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般若寺中的兔子数量始终维持在一定限度,而没能达到泛滥成灾的地步。实在是因为寺庙中食材有限,兔子们长到了一定年岁,便钻出般若寺,去别处繁衍生息、或是作盘中餐去了。
然而黑兔任他春夏与秋冬,始终盘踞在般若寺不肯移步。每日里除了睡觉与进食之外,便是虎视眈眈地游移在澄明的周围。
澄明不知黑兔来历,偶尔也喂上一喂,摸上一摸。
他觉得兔儿光滑绵密的手感很好,只是……正常兔子活上几年不就应该寿终正寝了吗?这兔儿怎一直健在?
澄明没有想太多,但黑兔侧头打量他,三瓣唇微微张开,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下口。
偶尔在摸着黑兔皮毛的时候,澄明也会幻想自己那被剃得只余草根的三千青丝还在的话,是否也会是相近的手感。
二十年后,般若寺首席大弟子澄明已年及弱冠,一柄禅杖使得虎虎生风,铁环相撞叮叮作响。配上他越发高大的身材,当真是俊美凌厉。
当然,如有头发就更好了。
没有人看出澄明这套动作的破绽,但有兔却看出来了。
一道黑色闪电倏尔从旁窜出,在澄明舞动的间隙上窜下跳,逼得澄明手忙脚乱,破绽百出。
“你这黑兔……”练武十来年的时光里,他常被这只黑兔捣乱,澄明气急败坏,“放肆!”
黑兔以鼻吸气,“咕咕叽叽——”地叫着,虽然人兽不通语,但听起来像是在与澄明对骂。
随后吐出舌头弹摆不停,活像人类“略略略——”的鬼脸。
澄明大惊,他没看错吧?
分明只是一只兔,他却仿佛从它的脸上看到了嘲讽的神情。
“哈哈哈……”周围弟子哄然而笑。
人兔皆不服,又是一场恶斗。
澄明要来揪黑兔的后颈,黑兔占了形体灵活的便宜,在澄明的身上抓出细小血痕若干。唯独他那张俊美凌厉的脸,它的口爪并没碰上一碰。
双方都累得筋疲力尽之后,黑兔却爬过来挨着他。
澄明心头正是气闷,忽觉手上温热麻痒,一个小小的淡红舌头正在伤口上打转,舔舐着不断渗出的鲜血。
想来每次与这黑兔一番恶斗之后,自己的技艺便又有了长进,也算是半个对手和陪练了。澄明以为黑兔是在向自己示好,顿时闷气又消了大半。
黑兔却是因好不容易得见神之血肉,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埋头苦吃。
自始至终。
玉长离都没有出现。
少昌离渊的心如坠入大海的石头,永无止境地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没有玉长离的世界。
又或者说,若玉长离没有出现,这世界……
本应如此。
就在黑兔与澄明龙争虎斗的那一夜,云浮大陆少见的出现了血月悬空之象。
待血月落下,澄明便再未在般若寺中见过那只兔。
他无数次地走到般若寺的后院,然而却只有一地翻滚的雪球,那黑炭一般的兔终究是不在了。
莫非黑兔也和其他的兔一样,长到了一定的年岁,还是要去往外处繁衍生息?
澄明的心中一阵失落。
行了弱冠之礼后,澄明手持禅杖,云游天下降妖除魔。
行至扶光宗山上时,有一名玄衣少女将他拦住,“法师,请留步。”
澄明冷声道:“贫僧无财。”
少女舔舔嘴角:“有血有肉。”
竟是要劫他的色。
澄明哪里肯干?禅杖往地下一定,气浪翻腾,脚下山地为之颤抖。
少女手持青灯,晏晏笑道:“我可不怕你。”
一番恶斗之下,澄明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就连那少女手中的青灯也很是眼熟。当年供养于佛前的青灯少了一盏,长老们着人找寻了一番,始终未果。
还以为不过是哪个沙弥失了手,却不知是被这少女偷了来。
原来,当年般若寺中的黑兔已化出人形,占山为王,创立扶光宗,并让宗门弟子将所有「黑」字的同义词册拿过来铺在她的面前。
随手圈了「墨」、「幽」、「青」三个字作为她的姓名,取其“黑黑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