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图-第2话 醉猫图2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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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醉猫图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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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姑娘……”瑶枝要拒绝,陆迟砚又想起此生遭遇,抛去那些许不忍,冷笑一声:“以往你我都怕对不起别人,结果呢?谁对得起我们?”

“你不能答应啊!”薄荷急得想跳脚。

瑶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迟砚捂住嘴唇制止:“我们好容易才能在一起,你又要离开我么?”

薄荷要哭了,她现在没了身体,人形就算了,连真身的本体都没有。从此就一个魂魄四处游**么?连柴公子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她啊。

薄荷不能舍弃身体不顾,却又无处可去,正在辗转徘徊,忽然看到不远处草丛里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她蹦跳过去一看,却是面铜镜。

铜镜里面竟然有东西,绿波**漾,波纹起伏几下,忽然从中心散开,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人正闭眼念叨一声:“阿弥陀佛。”

三公子!这个人竟然是水云子!薄荷想大叫,可她此刻只是一株草的魂魄,三公子想必是看不见她的吧。没想到水云子一愣:“薄荷?你怎么在水里?”

他竟然能看得到她!薄荷心里狂叫几声,她命不该绝啊。

“薄荷你看到我也不用这么大声叫吧。你变成一棵草,好像更可爱了啊!”水云子闲情逸致地和她聊起天来,“我就说怎么不见你,柴一竟然说你到画里去了,明明在水塘里嘛。”

他能听得到自己说话?薄荷大喜,忙着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三公子,你作为一个道教神仙,为什么要念阿弥陀佛?”薄荷竟然不赶紧求救,这种抓不住重点的本事也是和水云子不相上下。

“万法归一,老念叨着什么教什么派就落了下乘,无法领悟更高的境界!”水云子很是郑重地解释,又佩服地道,“小薄荷,你小小年纪就舍弃了肉身,以真神真身示人,还身在水中,所谓水月镜花,万象皆是虚幻,你悟性之高,实在是令人佩服。我当年……”

薄荷看他又进入了疯傻状态,又不能插嘴,插嘴一句就会换来半日的唠叨,只能呆呆地看着镜子,等他说完。

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薄荷看到一群人浩浩****而来,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已经被放走的阿元。阿元的肩头趴着衔蝉,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道士。一行人将陆迟砚和瑶枝团团围住,领头的道士须发尽白,手执拂尘,大喝一声:“妖怪,快出来受死!”

阿元对占据薄荷身体的瑶枝喊着:“薄荷姐姐你不要害怕,我来救你!”

瑶枝躲在陆迟砚身后,垂首不语。

薄荷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激烈的争斗,可几个道士不经打,几个回合就被制服了。

阿元没想到请来的大师这么不堪一击,他抱紧衔蝉,闭眼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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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迟砚看阿元视死如归的样子,唇角泛起个笑容来,“你和你先祖倒有几分相似。”

阿元睁眼,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能逃过我的眼睛么?为什么我从不曾真正为难过你?你没有变成别人那样子,你以为我都不晓得么?”

整个村子都辜负了他,但阿元的先祖却于他和瑶枝有恩。

莫非自己和这个将军是有渊源的?忽然想起小时候阿爹还在世的时候,阿娘和阿爹玩笑,阿娘学着祖母的口气叫阿爹:“阿元,快脱下衫子我来帮你洗。”阿元好奇地凑过去:“阿爹也叫阿元么?和我一样的名字?”

阿爹抚摸着他的头发解释:“我们家祖训,世世代代的男孩小名都要叫阿元。”

“什么是祖训?”他不解地问道。

“就是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给子孙留下的遗训。”阿爹笑着告诉他。其实他还是不明白,那遗训又是什么。只是这却是他心中对阿爹最清晰的记忆和最温馨的怀念。莫非这一切都是和将军有关的。

陆迟砚挥挥手:“你们走吧。”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道士一眼,只是携瑶枝走开。即便能活动的也只有方圆几里,眼前是雾障重重,但有心上人在身边,这里便是天堂。

阿元不知为什么薄荷不看他,而是和陆迟砚依偎在一起,衔蝉却看都不看那边一眼。阿元顿时醒悟,连衔蝉都不感兴趣,那个人绝对不是薄荷姐姐,只是和她长得一样而已。

衔蝉忽然吸吸鼻子向薄荷这边走来,一边喵喵地叫着,欢快地跑了起来。它看到了薄荷,围着她摇尾转圈,又蹦又跳。阿元看不到这些,却发现草丛中有一面铜镜,蹲下身子想要捡起来,镜子里竟然有个人?那人听到惊呼声“咦”了一下,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薄荷丫头哪里去了?”

