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靖康三年,邯郸磁州。
今日是年初一,爆竹声中一岁除,红红火火的炮仗还零零碎碎地躺在街头,仿佛依稀能窥见昨日的除夕盛景。
可那满街巷的炮竹虽瞧着喜庆,却偏偏出现在了此刻的磁州。
这座,前一刻刚被金兵踏平的磁州城,还未来得及过个美满的新年,就已经是疲惫不堪,摇摇欲坠了。
仅两个时辰,昔日偌大的一座繁华小城,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兵荒马乱下的磁州,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昨日还是热热闹闹的团圆日,一夕之间却因为战乱,满目疮痍。
城墙上的红灯笼还闪着微弱的烛光,那贴在城门上的福气绵延,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气字。
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气。
磁州的百姓们大抵是一辈子都没有想到,全城的杀身之祸,竟源于一个根本没有来过的人。
想来今日的九泉之下,会有一堆投诉的冤魂。
强盗一般的金兵撤走后,城内的百姓也逃难去了,如今只剩下几只可怜兮兮的麻雀在叽叽喳喳,为这座寂静如一滩死水的磁州城带来了唯一的生机。
又是半晌,远处响起了一声鸡鸣,鸡鸣过后,死气沉沉的街巷里竟传来了更夫的打更声。
已经是,五更了。
城内所有的酒楼都已毁在了战火之中,可唯独最偏僻处那座平日里最不起眼的酒肆,完好无损。
就连挂在酒肆前的旌旗都新的不行,那旌旗上连落雪都不曾有,旗面上孤零零地写着一个夏字。
或许是太偏太小了,又毫无存在感,连足以使国破家亡的战火也懒得波及它。
可如今就不同了,它的完好无损就像是鹤立鸡群般,引入注目。
这座单名一个夏字的酒肆,宛如战火纷飞时固若金汤的堡垒,多少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酒肆的门关着,忽然有一人闯了进来,那人一推门,便有一股子寒气随风而来,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像是逃了许久的命似的。
可他虽瞧上去有些狼狈不堪,身上所穿服饰却极为贵重,那一身浅金色衣袍上竟绣着一只蟒。
一只,细微到几乎瞧不清的白色蟒。
来人见屋内无人,便自行取了一壶酒,寻了个桌子喝了起来。
那是酒肆里最隐蔽的一处角落,靠墙,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望出去正对着长街尽头,恰好能瞧清楚城门口的所有动向。
酒肆这唯一一位客人喝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便起身准备走了,而他竟然还顺走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就在此时,酒肆的门啪得一下关了起来,那扇木门瞧上去摇摇欲坠,却一下子隔绝了屋外的寒气,寒气散去后,屋内温暖如春。
客人警惕地环视了一圈酒肆,并未发现任何人,眼神中的警觉慢慢散去,推开门正准备走。
“先生喝了酒,就要离开吗?”
这时,酒肆里传来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些稚嫩,客人疲惫的眼眸之中顿生警觉。
“何人在此?还请现身一见。”
“我是这家酒肆的掌柜。”
声音的主人自楼梯上走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下不请自来的客人,微微抬头,看着足有他两倍高的不速之客,半晌,方笑着说道:“新年安康。”
客人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新年安康。”待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唇角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全然没有了先前生人勿进的冷冽。
酒肆掌柜又道:“虽然今日是春节,但本店没有什么活动,所以还烦请先生把酒钱结一下。”
客人道:“理当如此,不知是多少银两?”
掌柜拨弄着算盘,一笔一笔算道:“先生先前喝的是本店最贵的女儿红,一坛要八百两银子,手上拿着的是五十余年的竹叶青,一壶三百两银子,还有先前坐的是本店最好的位置,收费是一万两。三笔费用相加,总共是一万一千一百两,今日是春节第一天,与先生相逢亦是有缘,那就给先生抹去个零头,就收先生一万一千两吧。”
“……”客人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十岁大小的娃娃,居然开了一家黑店。
“这位小掌柜,你这漫天要价,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小掌柜狐疑地看了眼他,“先生你不会是不想给钱吧?”
客人忙道:“酒钱我自然是要给的,只是小掌柜这些酒的价格也就算了,那个座位竟然要一万两,岂不是漫天要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