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王素无法想象可以有什么办法能够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即使是她见识过的最强劲的内力——降龙掌法,也不过是可以摧毁沧浪亭里的一个幻术舞台而已。能够把兰沙激射到整个姑苏城这种地域量级的力量,这世间真的会有吗?
王素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周远给出答案。
“用普通的方法,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内力,或者借助硫磺火药这些器物,都无法产生足够的力量。”周远说,“但是慕容公子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对自然力时空有深刻理解的人。”
“自然力时空?”
“是的,慕容公子想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方法,那就是利用自然力时空的形变生成一个结界,然后利用这个结界形变复原时释放出来的巨大力量……”
“结界形变的复原……”周远的话,王素真的无法完全理解。
周远从一个储物架上拿起一个竹衣架,拗弯了,然后松开一端的手。衣架在绷直的瞬间啪地一声打在储物架上。
王素当然能够理解周远的演示,知道当衣架被拗弯时,这种被迫的形变积蓄了某种力量,而当造成这种形变的力量消失后,衣架就会恢复原来的形状,积蓄着的力量也同时被释放出来。
可是对衣架这种例子的理解完全无法帮助她举一反三地去联想到那种庞大的结界时空。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东西,但是王素却突然想起了一个活生生的实例,那就是听琴双岛解除封禁的那个夜晚!听琴双岛就是一个结界空间,解除封禁时,喷涌而出的湖水几乎毁灭了整个燕子坞岛,把附近的官船冲出十几里远,周远需要把大家都带到巨阙阁上才逃过一劫,浓雾更是瞬间就把整个姑苏城都笼罩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慕容公子在沧浪亭制造结界的原因?”
周远点点头,“在结界的实验堂屋中央,有一根巨大的石柱,顶端有一组齿轮和一个缓慢升高的红色指针。我之前没弄明白这个指针的用途,但是我现在知道了,这个指针用来标示形变空间里的能量是否已经达到足够的阈值。”
“如果达到阈值的话……沧浪亭的结界就会解除封禁?”
“是的,兰沙就会像沙暴一样被释放出去,漫过整个姑苏城,穿过每一个姑苏人的头脑。”
“所以,慕容公子连时间都定好了?”
“是啊,神奇吧?”周远露出一种惺惺相惜的笑容,算是一个天才对另一个天才的致敬,“我想我的任务就是校正出方程系数,在锆英板上刻印出完美人格的图谱,然后,这神奇的时空就会接管一切。”
王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象着慕容公子计划里沧浪亭结界终于解除封禁的那一刻,整个姑苏城一阵震颤,街道移位,房屋摇摆,人们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然后大家突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从沧浪亭向四周吹出去,拂面而过,有心人或许会觉得风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可是劲风过后,齿隙发间里,却又什么都没有留下。
然后……王素无法去想象这个然后。
或许所有的姑苏人都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却像苏醒后的周远那样,总觉的心里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执念和冲动——去给那个诈收了钱的农夫退款,去向那个辜负了的女子道歉,去给那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碗热汤,去给久未探望的父母一声问候……
人们突然尽释前嫌,重修旧好,止息纷争,解除不公,并由衷地难以理解过去的那些可笑的矛盾,可憎的恶行都是如何发生的……
姑苏城从此看不到苦难,看不到争斗,官士商武,各谋其职,各尽其责,全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们安居乐业,共享盛世繁华……
这便是慕容公子的理想,他的宏愿吧?是他穷尽思虑,费劲周折,遍访名山,上下求索后的顿悟,他传递千年,让轩辕朝的一个天才少年替他最终送给姑苏城的礼物。
可是这样的理想场景,真的是一种完美吗?
王素总觉得在内心的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抗拒。不过,眼下却还有一桩更为近切的事情让她担忧。
“所以,崔敏虬现在已经掌握了你演算出来的方程,那他岂不是可以……”
“是的。”周远显然也已经想到了,“崔敏虬可以往慕容公子在大石柱内留下的锆英板上刻印任何自己想要的人格图谱。”
“所以他可以把所有的姑苏人……”
“变成逆来顺受,不思自由的奴隶,或者变成毫不怜悯、毫无悔意的杀人机器,或者变成……”
王素不需要周远再列举下去。不用施展太多的想象力,就能让她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寒而栗。
“那……沧浪亭结界什么时候会解除封禁呢?”
“我当时对这个不知用途的计时装置有些好奇,所以花了点时间做了测算,解除封禁的时间,应该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王素几乎忘记了外面还有缉尉营的搜捕,忍不住大声惊叫。
“那是结界里的时间,对于外面来说,大约是半天不到,应该是明天的辰巳之交。”周远解释。
明天?明天不就是谷雨节吗?辰巳之交,那不就是她和六皇子在寒山寺进香还愿的吉时吗?谷雨节里,不仅姑苏城的老百姓很少会出远门,数以万计的人还会从姑苏近郊和相邻的市县赶过来欢庆佳节,所以谷雨节是姑苏城一年之中人最多的时候!
“所以我们必须赶回结界去,把崔敏虬构建的人格替换成完美的人格!”周远说。
“不!”王素摇摇头,“我会回到结界去,把里面所有的装置都毁灭!”
她看了一眼更漏,子时即将到来。她之前给六皇子捎去信息,今晚子时之前会回到寒山寺。她也在心里对自己承诺,今晚子时之前把从燕子坞湖滩开始的一切都做一个了断。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周远,戏剧性地从《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里得到了要找的答案。现在,终于到了可以了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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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张嘴想表示反对,但是王素已经不会给他机会。她出手如电,芷若汀兰手转瞬之间就封住了周远身上所有行动言语的穴位。
周远没想到王素会突然动手,露出焦急和委屈混杂在一起的表情,但只能无可奈何地软软摔倒在地上。
就这样昏睡过去吧!
王素在心里说。她凝视着周远,做着最后的诀别。
但愿辰巳之交过去后,你头脑中的那些执念都会消散,让你恢复成一个聪颖却普通的男孩。但愿你永远都不会再记起半年前湖滩上的相遇,不会再想起我,从此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永别了!
王素拉过一堆报纸和床单,盖到周远身上,将他掩埋起来,然后一纵身,冲破了阁楼上田字形的窗格,优雅地在空中转了两圈身,稳稳落到了月柳街上。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像烟花一般的小圆筒,左掌一运功,底部的火折和引线就燃烧起来,然后只听一声呼啸,这圆筒就直窜而上,然后啪地一声,在夜空中绽放开一个裁衣刀和剑交叠的图案——那是峨眉剑校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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