帖帖,毫无怨言的,只有夏还寒了。
临江郡地处江南,属梁国管辖,江南富饶,即使冰雪百年,与北方同受天寒地冻之苦,其农事发展,也依旧得天独厚。
除却农事,临江的商贾也已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