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狂风骤停,头顶几片乌云散去,一片翩跹的红蝶不知从何处出现,停在我的伤口处,慢慢变作一块块皮肤,补好伤疤。
很快,那些被锦绣割掉的皮肉重新长起。不过我的左眼眶却空洞洞的,因为我的眼珠子还挂在锦绣的荷包上。
我朝她伸出手:“还给我。”
锦绣打了个寒战:“做梦!”
锦绣一张脸煞白,嘴唇也打着哆嗦,但她死死地攥住荷包,打定主意不给我。
我不想同她废话。
我朝前走了两步,手指微伸,锦绣攥在手里的荷包飞入我的手中。上好的锦缎应声而裂,那颗被她把玩了数十日的眼珠稳稳当当地落在指尖。
微微发力,将眼珠上的浊气去掉。我抬起空洞洞的眼望着锦绣:“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你拿了我一只眼,我自然要拿你两只。”
锦绣后退两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休想……”
我叹了口气,脑海里飘过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但如今白夕已经与我融为一体,她的意念,自然也成了我的意念。
“锦绣,欠下的孽,终是要还的。”
“不准伤害公主!”
大地微颤,筠烨挡在锦绣面前,须发随风飘**,棕色的眼睛渐渐变红,隐有火烛飘**。紧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头青牙鬼面的巨兽,约有三丈高,铜柱一般的尾巴,每走一步便震天动地。
那便是天兽族的真身。
不过筠烨这头天兽族血统不纯,即使变回真身也不足为惧。
呵,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筠烨——”
“公主快走!”
锦绣化作一阵烟雾消失了。筠烨变回真身的同时也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锦绣传送到了别的地方。空气里闪过一丝红光,筠烨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虽变回原形,却还是能说人话的:“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公主!”
“你把她传哪里去了?”
筠烨的回答是仰天长啸,两尺长的獠牙朝我袭来。我轻轻一飘,飘至半空中,寻到他的胸腹处,一手插进筠烨的胸膛,挖出一团正在颤动的心脏。
筠烨发出几声哀鸣,扑腾一声跌到地上。沙尘落下,他又变回原形,依旧是那个童颜鹤发的少年,苍白的脸,吐出一口血:“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没有人可以伤害公主……”
我慢慢蹲下去,抚摸他的脖子,轻轻地问道:“你可知道,你杀死的那个人类是谁?”
筠烨扬起脖子:“管他是谁。胆敢伤害公主,就是找死!”
我微微一笑,轻轻捏碎他的心脏:“无妨。只要你死了,锦绣就是我手里的虫子。”
筠烨猛地睁大眼睛:“你……”
我反手一伸,我的左眼珠飘浮在空气中。默念几句咒语,眼珠忽地栩栩发光,流星一般消失了。
筠烨目瞪口呆:“你——你——”
我笑着念出了那个名字:“同生咒。”
我以我的左眼为誓,此生不杀锦绣,眼珠永不归位。这是个不划算的咒法,拼的就是两败俱伤。须得以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引子,以此来下咒。但这个咒法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在千里之内追踪到被下咒者的踪迹。
真是个玉石俱焚的好咒法。
筠烨忽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声音如同击打惊天鼓,震耳欲聋。沙石漫天,我后退两步,忽地感觉到一股焦灼感。却见筠烨如同火人一般熊熊燃烧,从头到脚皆发出哔哔啵啵的爆炸声。
筠烨狰狞的面孔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我……我绝对不能让你伤害公主分毫……”
饶是得了白夕百分之一的力量,我也不敢与他硬碰硬。
筠烨燃烧的是他的灵魂。他是不想活了,却想把我一并拉入地狱。
天真。你难道以为燃烧了灵魂,就可以阻止我吗?
这火将我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筠烨的惨叫消失才熄灭。一堆烧焦的骸骨落在沙地上,很快被远处刮过的风带走了。
“值得吗?”
我在问筠烨,也在问自己。
永世不得超生,这便是他的结果。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欲离开,一双手却死死地抱住了我。
“乔乔……”
我倒忘了,还有个人。
顾奕。
筠烨死了,他的幻术自然也破了。顾奕似乎也恢复了神智,现在神色莫测地看着我,却不敢与我直视。
幻术破了,但记忆还在。这十几日的过往,像过眼云烟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亲手挖掉眼睛的滑腻触感还历历在目,那撕心裂肺的求饶还萦绕于耳。
——顾奕,我是乔乔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顾奕,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顾奕,求求你,不要挖掉我的眼睛,求求你。
这比疯了好不到哪里去。
两行泪落了下来,顾奕青白的脸像死了一样:“乔乔……”
“你走吧。”
我知道那些不是他的本意,我已无意与他计较,但我依旧不能原谅他。不杀他,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
“我知道了。”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忽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往脸上戳去。阿宝一声尖叫,就在匕首即将戳入他眼中的时候我一挥手,将匕首弹开。
“你要干什么?”
“我伤了你哪里,我就伤自己哪里。”
可笑,可笑至极。我冷笑道:“你以为伤了你自己,就可以弥补那些行为了吗?顾奕,你现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只蚂蚁。我不认为死掉一只蚂蚁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顾奕霎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你……”
我微微挥袖,风云变色,然后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踩在他的胸口上:“顾奕,你若真的想自残,有的是机会。你现在在我面前表现得要死要活,不过是图个心安而已。你既然想把这条命给我,那就自己留着。若有朝一日我用得上,自然会来取。”
顾奕颤抖地闭上眼,血泪潺潺滚出。
他知道,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便再无挽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