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双手接过玉佩,笑得合不拢嘴:“贵人言重了,一点都不麻烦!”
过了片刻,老板便提了一袋子银子过来,笑容满面道:“贵人,一共当了五百两,您看看。”
谢雪臣随意地接过,他自然知道那玉佩的零头都不只五百两,不过金银都是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在意。
点了的菜很快便送上来了,小妖奴正好消了会儿食,又津津有味地吃完新上的菜,满足地眯了眯眼,脸上也见了红润。她眨了眨水润清亮的眼眸,与谢雪臣也熟稔了一些,便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想让我做什么事?”
她见多了无事献殷勤,知道非奸即盗,但是这个哥哥长得太好看了,出手又这么阔绰,她还是希望他是个好人,不是奸也不是盗。
谢雪臣微低着头看她,凤眸中清澈地映着她的面容,浮动着柔和而温暖的微光,他唇角微翘,温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一颗心悬了起来:“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爹?”
谢雪臣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希望如此?”
她有些遗憾地垂下脑袋:“如果是,倒也挺好。”
“为什么?”
“那样,你就会带我走了吧。”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你把我扔下这么多年,总要补偿我的……吧?”
“呵……”少年谢雪臣低笑了一声,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我想要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住大大的房子,每天能睡两个时辰!”她一脸憧憬地说出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幻想。
谢雪臣微笑看着她。他想穷尽自己的一生去补偿她,爱她,但她的心愿,却是如此的简单朴素。
“好,我带你去。”谢雪臣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现在吃饱了,我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好的,爹!”她甜甜地叫道。
谢雪臣失笑摇头,牵起她的手,认真道:“不许喊我爹。”
“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不满地嘟囔一句,“那我叫你什么嘛……”
谢雪臣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了,他不愿意再见到铃儿为他而牺牲自己……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她不再爱他……
谢雪臣黯然一笑,轻声道:“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
“那……叫你大哥哥好吗?”
谢雪臣心中一震,猛地顿住了脚步。
大哥哥……
一股凉意漫上了心头,将他整个人冻住。
铃儿轻轻拉动他的手,唤了一声:“大哥哥?”
谢雪臣听到自己生硬的声音应了一声:“好。”
他想起在拥雪城时,铃儿神志不清时口口声声喊着的大哥哥,他不敢问那是谁,只怕铃儿心中另有他人,然而现在更让他惊慌恐惧的是,原来铃儿口中的大哥哥,是他自己!
他猛然想起那日在面馆,铃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忘了带银钱的窘迫,似乎也是说出了和他方才一模一样的话……
——不好意思,出门急忘了带银子……
她笑吟吟地递出了一支发簪。
谢雪臣缓缓侧过头,看向只到自己胸口高的暮悬铃,她清瘦的小脸带着难得的欢喜,一声声喊着她大哥哥,丝毫没有察觉谢雪臣眼中的沉痛与恐惧。
他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原来他从来没有失去过记忆,七年前明月山庄的那段记忆,根本不属于十八岁的谢雪臣,而那一年铃儿爱上的,也是二十五岁的谢雪臣。
但自己终是会离开的,失去了记忆的自己,还会善待铃儿吗?
