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溪的眼神依旧很温柔,他伸手若无其事地将孟知欢落至他脸颊的一绺长发别至她耳后,声如清风:“我本是想,尽早解决了最近纷纷扬扬的这桩传闻,然后安心陪在你身边,却不想,你动作这么快。”
“我动作快吗?”孟知欢说,“如果不是你突然引诱我来此处,我怎会如此?”
“我并未设下埋伏。”陆饮溪说,“我只是想带你来喝酒,仅此而已。”
“哦?喝沉醉不知归路,还是须尽欢?这本就是同一种酒,没有区别。”孟知欢嗤笑一声,并不信他的话。她在来到竹屋时,便趁着陆饮溪去收拾房间,放了讯号,引她手下的妖兵魔将前来此处。
她本心存疑惑,不忍朝他动手,一直拖延了很久,直至今日。
该是时候了结了。
“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为何不早早戳穿我?”陆饮溪深深注视着她,薄唇微微弯起。明明被孟知欢压在身下,他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落下风。
“因为,我不甘心,我在等。”孟知欢坦诚地说。
“你在等什么?”他嗓音微哑。
“等你主动承认你就是鹿大人,又或者,等我发现,其实是我弄错了,你并不是鹿大人。”孟知欢说。
闻言陆饮溪微怔。
“很好笑吧?”孟知欢自嘲地笑笑,“明明有那么多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却还打算自我蒙蔽,反复跟自己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你那么好,怎么会是欺辱我魔界、欺辱我的鹿大人呢……如此说来,我真是对不起魔界两位老魔王和无数无辜惨死的大家……也对不起我自己。”她忽然有些哽咽,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
“你并未对不起他们,并未对不起任何人。”陆饮溪的目光紧紧凝在孟知欢身上。
孟知欢摇头,神情变得冷硬起来:“外界传言你的身体里分裂出了双重人格,说你早已死了。”
静了片刻,陆饮溪才沉声开口:“我并未死,而是选择避世不出,硬生生压制住了体内的第二重人格,并且将其渐渐融合,直至今日,只差最后一个步骤便可将其完全融合。”
“所以……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理由?”孟知欢涩声道。
陆饮溪一僵。
她一直对陆饮溪所谓的双重人格抱有疑惑,总觉得这估计是妖王设下的一个迷惑选项,于是便去找云倾羡帮她查清楚这桩传闻。
云倾羡本就爱研究古籍,知晓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物,果然,便从中了解到许多鹿大人的旧事。
鹿大人会许多种古怪术法,其中最为震慑六界的便是夺心咒,夺心咒咒如其名,能夺取他人的心脏以强大自身。对于这个诡异的术法,孟知欢早有耳闻,也正因为如此,她与魔界众人顺理成章地认定攻击魔界的便是鹿大人的人。
云倾羡告知她,鹿大人斩杀数十万神仙的那一夜,他过于狂妄,生生夺走了所有神仙的心脏,谁知体内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仙力,反而受到了反噬,状态极其不稳定的他被迫分裂为双重人格。
云倾羡还告知了她关于须尽欢的种种,虽然不知晓原因,但所有线索连接在一起,其中种种巧合加在一起……陆饮溪鹿大人的目的……便是她吧。
孟知欢恍神之际,一个不慎,反被陆饮溪压在身下。
“你……”
她试图反抗,却被陆饮溪周身气息压制住,他再不掩饰自己,而是肆意放开周身妖气。
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瓣上。
孟知欢微愣,心底凉意一寸寸扩散。她这才发现陆饮溪隐藏得如此之深,他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大,自己完全不能与其交锋。
他的手指转而一寸寸划过她的脸庞,她一偏头试图躲开,却被他牢牢抓住下颌,动弹不得。
陆饮溪漆黑如墨的眼眸牢牢锁着她,直到孟知欢不甘示弱地瞪着眼与他对视,这才低低开口:“如若我说,我的确是鹿大人,之前不肯说出实情就是怕你因此离开我。对我而言,关于‘鹿大人’这个身份的种种,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那是千百年前的我,而非现在的我,过去我所介怀的种种现如今早已放下……你可信我?”
