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片子真是好大口气!”有妖怪不服。
那老人道:“我等听闻鹿大人回归,这才在此等候他归来……可你居然……”他胡须微微颤抖,“鹿大人此时并不在这里,既然你有胆子闯风满林,就且先过了我们这关吧!”
孟知欢推开一个向自己发起攻击的小妖怪,心底越发烦躁,脑子里的嗡嗡声扰得她头痛欲裂,她怒道:“听不懂人话是吗?非这么上赶着找死是吗?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愿意?”
“小丫头还是莫要小瞧我等!受死吧!”刀剑毫不留情地朝她的身体扎过去。
“小瞧你们?”
孟知欢心底的战意也被撩拨起来,她冷哼一声,手中长鞭扬起,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怎么?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个白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头顶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整个林子越发幽暗。
孟知欢独自一人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她浑身浴血,衣物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颜色来,再加上她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终于她再也扛不住,眼睛一合,双腿瘫软往地上倒去。
却不料,忽然有微凉的怀抱接住了她。孟知欢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用足了力道扬起手中被染成暗红色的长鞭朝那人袭过去。
不承想,鞭子却被那人牢牢接住,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她的全部力道,鞭子骤然脱手,同时,她毫无预料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知欢。”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唤她的名字呢,孟知欢恍了恍神。
她勉强张了张口,吐出的每个字都干涩低哑得厉害:“陆饮溪?真的……是你?”
眼前陆饮溪的面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喟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不辨情绪:“知欢,我那日是如何叮嘱你的?你怎么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嗯?”
孟知欢压根不知晓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昏昏沉沉,满脑子纷杂一片,都是之前那一幕——无数妖怪倒在她的鞭子下,尸首皆化为原形再无声息。她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除了杀就是杀,那种诡异的快感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在最痛苦难忍之际,她额头上突然涌入一片清明,这清明的气息妥帖地将那些狂躁之气尽数熄灭,她终于脱离了这情绪,缓缓合上了眼陷入沉睡,眼角却有一滴清泪滑出。
见孟知欢终于镇定下来睡了过去,陆饮溪缓缓收回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由于短时间内大量使用静心咒,他脸色微微发白。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苏折梨急道:“大人,您怎么还这么护着她?她在被压制了术法的情况下,居然靠一身蛮力屠了风满林全部……”
“我知道。”陆饮溪淡然道。
“大人?”苏折梨不可置信,“您不打算替大家做主?她可是魔界的魔王,您……”
“做主?如何做主?我之前做过的主还不够多吗?”陆饮溪低声重复,疲倦感涌上心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陆饮溪挥袖将这片土地清理干净,将孟知欢妥帖地放平在地上,随手生起一团篝火,将她周身血污通通驱净,露出白净的脸庞,细细凝视了她一会儿,他这才侧头吩咐:“你在这里照看好她。”
他并不担心苏折梨会暗地里伤害孟知欢,起身朝远处走,他走过之处满地的血污都渐渐消散,林间恢复如初,好像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并非她本意。”他低声道。
梦境里,孟知欢依旧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梦到那无比血腥的场景,她能清醒地看着那个陷入疯狂的自己大肆屠杀。她无法阻止那老树妖的凄惨悲鸣,无法阻止那小兔精的惊恐哀泣,更无法阻止那个陌生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倏地睁开眼,长鞭依旧稳妥地放置在她手边,她无视全身的酸痛,利落地翻身而起,鞭子舞出去停在身旁那人的喉咙处。
苏折梨一惊,脸色微白,恼道:“你疯了吗?快拿开!”
孟知欢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并未放松警惕,从脑海里蹦出的无数个疑问中挑选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冷静道:“陆饮溪呢?”
苏折梨愤恨地瞪她一眼:“我不知道!”
孟知欢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折梨,她眼底倒映着篝火的幽幽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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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折梨承受不来她这样的眼神,一咬唇,翻翻白眼道:“他在潭边。”
见孟知欢收起鞭子往潭水的方向走,苏折梨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喊道:“大人让我在这里照看你,他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别过去了!”
孟知欢理也不理她。
苏折梨气急败坏,总觉得一遇到她就没什么好事,又喊道:“哎,你!你现在需要休息!”
孟知欢头也不回,继续支撑着身子往那边走。
“多谢关心。”她道。
但她此刻有很多问题要问陆饮溪,刻不容缓,一刻也等不得。
越往那边走,视野越开阔。
终于,孟知欢停在了潭水前,静默不语地看着映入眼帘的——那只鹿。
四肢修长的它,正在潭边休息,莹白的月华在它身上流淌,衬得本来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它越发圣洁。
那鹿也看见了孟知欢,遥遥与她对视,它的眼神很温柔。紧接着,它当着孟知欢的面缓缓化为人形,丝毫不打算掩饰。
莹白的光消散后,一袭白衫的陆饮溪静静立在潭边,他眉眼精致,长身玉立,周身气质犹如无情无欲清冷于云端的神祇。
“你的身体在这风满林会恢复得很缓慢,再加上中了水中的毒,还未完全化解。”陆饮溪慢慢朝她的方向走来,眉头轻轻蹙起,“你魔身消耗得厉害,不该走这么远过来。”
“嗯,我现在的确感觉自己使不上力来。”孟知欢耸耸肩,神情有些无奈。
陆饮溪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轻轻一跃便停在了某棵枝干粗壮的大树上。稳稳坐定后,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进这风满林,寻常不知情的人大多会选择直接从上空掠过,但结果往往都是吸入瘴气坠潭而死;倘若对这里一知半解,且对自己有自信,有浑厚气息护体,会选择第二种方法,从潭中潜入。”
他一顿,眉目间染上一丝沉重:“这潭底无法生长出妖兽,却生出一种扰人心神的毒来。那毒能让生性平和之人变得暴戾血腥,自身修为愈厉害,反噬也愈厉害,从没有人幸免过。这也是当初那个鹿大人选择居于此处的原因。”
“他一身戾气,爱极杀戮。”陆饮溪轻笑一声,平淡地提起这个众人避之不及的名字。
“啊……看来是我太过急躁了,轻易听信了别人的说法。”孟知欢懊恼地笑笑,“那我这毒怎样才能解?”
“经历过杀戮后,便自然而然慢慢解除了。”
孟知欢胡乱点点头,也不知该叹还是该笑。她转移话题:“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饮溪指了指簇拥的花丛:“其实想要过潭很简单,那片花丛间藏着一叶扁舟,只要将花瓣嚼碎藏于舌底,乘舟而过即可安然无恙。只是太久没人来过这里,这法子便渐渐鲜有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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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看来不多想和过于多虑都不是恰当的法子。”孟知欢眼睛里被风吹进了细沙,她无所谓地抬手擦了擦,随即怔怔看着月色,自嘲般低喃一声。
陆饮溪叹息一声,知晓她心情沉重:“知欢,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会是谁的错?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当作没发生呢……想必,以前的鹿大人,也不能忍受那般残忍的自己吧?”孟知欢说。她抱紧膝盖,五指一寸寸收紧,只觉自己一身衣衫干净得刺眼。
陆饮溪一静,蓦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或许吧,也有可能他爱极了那样的自己。”
“所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谁?”孟知欢平静地问。
见他不说话,她侧头凝视着他的双眼,眼底翻涌起不知名的暗红,再度一字一顿重复——
“告诉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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