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她的动作一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仙人。
又是一名与简黎有七八分相像的人,只是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神有点儿不对劲。他的双眸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才使得他仅仅是看着莫轻轻,莫轻轻却觉得他在哭,明明,他没有流泪。
她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并不想理会他,却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手链。红色的绳子,上面只有一颗简单的琥珀色灵力珠子,只是凡间最常见的地摊货。她之所以会在意,是因为她手腕上有着同样的链子,且灵力珠子与他的那颗有所反应。
箜箜看到夜白有些尴尬,当即讪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恐怕不是巧,而是夜白感应到莫轻轻来了,故意寻来的吧。
夜白对箜箜点了点头,继续盯着莫轻轻看。
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懒洋洋地披散在肩头,只盘了最简单的发髻。她的眸子同样是金棕色的,宛若猫的瞳孔。没有其他仙人仙灵缥缈的衣裳,她仅仅穿着凡间的衣裳,并不昂贵,只是防御属性很好。
她也在看他,只是眼神太过于陌生。
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尴尬,没有欢喜,就好像在看陌生人。
是啊……她成仙了,定然是打破了心劫,心中没有他了,看开了,也就无所谓了。
然后她昂首阔步地走了,一个纵身跃到了凡间,走得毫无留恋。
他只是木讷地看着,最后独自苦笑。
她……不爱他了……
莫轻轻回到顾幽山时,简黎的治疗已经完毕,他又为青龙续了五年的寿命。
没能找来楚洛,莫轻轻有些失落,独自坐在洞窟里生闷气。
简黎见她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凑过去哄她:“好轻轻,我们不跟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一般见识。”
莫轻轻也懒得计较,只是心中有些不舒服,抓着简黎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发泄了情绪,便不再说此事了,只是整日陪在青龙旁边,在最后的五年里,陪青龙解解闷。
青龙原本是个高傲的性子,却因为这些年太闷,所以都磨没了。到了后期,还能与莫轻轻两人贫嘴。
“那些仙人寻我,就算不能收我当坐骑,也能从我身上讨些宝贝,为何你们二人从来不提?”青龙直接开口问,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它乃远古的神兽,身上也有些真神赐予的宝贝,这是不少仙人都垂涎的。
莫轻轻嘴里叼着草叶,跷着二郎腿回答得心不在焉:“你与简黎是同类,在我看来,你就是朋友,区别嘛,不过是认识得久点儿,或者是关系生疏点儿。有人跟我说过,宝贝这种东西,还是靠自己努力得来,更有价值。”
简黎起初不甚在意,随后就是脊背一僵,错愕地看向莫轻轻。然后靠近她,抬手想要将手覆在她的后脑上,却被莫轻轻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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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我忘不了。”莫轻轻说着,扯着嘴角苦笑起来。
因为爱得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她中了远古时期清除记忆的法术,都无法忘记夜白。
那个在她的记忆中,衣袂飘飘的少年。
她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忆起了夜白。
也许是路过他们曾经一起去的地方,或者是永青派有太多他的影子,又可能是哪天有人说起了乾鼎宗的事情,她突然想起,啊……她在那里好像认识一个人,是谁来着?
想起了,就忘不了了。
见到夜白后,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终于全部拼接在一起,让她恢复如初。
然后想起了这个人,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以及,他们曾经的爱情。
不过,也多亏了简黎,让她在想起夜白的时候,恍惚间觉得,原来爱夜白,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之后,也就释然了。
她有心劫,但是她豁达,因为是夜白教给她的淡漠,让她真正面对分离的时候,也不那么伤心了。
“哦……”简黎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陪了她六百年,她与他一直有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原来六百年的陪伴,敌不过一百年的深爱。他永远取代不了夜白在莫轻轻心中的位置。
他,只是她的灵宠而已。
莫轻轻不知道简黎的心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的,甭担心,没了双修道侣,也只是少了个解闷的人,我还有你呢。”
简黎这才笑了起来,轻声哼哼:“小爷陪了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也只是一个给你解闷的人啊?”
“不是啊,你还是一个经常给我添麻烦的人。”
“滚蛋!友尽!”
“解闷,就是伴侣的终极奥义!”
