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第一次见王屠钭,但来万蛊窟的路上,柳卿然没少听人谈论承影剑被一个王姓少年觉醒的事,其中王屠钭的名字被提及了好几次。
先前在宽刀门,他教江铃月练武时,江铃月常常会跟他讲一些她在芙蓉城发生的趣事。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跟王屠钭一起干的那些不上台面的混账事。
柳卿然对此嗤之以鼻,但因为江铃月偶尔也会提到几次江桑榆,所以他才会耐着性子将她的话听完。
在未见到王屠钭之前,他从未将他跟让承影剑觉醒的英雄少年联系在一起过,哪怕他们同名同姓,毕竟从江铃月的描述中,王屠钭是跟江铃月一模一样的大草包。
直到他在万蛊窟看到王屠钭拿着承影剑砍那九头怪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直觉还是很准的,王屠钭果真如他料想的一样是个草包,只不过是个运气极好的草包。
也是,要是运气不好,就他那种资质怎么可能成为承影剑的主人?
宽刀门也是有神剑坐镇的,他们看护的是上古神剑湛卢。
柳卿然从小就觉得他早晚有一天是要让湛卢剑觉醒,因而他对神剑很熟悉,第一眼就认出了王屠钭手中握着的就是神剑承影。
他以前在宽刀门的藏书阁内看过几本跟九大神剑有关的古书,对神剑的用法自然要比王屠钭来得清楚。
九大神剑各有威力,也各有秉性。
承影剑在九大神剑中杀伤力只能算中等,因为它是把守护剑,它不像其他几柄神剑那样,本身就具有极大杀气,能顺着主人的性子斩杀敌人。
承影剑只有在主人性命攸关之际才会爆发其最大的威力,不然它就会像小孩子一样,逗着敌人玩。
王屠钭拿它胡乱杀那些小毒虫还可以,杀九头怪蛇还得讲究章法。他跟顾景织一开始就错了,要想杀掉九头怪蛇,不该让顾景织去引蛇,而该让王屠钭去。
王屠钭只要一涉险,承影剑会为了护主疯狂杀蛇。所以方才在上一层洞窟内,他故意让王屠钭去蛇心附近晃,他来砍蛇头,这样不管那蛇多会长头,只要王屠钭一得到机会拿剑刺穿它的蛇心,这蛇就必死无疑。
连王屠钭这种草包都能说出前方有异这种话,柳卿然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王屠钭手中握着的承影剑上。
果然那柄剑在剧烈地躁动,未等柳卿然做出反应,承影剑突然从王屠钭的手中挣脱出去,闪电般射向前面的红光屏。
“小影子!”王屠钭惊呼一声,拉开步伐追了上去。
承影剑剑锋抵达红色屏障,竟不能破其分毫。
柳卿然跟王屠钭纳闷之际,红色的屏障突然散去。
“铃月!”看到里面的人,王屠钭大呼一声。
江铃月跟顾景织两个人躺在石壁下,皆闭着眼一动不动,未知生死。承影剑直直地朝江铃月扑了过去,联想到先前承影剑失控追杀江铃月的事,王屠钭心中一急,一边呼唤承影剑,一边朝江铃月他们跑了过去。
谁知这承影剑这一次竟未攻击江铃月,而是像人一样,围着她“查看”一番,然后停在江铃月身前不动了。
王屠钭一脸震惊地立在原地。
柳卿然捶了他一记,上前几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王屠钭连连应了两声,冲到江铃月他们身旁,伸手探了下她跟顾景织的鼻息,抬头朝柳卿然道:“还好,都活着。”
柳卿然点了点头,沉着脸看了地上的两个人一眼,冷声道:“一人背一个。”
“好,我来背铃月,你背顾公子。”王屠钭兀自分配道,说罢,他俯身将江铃月跟顾景织分开。
柳卿然突然出手阻拦他:“我来背江铃月,你去背顾景织。”
王屠钭傻眼,抓着昏睡的江铃月胳膊不放:“为啥?”