不,他知道他不会,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
谢雪臣难以自抑地轻颤,他感觉自己正踏入司命神官的布好的局……
仿佛冥冥之中,一个高贵冷漠的神明转过身来,俯瞰着自己。
谢雪臣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与恐慌,一一满足她的心愿。如果这是神明的恶作剧,那至少眼下,他还能给予她快乐和幸福。
他看她清洗干净,脱下了一身褴褛,换上为她精心挑选的华服美饰。他撩起衣袖,细致地帮她擦药,可后背处的伤,她却红着脸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上药了。谢雪臣无奈地笑了笑,她身上又有哪一处他未曾看过,但此时此刻,却是另一番光景。她还未真正的认识他,也未曾爱上他……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笨拙地帮她梳理细软的长发,结成简单的发髻,看她变得光彩照人,清丽绰约。他微微敛起凤眸,掩饰眼中的悲意,想用万仞破开锁灵环,却失败了。此刻他还未成法相,也未修成玉阙经,实在要强行破锁也有可能,但控制不好力度,很可能会伤了铃儿。他看着她忍痛而发白的脸,沉声道:“我去明月山庄,让他们放了你。”
“大哥哥,没关系的,别勉强了。”她安慰地覆住他的手背,“虽然只有一天,但我也很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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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儿,我一定会带你走。”谢雪臣轻抚她的鬓发,怜惜地说,“以后……你要好好地活着。”
自己一个人,忘了我,好好活着。
“我一直都好好的。”她笑嘻嘻地说。
“傻姑娘。”他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痕,有些悲伤地说。
他的铃儿,看似聪明伶俐,其实又乖又傻,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担下了所有,疼了哭了,也不告诉他。
谢雪臣带着她回到了明月山庄,他让她躲起来,自己去见了庄主。
高凤栩听闻拥雪城少城主求见,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让人将他引了进来。
此时的谢雪臣已经知道了高凤栩对素凝曦的所作所为,如果说当年他对高凤栩还有一丝晚辈对长辈的敬意的话,此刻的他心中便只有冷冷的鄙夷。高凤栩多年未见过谢雪臣,并不知道谢雪臣的变化,但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这让他不快,且不解。
“贤侄远道而来,可是为了参加小女的生辰?”高凤栩露出虚伪的笑容,“秋儿若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十分高兴。”
谢雪臣是修道界首屈一指的天才修士,生得清俊高贵,很少有女修不喜欢他,只是他醉心剑道,对谁都是冷若冰霜。高秋旻生辰给同龄的修士都递了帖子,谢雪臣自然也收到了,但没有人想过他会来。
“在下前来,是有一个请求,想向高庄主讨一个人。”谢雪臣拱了拱手,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
高凤栩诧异地挑了挑眉梢:“哦,是什么人竟能让贤侄开口?”
“只是贵庄上的一个妖奴,只需庄主点头,让人打开锁灵环便可。”谢雪臣道。
高凤栩听了这话更是惊讶,能让谢雪臣这样的人开口,那个妖奴必有特别之处,这让他十分好奇,便生出了一丝犹豫。
“这……这事好说,不过贤侄既然来了,就在庄上小住几日,等秋儿生辰宴过了再走,到时候我再将那名妖奴交给你。不知道贤侄看上的是哪个妖奴?”高凤栩问道。
谢雪臣对高凤栩心存戒备,也留了个心眼,道:“庄主客气了,不过拥雪城还有急事,父亲急召不敢拖延,还请庄主见谅。”
谢雪臣没有七年前的这段记忆,在明月山庄重伤后又昏迷了许久,只听说桑岐是在高秋旻生辰的这两日血洗了明月山庄,大火烧了几天,将明月山庄付诸一炬,但是何日何时动手,却知之不详。他本考虑过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细想之后绝不可行。桑岐为这一战筹谋十几年,他如今不过一介元婴修士,想要阻止桑岐,几无可能,甚至可能引起更加恶劣的连锁反应。临行之前轮镜上神的叮嘱言犹在耳,而凤襄的前车之鉴仍在眼前,他不敢不小心行事,尽量少接触其他人,少改变过去的轨迹,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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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在事发之前将铃儿带离山庄,不让她落入桑岐手中,他便算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高凤栩不知谢雪臣心中所想,但他城府极深,又敏感多疑,隐约察觉出谢雪臣的不对劲,他哈哈一笑,绕过桌子走向谢雪臣,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关切问道:“拥雪城可有什么要紧事,明月山庄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仙盟同气连枝,应当守望相助,贤侄有事不妨直说。”
谢雪臣见高凤栩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暗自皱眉,面上却淡然道:“只是拥雪城的私事,不敢劳烦庄主,不知庄主如何才能解开那名妖奴的锁灵环?”
“不急。”高凤栩微微一笑,“听闻贤侄剑道造诣精深无比,难得见你一面,我有心想与你探讨一番,还请你赏个面子。你我境界虽有差距,但今日只论剑道,我自会压制境界修为与你切磋。”
谢雪臣正要拒绝,高凤栩便打断道:“待圆了我这桩心事,我便将锁灵环的钥匙交给你。”
谢雪臣微一皱眉,只得点头答应。
他却不知,高凤栩暗中传音,让人去追查,究竟谢雪臣看中的是哪个妖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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