孟知欢全身微微战栗,避开他的视线,并未答话。
陆饮溪兀自笑了笑,手指再度划过她饱满的唇瓣,轻喃道:“我从未骗过你,我并非你以为的那个他,我并未杀你魔界魔王,也并未放出话说你重伤了我,也从未引诱妖兽来追杀你,”他定定看着她,唇畔的弧度一寸寸扩大,“你可信我?”
孟知欢暗自咬牙依旧没有说话,目光一眨不眨地凝在窗户上,外头月光越发微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漫天掩地给遮住了。
“好。”陆饮溪低笑,“我承认,我第一次与你相遇是我刻意安排的,第二次救你也是我特意寻过去的;我也承认,我是冲着你魔界碧梧王的名头刻意接近你,为的,是在你全盛状态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夺取你完整的心脏。”
陆饮溪缓缓道:“因为你的心脏能助我彻底消灭体内的第二重人格,能助我将体内吸收的仙力全部吸收,魔心与仙心相互抵消融合,能助我再度回到全盛状态,助我重新掌管妖魔两界。”
他刻意对她好,让她放下警惕,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他,只为了让他自己尽快恢复妖身罢了。
他是妖身,且一身通天妖法,好不容易以周身修为抵消了大部分仙力后,还需要最后一桩东西——魔王之心。
他蛰伏这么久,需要的,是她孟知欢的心。
“那日你请我喝须尽欢,为的就是夺取我的心脏吧,你跟我说愿得一人心……原来,真的是愿得一人心。”隔了半晌,孟知欢才轻轻开口,她的心脏仿佛有蚂蚁在啃噬,一寸寸疼得厉害,和被夺了心已经没有区别了,但她面上仍在不甘示弱地笑。
“因为你想要的,的的确确就是我的心。”
陆饮溪眼底闪过浓重的怜惜,他低喃道:“知欢,愿得一人心,那句话不假,我的情意不假。”
孟知欢眼眶越发泛酸,眼睛赤红一片,却还是强忍着露出一个讥讽到极致的笑容:“那你那晚为何没有动手?良心发现?”
“因为我发现我错了。”陆饮溪缓缓说,“如果说先前的我想要的是你的心脏,那么那夜引你喝完酒之后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你孟知欢一颗真心而已。”
“自那以后,我对你再无目的。”陆饮溪说。
孟知欢勉强一笑,余光扫一眼窗外,凉凉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外头的人也不是你喊来的?!”
她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个关头继续信任他。
陆饮溪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黑云压城,铺天盖地地遮挡住了月色,他睨了窗口一眼,神色冷却下来,周身妖气滔天,瞬间笼罩住了这间竹屋,不让外头的人进来。
他这才摇摇头:“并非我引他们前来。”
孟知欢仿佛被这句话逗笑,她弯了弯眉眼,语气放柔,眼底却冰凉一片:“既然什么都不是你做的,那你究竟为何要对我这么好?难不成,你陆饮溪这般无欲无求?你甘心放弃一切?”
陆饮溪注视着她微笑道:“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为了爱你。”
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追逐,便是在知晓自己心意的那一刻,烟消云散的。
如若身旁再没有她,那他独自站在云端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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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心意的名字,是孟知欢。
孟知欢呼吸一停,却见眼前他的面孔骤然放大,他忽然俯首咬住她的嘴唇,含混不清地喊她的名字:“知欢……你可信我?”
鲜血自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孟知欢愣怔了一瞬,试图反抗却反抗不了,周身被他气息所压,双手也被他压在头顶,只能被他一一攻陷,呼吸交缠,黑发相织,带着沉醉不知归路般引人沉沦的味道。
她渐渐松懈了力道,合上眼迎了上去。
良久,陆饮溪松开她,轻轻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他眸色很深,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他翻身下床,一挥袖松了孟知欢周身桎梏。
推开门前,陆饮溪停了停,他轻叹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门上,头也不回地淡淡道:“这几日我去妖界将你的九节鞭寻来了,本想在除夕之时给你一个惊喜。”
孟知欢愣住,他这几日消失不见,竟是去帮她寻鞭子了吗……
他杀了那几只镇守妖界的凶悍妖兽?
“你且好好收着。”陆饮溪说完,光华一闪,九节鞭缓缓在她身侧显出形来,“自己的东西,切莫再遗失了。”
他不再多言,径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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