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下有痣,眉间柔肠,杏眼明眸,风姿袅袅。】
屠萌来到典当行的时候,正值日头高照。
他本意是想打探一下慕小姐典卖首饰的原委,不料这里管得森严,上到掌柜下到伙计皆守口如瓶,丝毫不泄露风声。
屠萌无功而返,他走在街上,想起刚才在李管事耳边大言不惭的话,很是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所以直到他灰溜溜地回客栈时,都一直蔫着张脸。
可巧在刚走近客栈时,便见林微阳也从另外一边过来,但与之相反,林微阳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喜事。
屠萌来了兴致,几个大步上前,拉着林微阳来到客栈旁边的巷道中,才问:“微阳妹子你今儿怎么回事呀,捡到银子了?”
“胡说什么?”林微阳失笑。
屠萌挠挠后脑勺,疑惑道:“那你这喜笑颜开的,竟还正正经经在客栈外面晃悠,不是说先别让墨鲵知道你来了吗?”
林微阳“呀”了一声,懊恼道:“我竟差点儿忘记了,对,先别告诉哥哥。”
“那你得说说有什么好事?”
“确实是好事。”林微阳神神叨叨地望着屠萌,“天大的好事,不过还得让我细细思量。”
屠萌不清楚林微阳在说什么,又说:“你直说呀。”
林微阳摇头:“这样,等会儿你们用完晚饭后,小屠你就来我房里,我有要事需要你帮忙。”
“噢。”屠萌点头,倏而再问,“要让墨鲵知道吗?”
“暂时不要。”
“好吧。”虽然屠萌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看着林微阳一脸郑重的模样,想来真的是件大事。
屠萌与林微阳分开之后,便直接去了林墨鲵的房间,果然在林墨鲵看见他的时候,疑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屠萌叹了口气,将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是并没有说出美食方子是林微阳所赠,而是谎说状元府那边想要多了解一下,所以才让过去拜访。
他说起来一惊一乍的:“状元爷的未婚妻失踪了,我已经和他们说好,定然帮忙找到,届时你与那状元爷岂不是攀上交情了。”
林墨鲵淡淡点头:“此话有理,可咱们该如何寻?你已心有良策?”
“你不知道。”屠萌贼里贼气凑近,悄声道,“那位小姐哪里是失踪,分明就是与人私奔了!”
林墨鲵一惊:“私奔?”
屠萌撇着嘴巴点了点头。
“你确定?”
“差不了。”
林墨鲵问道:“那现在有没有线索?”
屠萌摇了摇头,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道:“我本来是想着从典当铺那里打探下消息,结果是我想多了,人家才不泄露消息呢,任我咋说都不透露。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晓得。”
听完屠萌的话,林墨鲵轻笑道:“当然是不知道了。”
“哎?”
林墨鲵无奈道:“傻啊,若是知道,此等大事早就禀告给那状元爷了。”
屠萌这才反应过来:“是哦。”
他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得很:“我这也太蠢了!”
林墨鲵睨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屠萌圆鼓鼓的大眼睛转了转,调侃道,“还好还好,反正他们也找不着我,便是找着了也没什么。”
被他这样一说,林墨鲵倒是越发疑惑,不禁问道:“何解?”
屠萌抿着唇笑道:“你可知我那时是怎么劝李管事将我放出的?”
林墨鲵一怔,面前人满脸狡黠,眼睛里泛着狐狸似的光。
屠萌全然没有自己已经卖了队友的意识,笑道:“噗哈哈哈,我告诉李管事,我姓林名墨鲵,现住京城凤来客栈东厢青竹阁,若是两日后寻不到人,便,便……”
面前林墨鲵的脸色在屠萌说话的当头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沉得屠萌话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他干脆也不说了,噌地从凳子上起来,凑到林墨鲵身边。
下一刻,抱住林墨鲵的大腿,开始哭爹喊娘。
“我那时实在没有办法,只想着赶紧出来给他找人。”
林墨鲵无话可说。
“反正你武功好,就算被抓住也没事。”屠萌竖起两根手指发誓,义正词严道,“你放心,我会想方设法不让你被抓的。”
林墨鲵:“……”
他无奈地摇摇头,面上也松了几分,将屠萌扶起来道:“罢了。”
屠萌坐在他身边,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林墨鲵抿抿唇:“你也是为我好。”
屠萌咧嘴笑了笑,一会儿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典当行行不通,怎么去找呢?”
“只尽人事便可,若实在没有办法,想那状元爷也不会将你我处置。”
屠萌“哦”了一声,垂着脑袋兀自嘀咕道:“也是,到时候奉上微阳的美食方子自然迎刃而解,也就,也就是骗了一下李管事……”
看他嘀咕,林墨鲵横眉一挑:“你说什么?”
