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还寒不是那种会闲来无事,种花养草的性子,他之所托,绝对非比寻常。
穆夫人早已退下了,此刻厨房内,就只有师徒二人。
“我要种一株迎春。”
“迎春?冬日种?”
“对,现在就种。”
“可有什么忌讳?”
“喜温暖湿润,但又必须种在天寒地冻。”
“懂了夫子。”穆苗稀是农业大家,夏还寒要种的,是寒气养成的迎春,但是又必须是含有暖意,穆苗稀知道,这不是凡界寻常花草,只怕大有来头。
夏还寒从身上取下绿叶酒壶,壶子里的水有四种颜色,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这是种花所用的水,还有这本书,是种植的注意事项,这株苗对我很重要,对苍生也很重要,等开了第一朵花,就把鸿雁唤来,唤的口诀可还记得?”夏还寒把东西都给了穆苗稀,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穆苗稀虽平时愚钝,可对于这些人情世故,通晓的总是恰到好处。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忙道:“夫子你别这样说话,我一定好好养护!”
“行。”夏还寒并没有再解释些什么,他也不想自欺欺人,只是岔开了话题,“你在寒山春晓也有百年了,为师也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过七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有本农书,送给你。”
“真的?谢谢夫子!”穆苗稀是个农痴,若不是农事之事,根本拉不开他的注意力。
“无需客套。”夏还寒自衣袖里掏出了一本书籍。
那书籍很新,不像是古籍的陈旧典雅,可那书封上的字,却是古字。
那字有四个,是五百年前的西汉文,乃:
氾胜之书。
“这《氾胜之书》怎么和妇孺皆知的那本,不太一样?”
穆苗稀不愧是农业大家,只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你翻翻里面的内容。”夏还寒道。
穆苗稀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发现里头的内容,并无不同,直到他翻到了最后……
“夫子你真是太神了!从前我便觉得这三辅之地这处的描述少了些什么,原来是这样!”
“之前的氾胜之书确实残缺不全,这本是为师遍寻古籍才补齐的,今日为师将它交于你,希望你能将此书,传承下去,但是切记,等小寒过后,才能将此书公之于世间。”
“一定不辱使命!”穆苗稀感激涕零。
穆苗稀手中的氾胜之书,确实是夏还寒绞尽脑汁补全的,而他终于忆起书中所缺的部分,还得感谢那把要了他十分之一神明之力的匕首。
那日地府东街赌坊,夏还寒被立春刺了一匕首。
那一瞬,像是过了千年。
残影是不会有神识的,哪怕注入再多的力量,也只是一个躯壳。
或许连梼杌都没想到,他凝成的立春,却是个例外。
那伤了夏还寒的匕首,浸染了地府千余年的阴魂怨气,用梼杌之血开封,染万千生灵涂炭,别说被实打实地刺上一刀,就算是破了点皮,要不了多久,便会魂归故里。
虽说生为神明,被刺了死不了,可也会白白散去一大半神明之力。
原本夏还寒是凶多吉少的,可那匕首,在刺入他胸口那一刻,忽然散去了一部分怨气,这才给了他恢复的生机。
那一瞬不过须臾,可与夏还寒而言,已是过了一年有余。
……
忽对林亭雪,瑶华处处开,弱柳千条之处,红杏一枝,忽有东风徐来,亭前冰雪消融,亭内对坐而弈。
那弈棋之人,白衣胜雪,衣裳上印染梅花,手执白棋,静待对面那人的第一手棋。
对面那人隔着薄纱,瞧不分明样貌,但是那一袭绿衣,若春日徐徐展开,盎然生机,满是生生不息。
良久,只见她手执黑棋,下在了天元。
“你还是爱先手天元。”白衣男子紧跟着下了一子。
“天元,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子,无论输赢,都是占据先机。”
“也是,瞻前顾后不是你的性子。”夏还寒又是一子,紧咬着黑棋。
“算无遗策才是你的风格。”执黑棋之人拿着棋子,长考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叹息道:“算了,和你下棋总是过不了几子,你这布局的能力,太强了。”
夏还寒道:“再算无遗策,你也总能看出我的计划。”
“谁叫你是我养大的。”女子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柔声道,“不过阿寒,你长得真的好慢,一百年才长这么高。”她比划着道:“现在已经比我高两个头了。”
“神明的模样一百年才变化一岁,若不是初见姐姐养得好,我才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快。”夏还寒双眸内满是浅浅的笑,笑意真挚,已然入心,他不知从何处拿了盒梅花酥,递给了初见,“吃点东西吧,下了一早上了,饿了吧?”
“梅花酥?”初见高兴地打开了盒子。
她咬了口梅花酥,说道,“你与他们不同,你成神之日并非你身死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