柳卿然没有解释,直接从王屠钭手中抢过江铃月,扛在肩上,拎着宽刀走了。
还能为啥,他就是看顾景织不顺眼呗。
柳卿然扛着江铃月在洞内徘徊了一阵,洞内万物尽毁,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看到那个通往外面的水洞后,他料想这应该是万蛊窟最后一层了。
洞内不见万虫之后的踪影,柳卿然也不知顾景织他们有没有取得虫后,反正眼下他们也只能先离开这洞窟了,不然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其他毒物冒出来。
想到这儿,柳卿然没再多想,背着江铃月径直朝那水洞走去。
王屠钭见状,赶忙背着顾景织跟了上去。
那水洞果真通到了外面,柳卿然跟王屠钭两个人背着江铃月穿过瀑布出来,浑身淋了个湿透,不过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也不觉得冷。
倒是王屠钭有些担心另外两个人身子吃不消,江铃月跟顾景织的衣袍上都是血,虽还有气在,但似乎都伤得不轻。
柳卿然看出了王屠钭的担忧,又瞥了眼王屠钭背上的顾景织,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这里也不知道离客栈多远,我们还是先找路回去吧,苗疆巫医多,等回了客栈再找人救治。”
“其实只要顾公子没事,铃月就不会有事,那些巫医哪有药王谷的人医术高明。”王屠钭道。
柳卿然低吟一声,没有反驳他。
两个人不再闲聊,专心找路,等回到先前落脚的客栈已经是三个时辰后,江铃月跟顾景织都未转醒。
王屠钭领着柳卿然将他俩一同背回江铃月的房间,放在一张**,然后又连忙甩了几个金元宝打发客栈伙计去找巫医过来。
没多久,掌柜的领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上楼,介绍说这是他们当地最有声望的巫医。
王屠钭连忙让位,请老巫医给**的两个人医治。
巫医用手摸了摸两个人的脉搏,沉吟道:“男的没事。女的……再晚片刻,就能收尸了。”
“什么?巫医大人,请你救救铃月!你要多少钱都可以!”王屠钭急着说道。
“我不要钱。”老巫医冷声道,“我治好她,就把她怀里的这个给我。”
老巫医指着江铃月怀里的铁盒。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感到自己养着的蛊虫兴奋非常,她知道,这客栈内近日来了不少中原人,都是寻那万虫之后来的。来客栈的路上,她听店里伙计说这些人都是刚从万蛊窟回来的。**那少女即使昏死过去,怀中还抱着个缠金丝铁盒,想必那盒子装着的就是虫后。
王屠钭不知盒子里装着何物,一心只想救江铃月,便急着道:“不就是个铁盒子,你尽管拿去。”
老巫医闻言,面露大喜,刚要伸手抢盒子,柳卿然觉得不妥,突然出手拦住了她。
“这盒子是姑娘身上之物,我们都无权替她做决定是否要赠予他人。老夫人不如换个条件吧。”
“我只要这盒子,半个时辰,这女孩最多还有半个时辰,你们自行考量吧。”巫医冷着脸道。
王屠钭急着推开柳卿然,就要把江铃月身上的铁盒给巫医。
柳卿然喊住他:“万一这盒子里装的是万虫之后呢?”
一句话,让王屠钭停下了动作。巫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我们一行人拼死闯万蛊窟就是为了寻那虫后,铃月生死之际手都要抓着这铁盒,王少侠你若贸然把盒子给别人,她醒了会如何想?”
“那也得先让她醒了再说啊!你没听老巫医说的吗,铃月都快死了。”王屠钭想都不想地直言道。
“可里面若是虫后,给了她,那江桑榆怎么办?”柳卿然也急了。
“铃月都快死了,谁还管江桑榆怎样!反正我只要铃月醒过来,其他我无所谓。”王屠钭不以为意道。
柳卿然气急,见他又要把盒子给巫医,他连忙出手抢了过来,忍不住恶言道:“王屠钭,万虫之后不是你一人能说的事,你若非要把盒子给她,先过我这一关!”
“怎样?你还想打架不成?我告诉你柳卿然,我可是有神剑在手的,你一个耍大刀的能打得过我的承影剑吗?”王屠钭有些来火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柳卿然也气了,伸手就要拔自己的宽刀,“就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试试看!”
一刀一剑瞬间对上!“哐”的一声剑气刀气在房间飞转,房间里的家具一下塌了大半,两个人狠狠地压着对方的武器,还要再打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将他们的手一同握住。
“顾景织!”柳卿然率先回头,惊呼一声。
“太好了!铃月有救了!”一旁的王屠钭也感到十分惊喜。
顾景织面无表情地甩开他们的手,看着柳卿然手里的铁盒道:“柳少侠可否将盒子归还给顾某?”
