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秋旻又道:“到了半夜,那个妖女果然露出真面目,被我用六芒摧花阵困住,但没想到,她的实力实在太强,一招便破了摧花阵,想要杀我们。幸亏和她同行的那个男子出面拦住了她。”
“那个男子什么实力?”素凝真有些疑惑,“是人是妖还是魔?”
高秋旻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相告:“是人,但他没有灵力。”
“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不可能拦得住妖女。”素凝真话刚说完,自己便意识到了真相,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是谢宗主,他之前神窍被封,法力尽失。”
高秋旻默然垂头。原来谢宗主之前神窍被封,但这事是仙盟机密,师父也未曾告诉过她。若早知这一点,她便更早猜出暮悬铃的身份了。
“谢宗主法力尽失,也不可能是妖女的对手,除非是妖女手下留情。”素凝真眉头紧锁。
“师父,他们是一同上拥雪城的。”高秋旻想起那日在门口偶遇南胥月和暮悬铃,“南庄主也是知道的,他也在为那个妖女掩饰身份。”
“原来这就是谢宗主所说的救命之恩。”素凝真冷笑一声,“我明白了。”
高秋旻疑惑地看着素凝真:“师父明白什么了?”
素凝真面带讥讽:“半妖最会蛊惑人心,桑岐是想让这个妖女接近谢宗主,以此乱了他的修行。”
高秋旻却觉得这话有些漏洞:“但谢宗主本就落入魔族之手,被困在熔渊之中,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懂什么!”素凝真打断她的话,“桑岐此人狡诈狠毒,以玩弄人心为乐。”素凝真咬牙切齿,激动之下一掌拍碎了桌子,吓得高秋旻退了半步。
“师父……”
“他是我们镜花谷的死敌,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那个妖女!”
高秋旻愕然看着素凝真,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想掠过心头,然后脱口而出:“师父,桑岐……骗过你吗?”
“胡说什么!”素凝真怒斥道,“他一个下贱半妖,也配染指镜花谷的人?”
“可你……”你的仇恨太过浓烈了。
素凝真咬牙道:“你要恨他,你必须恨他,是他血洗明月山庄,也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
高秋旻想起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偌大山庄化为火海,到处都是妖魔的嘶吼和将死之人的悲鸣,她被人背着逃离山庄,有妖魔在身后穷追不舍,白衣少年从天而降,宛如神人一般,一剑诛邪。
她当然恨桑岐,但是那人太过神秘而强大,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妄想的报仇对象。
而且……
高秋旻有些疑惑,她的母亲,不是难产而死的吗?
暮悬铃、一念尊者和痴魔分别被关押于三处不同的牢房。拥雪城的地牢深入山体之中,不见天日,四壁坚硬,镌刻下重重符文,让妖魔都难以逃脱。
石室简单粗陋,除了一堆可以称为床铺的稻草,什么也没有。外面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火把,火光只能照亮牢房一隅,暮悬铃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昨日经过魔气溢散又魔气入体,她的身体其实十分虚弱,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眼下脑袋又开始钝痛起来,让她无法好好思考脱身的方法。
走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是鞋底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响声,暮悬铃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看到牢房外的地面上投射出一道被拉长了身影。
很快,那道身影的主人站到了牢房之外。
是高秋旻。
高秋旻张开掌心,以灵力打开了法阵之锁,走进牢房之中。
暮悬铃重新闭上了眼,微蹙着眉头忍着太阳穴上突突的疼痛。
高秋旻以为这是暮悬铃故意无视自己,心中怒火陡增,她冷笑道:“你几次三番陷害我,可曾想过会有一天沦为阶下囚?”
暮悬铃不想理会她,她背靠着墙壁坐着,屈起膝盖,在旁人看来有丝懒洋洋的惬意,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其实她也真不在乎,她在魔界七年不见天日,甚至是七年之前,她什么苦没吃过,这里的环境对她来说可以算是不错的了。
“听说你的名字是暮悬铃。”高秋旻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审视暮悬铃,“你是魔族大祭司桑岐的亲传弟子,想必非常了解他了。”
听到桑岐的名字,暮悬铃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她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看高秋旻,缓缓说道:“忽然想起来,是他带兵灭了明月山庄。”
高秋旻呼吸急促起来:“那时你也在?”
暮悬铃歪了歪头,略一思索,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我在。”
高秋旻抽出春生剑,冰冷锋利的剑尖直指暮悬铃:“那我更不能放了你了!”
“反正你本来就不打算放过我。”暮悬铃对眼前的威胁浑不在意,“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一点,就算我要死,也轮不到你来行刑。”
高秋旻气得微微手抖:“师父说得没错,半妖都是下贱东西!”
“呵。”暮悬铃懒懒地翻了个白眼,“你们人修,不向来都是这么看我们的吗?能让大小姐纡尊降贵来看我这下贱东西,怕不只是为了羞辱我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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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秋旻咬了咬唇,胸膛剧烈起伏,似乎仍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暮悬铃本是不想搭理她,但见她这模样,倒也有一丝好奇了。
“我问你……”高秋旻颤声道,“桑岐是如何害了我母亲?”