屠萌赶忙捂住嘴,看林墨鲵的模样应该没有听清,放了些心:“没事没事。”
然后两人便去客栈内堂用饭,屠萌一直记着林微阳的事情,放下筷子后便对林墨鲵扯了个谎,偷偷摸摸往林微阳的房间走去。
敲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林微阳拿着狼毫在纸上写写画画,屠萌凑上去一看,只见宣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着实看不清楚。
林微阳落下最后一笔,偏头对屠萌道:“今晚咱们一同出去,有件大事要办,若是成了,明早自能收网。”
被她一说,屠萌兴致更高,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还不说清楚!”
屠萌嘟着嘴巴,满脸都是好奇。
林微阳失笑,桃花眼泛起亮盈盈的光芒,她眼尾稍稍上挑,端的是一股清润风情。
“就是你与哥哥如今心想之事。”
屠萌一怔,微微张开唇,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帮状元爷找慕小姐?”
林微阳颔首。
屠萌不太相信,犹豫着问:“不能吧,我今儿忙了一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怎会晓得?”
“你呀。”林微阳拿起笔端敲了敲屠萌的脑门,嗔怪道,“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自己颖悟绝伦了,不害臊。”
屠萌尴尬地挠挠头,转眼间又扬起脖子傲气十足道:“我害什么臊啊,白桥镇数我最聪慧。”
他可是凑成了好几对鸳鸯,怎会没点儿本事。
哼,屠萌自我感觉很是良好。
林微阳摇摇头,谑笑道:“行,你最聪明。”
得到了夸奖,屠萌得意极了,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大事,忙问道:“微阳妹子,你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吗?”
“没错。”
林微阳从怀里拿出那对耳坠,放在桌上。屠萌见状瞧了瞧,不明所以地问:“你买的?”
“天赐机遇。”林微阳笑了笑,见屠萌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早上我去状元府寻你时,路遇沐宅捡到的。”
屠萌没有注意到林微阳的意思,耳朵里听了半句,便讶然道:“你来找过我?”
“可不是,听闻慕小姐失踪,念着你去鸳鸯楼久久不归,我便去鸳鸯楼瞧了瞧,后来才得知你被困状元府。”
林微阳话音一落,忽又想起什么,问他:“我想着那许真不在府里,你自当无碍,便就回去了,却不知你是如何出来的?”
听到这话,又看林微阳满脸好奇模样,屠萌就不好意思起来了。他支支吾吾地将如何坑林墨鲵的事情告诉了她,显而易见的,得到了林微阳无奈的目光。
屠萌讪讪道:“我那时就想出来……”所以才坑了林墨鲵。
林微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微阳妹子……”
林微阳深吸一口气,才道:“无碍,就像哥哥所说,状元爷未必会迁怒。现在只管将他未婚妻寻到,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屠萌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法子,需要我帮什么忙,只管吩咐!”
林微阳缓缓勾起嘴角,将目光移到了桌上的耳坠间。
屠萌望着它,不解道:“刚才你说天赐机遇,与这耳坠有关?”
“正是。”林微阳眉间隐隐露出喜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沐宅外的那位姑娘就是慕子霜。”
她想起方才与许真交谈,听他描述慕子霜的模样时所说的一番话。
“唇下有痣,眉间柔肠,杏眼明眸,风姿袅袅。貌如桃李,却冷如冰霜。”
林微阳依稀记得与她相撞的女子唇下左方,有一颗圆圆的小痣,安静乖巧地点在唇下,更显朱唇若丹霞。
晚间的街道热闹非常,灯影如昼,人影幢幢,月已上梢头。
林墨鲵吃完晚饭之后,久久不见屠萌回来。他站在屋里待了会儿,想起屠萌的话,慕小姐失踪一事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便还是打算出去一趟。
若是因此事真能与许真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但他如今全无头绪,心里唯记得屠萌说过,慕子霜曾不止一次去典当行典卖过首饰。
他出来以后,不由自主地就往典当行那边走,走着走着却又觉得荒谬。
慕子霜既然决意离开,又准备得如此充分,怎会到现在还待在京城里呢,只怕早就已经离开此地了。
林墨鲵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身边人头攒动,他觉得有些挤,于是加快了步子,不多时就停在了典当行对面。
他抬眸去看,刚想过去,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林墨鲵只觉巧合,只见云椋着急不已地往典当行里走,扒在窗口处与其中的掌柜手舞足蹈说了一番话后,又急急忙忙出来。
林墨鲵发现云椋神情急躁,不觉有些讶异。他欲上问问,就见云椋僵硬着身子,噌地低下头,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典当行外的暗色阴影里。
“他这是怎么了?”林墨鲵眉头微动,抬步前去。
可才走几步,耳边就传来杂乱的声音,他见状偏头去看,原是一行身着兵服的京兆尹小厮在四处搜寻可疑人等。
林墨鲵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又看云椋,果真见他缩着身子尽力藏在阴影里。
可街市灯影幢幢,那些阴影尚且都不能挡住林墨鲵一人的视线,如何能瞒过一众官兵呢?云椋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脚下一顿,开始四周寻找起藏身之处,却在寻找时目光悄然与林墨鲵的对上了。
两人相视,一人惊慌失措,一人疑虑徒增。
云椋看见林墨鲵,讶然地张着唇,见林墨鲵满面疑惑,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官兵,又转头深深看着林墨鲵,狠狠地摇了摇头。
林墨鲵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点了个头。
云椋松了口气,但不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他左右都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着实不能再等了,云椋咬紧牙关,顿了片刻后直接闷着头往前走。
怪只怪这条街道无处可藏,再往前面才有酒楼客栈一类。他许是想着与其等在这里,心慌意乱,还不如趁着现下人群慌乱,加紧往前,找一酒楼藏着。
可想归想,就在他闷头往前赶路的时候,身后的官兵已然发现了异常。
“前面何人,快快停下!”