“你的盒子?”柳卿然讶然道,虽不知里面到底是不是虫后,可想到江桑榆总归是要顾景织救的,他没多加犹豫,将手中的铁盒丢给了顾景织。
“顾神医,快来看看铃月!”见顾景织醒了,王屠钭没工夫再理会那巫医跟破盒子,急着催促道。
顾景织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巫医。
那老巫医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寒意,知道这笔生意做不成了,恐伤及自身,连忙识相地拿着药箱走了。
顾景织抬手,摸上了江铃月的脉搏,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对着站在床前等江铃月苏醒的两个人道:“你们先出去。”
王屠钭还想问什么,柳卿然将他一把拽离了房间。
王屠钭与柳卿然双双离开之后,朗悦轩里瞬间只剩下了顾景织跟江铃月两个人。
早在醒来那一刻,顾景织就发现自己身上的伤不见了,那么大的两个血窟窿就算是师父在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他血肉重生到没受伤之前的样子,江铃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顾景织眼神幽暗地望着**还在沉睡的江铃月,伸手拉开了她身上的棉被。
看到那件白色带血的里衣,顾景织眉头深皱,修长的指尖直接解开江铃月腰间的衣带,拉开了她身上的那件红色肚兜。顾景织的目光瞬间又暗了几分,脸颊有些发烫,但他并没有就此移开目光。
他是医者,她是病人,她救了他,于情于理,他都得救她。
跟他一样,她的身上完好无缺并没有什么伤口,唯独左胸贴近心脏处有一道红色狭长的疤。那疤痕很新,似乎刚出现不久。
顾景织伸手轻轻地触碰那道伤疤,一股黏腻感袭来,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收回手指一看,指腹上染了血。
那果然是一道新疤。
这像是利刃剖开了她的皮肤留下的伤痕,不是洞窟里那条千足蜈蚣所伤。
这伤又奇怪得很,竟然会自动愈合成疤。
顾景织伸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缺的胸膛,又将目光移到了江铃月胸前的那条疤上。
顾景织默默地将沾着鲜血的指腹递到唇边,轻舔了一口,跟他之前尝到的味道一样。
原来他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居然是真的?
她……她竟然真的喂自己的心头血给他?而她的血居然能救人?甚至能救一个快要死的人?
顾景眼神复杂地望着**的人,说不出是何感觉。
他自幼饱读医书,什么奇怪的病症他都看过,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这么快地愈合自己的伤口,并且她的血还能救人。
除非……她不是人。
联想到两次在江铃月身上看到的异样,还有她魔怔一般叫他“焚天”,顾景织整个眉心都拧了起来。
倘若江铃月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上古至今,一直有传言,除了人之外,天地之间还存有妖魔神佛,鬼怪修罗。
投靠朝廷的无道派一心修道,想要成神。
凌霄派自二十年前,就开始修仙,隐于仙山之中,难得露脸于江湖。
至于南海云仙宫,早就有传闻那里的人都是海妖所化,据说他们本体是一种人身鱼尾的妖物,古书上有关于此妖的记载,称他们为鲛人。
瑶山阴山派,也被视为邪门歪道,里面什么人都有,他们的行事作风一向被世人所不齿,甚至有人目睹该派内弟子靠人的血肉来修炼元婴。各界武林盟主都一直想剿灭此派,无奈他们行踪诡秘,又善于隐藏身份混迹人世,让人毫无办法。
除了凌霄派的乾坤铃能鉴定他们身上的妖魔邪气,普通旁人无法分辨他们。
十几年前,神剑山庄覆灭之后,他们又抢夺了镆铘剑,消失于世,江湖上久未有他们的踪影。
据凌霄派的掌门所言,那九把神剑原本就是用来斩妖除魔的,它们身上的剑气对阴山派妖魔的气息极为不利,阴山派之所以来抢神剑,应该就是怕世人拿神剑对付他们。
这些阴山派人不显露于世的原因,多半也是因为他们只抢走了镆铘剑,无法与其他势力抗衡。就算镆铘剑认了阴山派的人为主,其主人自身的魔气也会与剑气相冲,想要神剑听命于他,除非剑主魔气能压过神剑的剑气,这样的话镆铘剑将会转化成为一把魔剑。
除去上面几个门派,现今的江湖就只剩下了江秋水领导的清荷派,还有宽刀门、万金堂、嵩山派、浮屠塔五个大门派,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号的小门小派。
江秋水当了十几年武林盟主,绝非一点本事都没有。如果江铃月不是人,江秋水不可能毫不知情。
所有人都知道,江秋水十分疼爱女儿,不管是江桑榆还是江铃月。然而作为武林盟主,他却从不让江铃月习武。
就算他疼爱女儿,怕江铃月受伤受累,可江铃月毕竟出身于武林世家,出门在外总得需要一些武功防身,可江秋水连基本的防身术都未教过她。
当年他在琅琊山上第一次见江铃月时,她一点武功都不会,身上半分内力也无。除了江秋水故意不让她习武外,他找不到其他可以解释的理由。可既然不让她习武,三年前,江秋水又为何突然将她送去宽刀门?