“哟!”简黎这回高兴了,靠在莫轻轻的怀里一个劲地撒欢。
青龙听着两人打情骂俏,没一会儿又倦了,蜷缩成一团,又睡了起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
莫轻轻只觉得她不过是去了几趟仙界,又回了几次永青派,四年的时间便过去了。青龙很少提起楚洛,可每次提起,都是那么悲伤。莫轻轻看不下去,便再次去了仙界,寻到箜箜,让他带着自己进入天宫内殿。
她一直有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劲头,当年缠着云止,如今缠着楚洛,一副楚洛不跟我去顾幽山,我就不罢休的模样。
楚洛对莫轻轻没辙,只能是避而不见,致使院门被某人用法术戳了几个窟窿。
“别再逼我了,我求你了。”楚洛很是无奈,半天的时间里,突然老了几岁似的。
“它时间不多了!再怎么说,它也算是你的一名故友,见一面,将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你不懂……我不能去……”
莫轻轻受不了楚洛的啰唆,伸手去拽他,却被他甩开了,随后布下了闭关阵法。莫轻轻气急,在他的阵法外又守了良久。最后探到青龙的时日不多了,终于放弃,准备回去见青龙最后一面,看着它离开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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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时日,不要孤单了才好。
对莫轻轻的举动,其他仙族并不知晓内情,风言风语了一阵子,便变了说辞。被传成莫轻轻在凡间就是如此纠缠夜白仙君的,如今夜白仙君与以蓝仙君在一起了,莫轻轻没有了道侣,空虚寂寞冷,便瞧上了同样俊朗优秀的楚洛仙君。
楚洛仙君一向洁身自好,不喜欢莫轻轻这样的女子,百般拒绝,无奈莫轻轻却死皮赖脸,非缠着楚洛仙君,让楚洛仙君大为苦恼,却不愿意发作,只好隐忍。
好在,莫轻轻终于知难而退了。
莫轻轻从天池跃下,准备去往顾幽山,却突然被人攻击,让她身体急速向凡间一处不知名的荒岭坠去。她慌乱间拔剑,回身向那人攻击过去,正好对上了对方的佩剑。
“叮——”
对峙之时,她终于看到了攻击自己的人,随后不由得一怔。
夜白?
夜白见她错愕,并没有任何的放松,而是继续猛烈地攻击。
仙族之间的战斗却在凡间展开,余波就可以震颤山河,其威力不亚于修者渡劫。好在这里是一处蛮荒之地,并无人烟,让他们二人可以撒了欢地战斗。
其实,莫轻轻根本不是夜白的对手。
在凡间时打不过,成仙了依旧打不过。
她被夜白压制得节节败退,最后只能狼狈地开口追问:“你发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矜持?”夜白发狠地问道,又是一剑劈了出去。
莫轻轻被问得哭笑不得,堪堪躲闪了攻击,回问:“夜白仙君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我这一句话的呢?”
“你可知,你这般不知羞耻,会连累得我跟着你被传得难听?”
她突然红了眼睛,之前丢弃了她,不愿意与她在一起就罢了,现在连与她在一起过这样的事情,都觉得是羞耻了吗?
原来,夜白是这样的人?
她心中愤怒,瞬间咆哮出声:“我这一生最大的羞耻就是认识你,还与你有过那些苟且之事!”
夜白银牙直咬,之后再不废话,而是继续攻击。莫轻轻虽然法术不及夜白,就连阵法等都不会,但是拼了命去攻击,仗着自己的属性攻击性最强,也让夜白挂了彩。
夜白抬手擦了一下脸,看到手心里的血迹,不由得暗骂,莫轻轻的套路就是专打脸,这绝对是故意的。
莫轻轻则更惨,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就连发髻也散了。她狼狈地喘着粗气,看到夜白瞪她,还不忘记挥舞佩剑叫嚣:“你当老娘稀罕你呢?肯定是你们那些仙人安排渡劫时强加给我的情绪,我……我才会黏着你!渡劫完了,老娘立刻就把你忘了。”
她这种叫嚣,无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夜白提起佩剑再次猛烈攻击,与她的佩剑碰撞,突然她的佩剑竟然被拦腰斩断,飞出老远,而她也被夜白用佩剑逼着到了山壁边,剑刃抵着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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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我啊……杀了我……就没人再给你抹黑了!”莫轻轻说着,冷笑起来。她打累了,身上的伤口太疼,她都要哭出来了。
可是在夜白面前,她只能硬挺着。
其实,最疼的是心口吧?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他为何要突然出现?
她最不想了解他的无情,可他无情起来,真真伤人。
夜白看着她,一直看着,拿着佩剑的手都在发颤。随后他收了佩剑,丢在一边,直插入地面,直直耸立,发出一声嗡鸣。借此机会,莫轻轻推开他,从他身边走过去:“不杀我,我就走了……看见你就烦。”
夜白低下头,看到她碰触过的衣衫被沾上了猩红的血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她的衣裳,将她拽回去,按在山壁上,发狠似的去吻她的唇,碾压、掠夺……迫不及待。
口中的血腥味很浓,让这个吻变得极为煎熬,他却不肯停止,用这样一个吻折磨她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她若是咬他,他就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松口。她若是挣扎,他就吻得更狠,甚至去撕扯她的衣服。
莫轻轻有些慌,躲不开夜白,心口却像撕裂了一样疼。
她甚至哽咽出声,轻声唤:“师弟……”
仅仅两个字,就让夜白身体僵住。
他终于停下来,缓了动作,就好似终于回了魂。
他看着莫轻轻,看得那么仔细,眼眶通红,眼中都是血丝。
“我要你恨我……”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就好似梦呓一般说道,“我要你恨我入骨,恨不得杀了我,那样你就不会再相信男人,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谁好,我就满足了……”
他将她养大成人,告诉她该如何控制情感,教她如何运用法术。结果,她身上最深刻的伤,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懒得去恨……你……了……”她回答。
他看着她晕厥过去,就算失去意识,依旧疼痛得浑身**。他抱着她,就好似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疼惜得不敢太过于用力,手忙脚乱地帮她疗伤,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处荒岭,在千年前,还是一处风水宝地,因为引来了修者们来此战斗,才成了荒蛮之地,灵气全无。
并不需要如何寻找,就能找到一处荒废了的洞府。
夜白将莫轻轻放在石**,为她简单地处理伤口,尽可能地止血,随后喂给她一粒丹药。
处理好了这些,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伤口,涂药,包扎。
洞府中又走进来一个人,左右看了看,又去看夜白,随后将佩剑丢给他:“剑都不要了吗?”