“什么?”暮悬铃皱了下眉头,“你母亲不是难产而死吗,和桑岐能有什么关系?”
高秋旻也知道这一点,当时她也问了素凝真,但是素凝真忽然脸色大变,将她赶出房门,不肯再多说一句。高秋旻满心疑窦,越想越怕,最后才想到来问暮悬铃。她以为暮悬铃是桑岐的弟子,说不定会知道当年之事。但听暮悬铃的回答,似乎也不清楚其中原委。
高秋旻自小时候起,便听身边人说,她出生之时天生异象,满室华光溢彩,令人无法睁眼,她母亲的身体承受不住祥瑞之兆,因而丧命。难道那并非祥瑞之兆,而是桑岐动了什么手脚,害死了她的母亲?他为什么要害死她的母亲?
高秋旻的双眼泄露了她的心中的惊疑和恐惧,暮悬铃看得真切,道:“虽然不知道素凝真和你说了什么,但就我所知,你出生的那一年,桑岐正在闭关之中,不太可能跑出去害死你母亲。”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高秋旻瞪着她。
暮悬铃嗤笑一声:“你要是不信我的话,根本没必要跑来问我。二十年前我虽然还没被桑岐收养,但也从其他妖魔口中得知,当时桑岐身受重伤,断了一臂,闭关三年,重铸肉身,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到人界去。”
桑岐曾经断过一臂?
这个信息知道的人并不多。高秋旻眼神闪烁,有些信了暮悬铃所言。
暮悬铃抬手按了按钝痛的额角,叹道:“高修士,你的话问完了吗,不要打扰我休息了。”
高秋旻对暮悬铃恨得牙痒痒,仙盟众人因桑岐的诡计而各有所伤,她倒好,一脸惬意地躲在这里休息,明明她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你少得意了,你真以为谢宗主护得了你吗?”高秋旻语气森然,“桑岐令两大魔神重创仙盟,一念尊者已经将魔族的布置一一交代,不久之后,仙盟就会起兵攻打两界山,清除魔族半妖,你是桑岐的弟子,拿你祭旗,最合适不过。”
“能不能护得住我,这话你得问谢宗主。”暮悬铃微微一笑,“我早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了。”
暮悬铃的笑容刺痛了高秋旻的眼睛,更让她心口阵阵酸楚。七年前,谢雪臣舍命相救,她便认定了他。他天人之姿,举世无双,这世上唯有谢雪臣能入了她的眼,也只有她能配得上谢雪臣。暮悬铃一个下贱半妖,凭什么近他的身,又凭什么入他的眼?
就凭她那张与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吗?
高秋旻攥紧了手中长剑,眼中燃起火光:“我是不能杀了你,但若是在你脸上划上几刀呢?谁又会因为一个半妖毁容而说我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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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悬铃目光沉静地看着高秋旻,看着她举起了春生剑,剑身因灵力而发出幽幽绿光。
“我曾经也丑陋不堪。”暮悬铃平静的双眸映着绿光,“但他不曾嫌弃过我。”
高秋旻恨极了她这副波澜不兴的高深模样,像她这样下贱的半妖,合该沦为妖奴,受人驱策,跪地求饶!她若是求她放过,她或许下手还会轻一些!
高秋旻眼中闪过怨毒之意,春生剑照着暮悬铃面门劈下,暮悬铃双手双脚都被镌刻法阵的镣铐锁住,不能驱动灵力,更难以躲避,她抬起手臂挡住了春生剑,剑刃击中镣铐,发出铮鸣之声,剑气震碎了暮悬铃的袖子,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暮悬铃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她修习魔功多年,这点疼痛倒也不觉得如何,只是眉头微微一皱,然而高秋旻第二剑立刻变幻了方向劈来,暮悬铃就地一躺,堪堪躲过划在脸上的一剑,却被剑锋掠过颈间,留下一道血痕,若是深上三分,便会危及性命。
高秋旻此时已杀红了眼,忘了不能伤暮悬铃性命,下一剑便直指她心口而去。暮悬铃冷然看着当胸而来的春生剑,却在此时,一把折扇横飞出来,打偏了春生剑,剑尖直插入石板之上。
“高秋旻!”
折扇转了一圈,飞回主人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牢房之外,正是南胥月。
南胥月脸上总是含着春风般的笑意,此刻却极少见地露出肃然冷意,对高秋旻直呼其名。
高秋旻握剑的手微微发麻,这时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南胥月,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意:“嗯?又一个被妖女迷惑的男人?”
南胥月目光扫过暮悬铃血流如注的手臂和脖子,眼神暗了三分,他拖着不甚灵便的跛足走到她身旁蹲下,伸手点住几个穴道止血,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高秋旻有些警惕地看着南胥月,她没想到,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竟也有震退她的力量,那把名为“折风”的扇子,实在不能小觑。
不,应该是南胥月此人,不能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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