顾景织百思不得其解,眼下他要想弄清楚江铃月身上的隐秘,只有回去从江秋水那找答案了。
凝思间,睡梦中的江铃月突然低咛了一声,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嘴里呢喃了声:“冷。”
顾景织望着她凌乱的衣服,他的脸色蓦地一红。他别过头去,给她理了下衣襟,然后掀过被子盖住她,侧身坐了下来,握着她的右手给她诊脉。
她的脉象微弱,心脏跳动十分缓慢,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虽然她的伤口愈合了,可是流失了大量的心头血,足以让她命悬一线!
顾景织拿出自己的银针,先按刺入几个大脉。下完针,他喂了她一颗补血速效丸,待她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少年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松了开来,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他起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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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手被一把抓住,顾景织惊愕地回头,发现江铃月还睡着,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想拉开她的手,她却攥得越紧。
睡梦中她竟哭了起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顾景织停下手上的动作,寒着脸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再度喊出那个名字。
焚天?他冷呵了一声,回头得让郭海查查这焚天是谁。
江铃月哭着喃喃了好几声,都没有再说出“焚天”两个字。
顾景织心头莫名地舒坦了许多,默默在她身旁坐下,回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一只手刚好包裹住。一时心动,顾景织忍不住捏了两下她的手。
江铃月在梦中似乎有所感应,手指扭动了下,与他十指相缠,眼角的泪水散去,她的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
顾景织看着她的样子,一阵出神,他知道,自己不该招惹上她。可有些事,虽非他所愿,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
他与她几番唇齿相贴,她又以血救他,如今他连她的身子都看了,若不对她负责,他枉为君子。
虽然他还没有弄清楚江铃月身上的秘密,也无法确定她是人是妖还是魔,然而不管她是什么,他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的。只要她愿意,待江桑榆的事了了,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就怕她不愿意。
顾景织目光黯然地落下,嘴角扬起抹凉薄的笑意。
他是个将死之人,活不过壮年。
门外突然传来王屠钭的声音:“顾神医,铃月怎么样了?”
顾景织闻言,连忙抽出手,给江铃月盖好被子,朝门口走去。
朗悦轩的门开了,顾景织从房中走了出来,王屠钭等一行人等在门口。
顾景织轻声道:“无碍,日后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行了。这两天可能会发烧,王少侠可以给她找个心细的丫鬟,专门照顾她。”
“好嘞!我现在就去找!”王屠钭一听铃月没事了,立刻开心地掉头就跑。
而柳卿然还站在门口,看着顾景织。
“柳少侠有什么事?”顾景织看着他问。
“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家?”柳卿然道。
“江二小姐这里我还要再给她施针三日,暂时走不了。”
柳卿然双手紧握,垂下头想了想道:“能带着铃月,一边走一边治疗吗?我怕时间耽搁久了,桑榆的病情……”
“柳少侠还真是一心都是江大小姐啊。”顾景织挑眉道。
柳卿然咬了咬牙,最后眼神坚定地望了过来:“是,我一心都是她!”就算被天下人取笑也没关系,他真的一心都是她。
“所以,能不能求你早日动身回江家救她?”柳卿然诚恳地祈求道。
顾景织抬手从怀里掏出装有万虫之后的铁盒,递给柳卿然:“柳少侠话说得漂亮,不知实际上能为江大小姐牺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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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柳卿然不解道。
“万虫之后离开万蛊窟内的蛊虫供养难以存活多久,要想将它成功带回芙蓉城,路上需要内力高深的人每天喂其精血延续它的生命。我受了内伤,王少侠跟江二小姐又内力尚浅,所以我们几人中只有柳少侠可以喂养它。”
“这有何难!”柳卿然一把抢过顾景织手中的金丝铁盒,不以为意道。
顾景织挑眉,提醒道:“虫后的胃口增长极快,一开始只需要几滴就可喂养,到后面就得半天喂一次,甚至一个时辰喂一次,越往后它越饿,吸食的精血就越多。人的精血极为珍贵,得靠后天所养,一旦损耗过度,性命难保,柳少侠确定还要接这虫后吗?”