夜白抬头看了看以蓝,随后点头致谢:“多谢师姐。”
以蓝轻哼了一声,走到石床边去看莫轻轻的伤,随后又看了一眼夜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被毁容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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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在意莫轻轻的伤,莫轻轻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觉得夜白一脸的伤痕很有趣。
“怕是需要疗养一阵。”夜白苦笑了一声,脱下外衫为莫轻轻披上,随后起身,“我们出去说吧。”
走出洞府,以蓝直接寻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坐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夜白。
“你是如何打算的?”以蓝双手环胸,依旧是那副高傲清冷的模样。
“我会保住师姐的手臂,也不算浪费了我们这一场劫难。”
以蓝听了撇撇嘴,点了点头,随后指着洞府问他:“那你与她又是怎么一回事?余情未了,还是想……”
夜白沉吟了片刻,才苦笑着开口:“我曾想过,不能与她在一起,默默地看着她,或者保护她也好,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吃醋。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在问我?”以蓝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嗯,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啊。”夜白回答得理所当然。
以蓝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你坦白得让我想揍你。”
“可这是实话。”
“夜白,我爱你,你懂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我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就会要了她的命!”
谁知,夜白却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抬手整理自己因为打斗而乱了的衣衫:“恐怕就像箜箜说的那样,你我之间,根本就不是爱情。我曾经以为我爱你,后来才发现,这种认知是因为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对你的感情是妥协,是依赖,是亲情,却并非爱情。或许师姐对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从小就被以蓝带在身边培养,当时他是冰灵根,水系法术也不错,以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以蓝是木系单灵根,有夜白的帮助,将会更加强大。
以蓝的占有欲极强,将夜白当成了自己的人,就不许其他的女子靠近夜白,使得夜白能接触的人只有她而已。后来与她熟了,又同甘共苦那么久,他顺理成章地以为自己是爱她的。
直到这一次情劫,他才发现,与深爱的人在一起,看着她犯傻都觉得可爱,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会忍不住生气。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他深爱莫轻轻。
对以蓝,只是亲情而已。
可这是一道劫,他若是抛弃以蓝,继续与莫轻轻在一起,那么以蓝失而复得的手臂就会再次消失,他们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以蓝是他的亲人,对他有恩,他不可能忘恩负义。偏他无理取闹,不能与莫轻轻在一起,还总想要求莫轻轻也不与其他人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可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今日这场打斗,只是夜白吃醋后发了脾气,归根到底,只是一场任性的胡闹罢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以蓝不以为然,甚至是不屑,她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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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安排情劫的人也算是下了功夫,给他们都安排了各自的故事。偏在夜白这边,插进了一个爱管闲事的箜箜。箜箜不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好友,还看莫轻轻颇为顺眼,在他的守护下,夜白与莫轻轻还真就甜蜜了许多年。
以蓝与天逸,则是实实在在地受尽了磨难,让以蓝对爱情没有什么好印象。
“让我再与她待一会儿,就一会儿,等她醒了,我就回仙界,好不好?”
“在你看来,我已经大度成这样了?”
“放过我吧……”他说完,转身再次进入洞府,不理会以蓝愤恨的模样。
进入洞府,却没有看到莫轻轻的人影,又用手上的灵力珠子探测,才在草丛后面找到了莫轻轻的手链。
捡起来,捏在手中,手指却在发颤。
他瘫坐在地上,靠着石床,怔怔出神。
以蓝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来,见到夜白失落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暗喜,却发现夜白居然在小声哽咽,当即走到他身边确认。
夜白的确在哽咽,很轻,只是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止不住地流。
“我断手之后,你便没再哭过了……”以蓝开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我伤了她……我简直是个疯子……”他颓然地坐着,单手掩面,声音极小,“我真的好想她……”
以蓝只觉得呼吸都是那般难受,握紧了拳头,霍然转身离开。
经历了一场情劫,自己养大的师弟,一下子变成了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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