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衔柳城附近,还未来得及进城门,便见城头光芒大盛。
孟知欢拉住身下的凤鸟,在上空缓缓显出身形,她一垂眼便看到一白衣公子衣袂飘飘,手持长剑立在城门口,他的周遭明显有施过术法的痕迹,没有凡人可以看见他的存在。
“碧梧王!”那白衣公子用足了力道喊道。
孟知欢看也不看他,一撩袍子跃下凤鸟,径直往城门走。
“本君乃神界太子昭辞神君。”那白衣公子冲孟知欢自报家门。
“哦。”孟知欢依旧理也不理他,继续往里头走。
昭辞神君急了,拦在孟知欢面前:“你可知道本君是谁?”
孟知欢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你刚自己不是说了吗?什么昭辞神君。”
昭辞神君直直站在孟知欢跟前,憋着一口气指着自己的脸道:“你再看清楚些!本君是小王爷宋昭辞!就是被你毁容的那个宋昭辞!”
昭辞神君叉着腰:“都是因为你毁了本君的容,导致本君被皇帝给嫌弃,被邻国公主给嫌弃,结果一个不慎被想夺皇位的兄弟给害死了,都是你害得本君的凡间一世游早早落入尾声!”
孟知欢懒得听他絮絮叨叨,扯了扯嘴角:“关我何事?”
昭辞神君瞪圆了眼睛,拿长剑拦住孟知欢的去路:“怎么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本君早就当上皇帝舒舒服服过完这一辈子,历完劫了,司命的簿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孟知欢这才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面容清秀脸上皮肤光洁到吹弹可破,便嗤笑一声:“你这不是没毁容吗,更何况,”她语气变凉,“这也是身为小王爷的你自作自受,理应受些惩罚。”
昭辞神君脸红了红,他也明白自己在为凡人时,委实过分了些,嘟囔道:“都是司命给我写的性子,这实非我本意啊!”
孟知欢再度睨他一眼,不想这昭辞神君在人界为小王爷时,性子沉稳城府颇深,他的原身倒是咋咋呼呼头脑简单。
“给本王让开。”她冷淡地说,“本王没空在这里陪你过家家。”
昭辞神君拦住她,悲愤道:“本君不管!你让本君怎么甘心就此返回神界?被你害得早早结束凡界一生,简直太丢面子了!”
“你待如何?”
“本君要跟你决斗!”
孟知欢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将自己被他攥在手中的袖子夺回来,推开他的剑,继续往里头走。
“可我没这个闲工夫跟你决斗。”
甫一入城,便见城内人人皆白衣素缟,正在给衔柳城之主宋昭辞送葬,此处本就是当朝皇帝给宋昭辞的一处封地。
这种突如其来的丧事平白给本该喜庆的除夕笼上了一层悲意。
跟在孟知欢身后的昭辞神君看到如此情形也愣了愣,他神情冷凝起来,抿紧嘴唇道:“人界便是如此,一个小王爷的死便要扰得全城百姓不得安生。”
孟知欢并不打算在此耽搁太多时间,漫不经心道:“各界都有各界的规矩,说起来,你这神身果真藏得深,我之前并未看破你的身份。”
“那是自然,”昭辞神君沾沾自喜起来,“这六界轮回和下凡历劫都是同样的道理,如若谁都可以轻易看破,那还有什么意思?等着神界那群老古板下凡来催本君早日回归吗?”
孟知欢一愣,随即脸色一变:“那如果是前世呢?可能看破?”
听她如此问,昭辞神君一顿,脸上浮起自傲之色:“这世间居然还有你碧梧王不知晓的事情,倒真是稀奇。按理说,一世情缘一世了,很少有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例子。虽然一直有来世做牛做马这种说法,但说到底,这类说法还是不成立的,如若你上辈子是个人,这辈子却落入畜生道,这时候突然冒出个高人来跟你说,你上辈子是个人,那你岂不是很生气?恨不能再投胎转世一次?这样一来,各界的秩序岂不乱套了?”
他这么啰唆了一大堆,孟知欢还是飞快地从其中找到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不可能知晓前世身份?”
“也不是完全不能,”昭辞神君神神道道,“不论是谁,死了后,也就是转世之前,都会去鬼界走一遭,只要没喝孟婆汤,便自然就能知晓前世的种种。如若想找到前世羁绊很深之人,也只能那个时候去寻才有机会寻到。”
“如若上辈子是人,这辈子转世为魔呢?”孟知欢问。
昭辞神君愣了愣,想了半天才道:“虽然这样的例子很少,但也是一样的。”
孟知欢一凛,咬紧牙关低咒一声,飞快甩开昭辞神君,随后捏了个诀隐身几个起伏朝客栈的方向飞去。
各界自有各界的规律,转世一说一般只存在于人界万物,神界之人生来便是神,魔界之人生来便为魔,都没有转世,死了便身归混沌,而妖界和仙界则是由人界之人修炼而来。
她原本想着,阿菱是凡界之人与魔界之人的孩子,自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于是便理所应当地信任了云倾羡,却不想,云倾羡居然是骗了她——他只可能在四百年前阿幸转世为阿菱的那段时期内知晓她的前世身份,怎么可能在阿菱活了四百年之后,突然认出阿菱是阿幸的转世呢?
这只能证明……阿菱,根本不是阿幸姑娘的转世。
不想那昭辞神君也是有几分本事的,竟紧紧跟在她身后。
孟知欢嫌他缠人得紧,冷冷道:“如若你真想决斗,便大大方方递帖子到我魔界,这般死缠烂打,万一本王一个不慎将你打死了,神界朝我魔界大举进攻,可没人能替我说理。”
见孟知欢掏出九节鞭,昭辞神君才涨红了脸,道:“你可知道……阿菱在哪里?”
到达客栈时,阿菱的房间空****的,房间桌子上只留了一封书信。
随便两眼看完书信后,孟知欢心头懊恼,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阿菱才会无所顾虑地随着云倾羡去了魔界,还愿意全心全意信任他。
昭辞神君在她身后张望,瞄了一眼书信:“这是阿菱的字迹吧?”
孟知欢扫了昭辞神君一眼。
“不是,是云倾羡留下的字迹,”她嘴角讽刺地上扬,“他邀请我前去魔界参加他与阿菱的婚礼。”
昭辞神君默了默:“我回归原身后,稍一回忆便清楚了你的身份,我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晓你是为了阿菱而来,我为小王爷时,为人委实渣了些,现在醒悟过来……便想着补偿补偿阿菱,是我对不住她,她现在有了好的归宿……也好。”
昭辞神君苦涩一笑,脸上浮现出几丝怅然。
孟知欢望着他一默,不想,那宋昭辞虽冷酷无情,这昭辞神君倒是对阿菱动了真心。
她不咸不淡地说:“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我是不会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伤害阿菱的。”语毕,她便打算离开。
见孟知欢打算回魔界了,昭辞神君身为神界太子,自然不好随其回去,他朝孟知欢正式地拱了拱手背,诚恳道:“还请碧梧王替我好好照料阿菱,不管怎么说,终归是我负了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