云椋一惊,脚下生生僵住,他咬了咬牙,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往前。
这下可好,便是没有问题也得上去看看了,那队官兵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林墨鲵见状,隐在人群中快步往云椋靠近,就在几人越过一座短桥时,他急忙伸手把云椋拽了过来,云椋脚下一个趔趄,慌张之间就被林墨鲵拉着躲在了桥下。
“嘘!”林墨鲵瞥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官兵,示意他不要说话。
云椋点着头,胸口处起伏不定。
一众官兵眼看着云椋消失在人群中,四下找了找,忽而又听见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便又连忙赶了过去。直到他们消失,云椋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和林墨鲵从桥下出来,两人站在一棵粗壮繁盛的树下。
云椋赶紧抱拳道:“多谢林公子相助。”
“无妨。”林墨鲵看着云椋心思浓重的模样,问道,“那些人为何抓你?”
“我……”云椋咬了咬下唇,摇摇头,一副不便与外人说道的表情。
林墨鲵更是疑惑,一双浓墨般的眼睛深深看着他。
云椋就这样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忽而又行了一个礼,沉声道:“小生现有要事,不便久留。待日后与君再见,定然重重感谢林公子恩情。”
说罢,他往周围看了几眼,见没有官兵了,便急急往外面走去。
林墨鲵看着他的背影,联系到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竟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脑间一闪而过,下一刻,林墨鲵就拂袖跟在了云椋身后。
云椋先前去典当行已经办好了事,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京城,可是后面跟着一个人,让他如何都忽略不了。
终于,在他走进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停下了步子,转身无奈道:“林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墨鲵看着他满脸慌张,横眉一挑,直道:“先生要去何处?”
云椋哪晓得他如此难缠,烦闷道:“与公子无关。”
林墨鲵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云椋,不解道:“我见先生不似宵小之辈,可那群官兵紧追不舍,先生又满面慌张,想来是有误会?亦或果真是先生犯了大事?”
“你!”云椋猛地抬眸一瞪。
林墨鲵坦然直视着他。
“先生若不便直说,那在下只好猜测了。”林墨鲵顿了一下,果然看见云椋的面上再次闪过慌张之色。
他心下已有思量,缓缓道:“京中万事平静,近几日也唯有状元爷许真的未婚妻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刚才那队官兵应是奉了京兆尹之命寻找可疑人等。而先生自离开典当行后就急欲躲避官兵,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会惧怕?”
云椋没有回话,但明显可以瞧见月光之下,他额间早已渗出了细碎的汗珠。
林墨鲵继续道:“听说慕小姐失踪前曾去过几次典当行,且行事鬼祟。初见先生时先生只道是进京求亲,再遇又听闻你求亲之人举家遭难,却不见女子尸体……”
林墨鲵缓缓复述着前几日两人在百瑛亭里相遇时交谈的话,但云椋已然不愿再听,急急地将他打断。
“行了!”
林墨鲵眉间一动。
云椋叹了叹气,望着林墨鲵竟自嘲一笑:“我还真是大意,为何要同你讲我未婚妻一事。”
<!--PAGE 5-->
林墨鲵不紧不慢道:“你我相识有缘,自然将心事告知。”
云椋嘴角微抽:“你想多了。”
林墨鲵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看着他,问道:“那先生可要与我说了?”
云椋心里一悸,怔了许久才道:“你既已猜到这些,想必其他的也就清楚明白了吧?”
“所以慕子霜便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状元爷的未婚妻?”
云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远方,只见那里被月晕笼罩,细碎的光芒从树叶中洒下,落在地上,成了点点朦胧的光芒。
他苦涩一笑,缓缓道:“她本是姓沐的。”
林墨鲵眉梢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