柳卿然知道顾景织没有在威吓他,可是,只要能救江桑榆,就算要他去死,他也无所畏惧。
“顾神医,是不是真的只要将万虫之后带回给桑榆妹妹,你就能救她?”自从拿到虫后,柳卿然对顾景织的态度好了许多,他敛起了先前的傲气,殷切地问顾景织。
顾景织不置可否:“起码能让她活到明年除蛊。”
“那就只有一年了。”柳卿然握着铁盒的手紧了紧,哪怕多活一天也可以……
既然已经决定回程,王屠钭让掌柜的备了辆马车,三个男人待江铃月烧退,并带着她一同踏上了回芙蓉城的路。
江铃月还未醒来,顾景织在马车内给她施了几次针。
马车行驶速度过慢,柳卿然归心似箭,顾景织便让他跟王屠钭骑着快马先行,他留下来照顾江铃月,待江铃月醒了,他再带着她追赶他们。
按理说,柳卿然急着回芙蓉城救他的心上人,他王屠钭又不急,那柳卿然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他没必要跟着他一道骑快马先走。
他好不容易见到铃月,这次光顾着帮她给她姐姐找蛊虫,还未来得及和江铃月好好叙叙旧呢,但既然顾神医提了这么一嘴,王屠钭仔细斟酌了一会儿,立刻明白了顾景织的意思。
顾神医这是嫌他留下来碍眼了啊。
果然那些外表看起来一副清心寡欲样的人,大多都闷骚。不就是想跟铃月独处吗,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顾景织武艺高强,医术又好,人品也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妹夫啊,他这个做兄长的可不能当电灯泡,走,必须走!
王柳二人先走了,顾景织这边带着江铃月坐着马车慢慢走着,过了半日,马车行至附近的驿站,郭海早已在等候在门口。
顾景织抱着昏睡的江铃月从马车里下来。
郭海立刻迎了上去,望着江铃月,惊诧地问:“少主,你怎么把江二小姐带来了?”
顾景织没回他,直接吩咐道:“去备点热水送房内。”
“少主是要沐浴?”
“不是我,是她,心脉受伤,需要活血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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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这就让人准备。”郭海领命。
顾景织疾步走进驿站,先把江铃月安顿在自己房间,然后跟着郭海走去了对面的房间。
房间内都是他的人,一见到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齐齐行礼,叫了声:“少主。”
房内的四方桌旁围坐着几个汉子,那些人身上都多少带着伤,其中一人左腿裤脚卷起,露出一个大血窟窿。
顾景织朝受了腿伤的男人走了过去,弯下身,仔细地观察那人的伤口。
那人见他如此屈尊,忙不迭地道:“少主不可……”
顾景织没理会他,转头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拿个炭火盆,再拿把匕首过来。”
说罢,他再度垂眼看向那人腿上的窟窿,冷声道:“虽然你及时封住了腿上的几个血脉,又吃了通淋丸,但伤口上的余毒仍有不少,需要刮肉去毒,有点疼,炳道你且忍忍。”
张炳道闻言,双眼发红,歉疚道:“少主,我不怕疼,我只怪自己无能,没能保下那些兄弟。万蛊窟一行,我们损失了不少弟兄,不过所幸,少主安然无恙。”
想到那些死在窟内的兄弟,房间内的其他人都跟着红了眼眶,他们的人本就没剩多少了,这一趟,为了取那虫后,他们折损了十几个壮士,能不心疼吗!
可是为了大业,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拿不到苍梧剑,他们照样会成为轩辕剑的剑下亡魂。
“我们没有完成任务,请少主责罚。”一人先跪了下来,主动请罪,其他人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顾景织一直沉默着,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人端着炭火盆走了进来,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顾景织拿过匕首在炭火上烤了许久,直到刀尖泛红,才冷声道:“万虫之后我已经拿到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极险的情况,我若叫你们先走,你们便走,再违背命令,我决不轻饶。”
“可是我们怎么能丢下少主一人不管。”张炳道激动道。
顾景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将烫红的匕首贴在了张炳道腿上的伤口上,一边刮着他腿上的腐肉,一边说道:“那要跟着一起死吗?无用的牺牲是最没有意义的。”
张炳道痛叫一声,死咬着牙,脸上全是冷汗,但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帮张炳道清除完腿上余毒,顾景织将匕首扔在了一旁,让人给张炳道上药,自己则去水盆清洗了下双手。
其他人身上都是些皮外伤,郭海已经帮他们处理过了,所以不劳他费心。活着出来的人中,除张炳道伤了腿外,还有一人手臂被蜘蛛咬了。据张炳道所言,那人没来得及封住全身血脉,没撑到出谷就死了。
对于死亡,顾景织已经习惯了,这些年,他们的人死得太多了。
整整一个军队的人,竟然只活了四五十个人,看来那皇城里的人是非要他死不可啊。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父子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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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间,郭海走了进来。
“少主,热水已经给江二小姐那边送过去了。”
“恩。”顾景织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出声道,“你去再买几套罗裙,比之前那套大一个尺码。”郭海猜想他这是又要给江铃月买,不敢多嘴发问,刚要点头,就听到顾景织又道了一句,“不要买红色的。”
“那买什么颜色的?”郭海奇怪了,给江铃月买衣服,少主有必要在乎什么颜色吗,反正他又不看。
顾景织垂眸想着江铃月的样子,沉寂几秒,嘴里吐出两个字:“月色。”
江铃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汪辽阔无边的深海中,她拼命地在海里游着,想要往上去看看海上的世界。
突然,一张大网网住了她,她被抓离了海面,入眼就看到一个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正歪着头看她。
那人长了张十分好看的脸,江铃月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她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她有记忆开始,她见过的无数张脸,都不及眼前这张脸万分之一的惊艳。
一路上她碰到许多鱼虾,都跟她说海上的世界美得很,不仅东西美,吃的食物美味,就连人也长得比海里的美。
她这会儿看了,觉得那些鱼虾诚不欺她,这海上面的人果真好看得如谪仙一般。
她望着那张脸,不由得看痴了。
突然,后背一疼,原来是那人拿一条焦黑的树枝在戳她的脊梁骨。她一身皮肤娇嫩得很,岂容他这般折腾,虽那人并未用力,可她还是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刚要骂上几句,就听那人对着她一脸失望道:“抓了半天,竟然只抓到一条小鱼,瘦得很,都没几两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江铃月平生最讨厌人家说她是鱼,她是见过海底的鱼的,都丑得很,哪有她好看?她可是有双翼的,还有七彩的羽毛,整个海底就没有比她更好看的生物了。
她当即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气哼哼地朝那人凶道:“你才是鱼呢!你全家都是鱼!”
“哟,还没化成型,就会说话了,不愧是集天地精华孕育出来的灵物,可爱得紧。”
那人嬉笑道,伸手将她从渔网里抓了出来,两只手指捏着在眼前晃悠了几下,故意戏耍她:“你说你不是鱼,那你怎么长鱼尾呢?”
江铃月哽住,她的确是有鱼尾巴,可她还是不愿意承认她是鱼,她才不要当丑八怪呢。
“我……我还长了翅膀呢,你怎么不说我是鸟啊?”她挺着小小的胸脯反驳道。
那人笑了笑,身上的衣袍像夜一般黑,缎似的黑发毫无束缚地披散在肩上,风一吹,发丝迎风舞着,笑容在风中更是耀眼。
“都没出过海,你竟也知道自己长了一对羽翼,觉得自己是只鸟,倒是神奇。”那人弯着眼说道,嘴角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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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江铃月没出过海见过鸟,可她也听别人说起过鸟长什么样的啊!鸟都跟她一样,有翅膀,就是没鱼尾巴。
所以确切来讲,江铃月也算不得是鸟,可是比起当鱼,她更愿意将自己归做鸟,因为鸟能飞啊,肯定比常年待在水里的鱼来得好吧。
江铃月被他的笑迷花了眼,但还是拼命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那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出过海?”
“你的羽翼都没开过一次,你要是出过海的话,肯定会飞,羽毛不会像现在这样全部黏在一起。”那人懒洋洋回她。
江铃月见他一副很懂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