薄荷跳到衔蝉身上,阿元抱起衔蝉,好奇地端起镜子离开山谷,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去。

走了半日,回头看去,还能看得到隐约的黑气。阿元暗暗下决定,薄荷姐姐你等我,等我学好本事,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阿元忙着去寻找母亲,当初从家到结界只用了一瞬间,问路才发现这里离他家乡相隔万里。他抱着衔蝉叹息:“衔蝉,怎么都找不到薄荷姑娘,你就跟着我吧。”

衔蝉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护着怀中那株薄荷的真身,满足得很。一直都是薄荷抱它,今日终于能抱回来了,这感觉真叫人迷醉。

他们从夏日一直走到深秋,终于回到了阿元的家乡。水乡依然旖旎多情,只是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阿元看到一个耄耋老翁在水边闭目钓鱼,问起母亲的下落。那老人闭着的眼睛忽然张开,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问阿英?那个采莲蓬的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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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知道她?”

“她有个儿子是不是叫阿元?”老人的眼睛睁大,这么多年了,他是这里活得最老的人,没想到还有人能知道那个人,还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是啊!是我,我是她儿子!”阿元哽咽起来。

老人显然对他的话不在意,也许是正在回忆而没有听清楚,他浑浊老迈的眼神闪烁出光亮来:“她是我母亲,当年她丢了自己的儿子,好像疯了一样,逢人便问,见到小孩就叫阿元,大家都以为她疯了。我那个时候只有一岁,被遗弃在水边,她把我捡了回去,做了我娘,渐渐地不疯了。很多年前,我都记不清楚了——是六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她死了,我把她埋在水边,喏——就是这里,就在你旁边。她说她儿子就是在水里丢了,她要在这里等着他,总要一天他会回来。”

老人收了鱼竿缓缓离去。

阿元看着那个小小的凸起的小坟包,里面是他的娘亲。

时光消逝,阿娘从年轻到老去,一直在等待他,寻找他,可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他,那个给她送终立碑的人也不是他。

阿元呆了许久,忽然跪在地上嘶声叫:“阿娘——”泪水如决堤一般。泪水迷离中,他仿佛看见阿娘笑意盈盈,满脸慈爱,向他张开双臂。一切都恍若昨日,从未改变。

衔蝉舔舔他的手,目光中竟有悲悯之意。薄荷想到在阿元思念母亲时、狼狈觅食时、慌乱求生时,他的娘亲却在万里之外疯癫寻子不得,死后也要守候他的归期。看他伤痛欲绝的样子,心中也大恸,泫然欲泣。

许久,阿元抬起头来,满脸泪水。他目光空洞,隐约有厌世之色。薄荷还没有发现,衔蝉机警,此刻已焦急地喵喵叫,伸出爪子用力去挠阿元,力气不小,想要惹阿元发怒。

忽然,从阿元身上发出一道金光,原来是阿元一直带在身上的镜子里发出来的。拿出镜子,一片金光闪烁。倏忽之间,镜中出现了他母亲的样子。她还是小婴儿,憨态可掬;她长成少女,成婚生子;她和儿子在湖上采莲,儿子被漩涡卷走,她疯癫寻找;她捡到另外一个小孩,悉心养育;她鬓发斑白,溘然长逝……就在顷刻之间,母亲的一生就在镜中展现。镜中又呈现出未来之景,大水高涨,湖边延续百里都成了泽国,母亲的坟墓被水淹没,地裂山崩,斗转星移,千百年前的水乡泽国成了万丈高崖,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母亲的痕迹。

所谓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不外如是。阿元看得冷汗淋漓,抚胸跌坐地上,随即大悟。他向母亲的坟墓磕了几个头。然后,他抱起衔蝉,潇洒远去,再无挂碍。

薄荷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无助,不管是人还是真身薄荷草,至少有个实体才行,而她却一无所有。幸亏衔蝉看得到她,喵喵叫的时候带着些许怜惜。许久不做草,薄荷不适应被一只猫怜惜,哀怜自伤不已,想遇上天劫之类的灾难,自己魂飞魄散算了,可她成人时间太短,天劫也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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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师从镜中仙入道,水云子之后确实又在镜中出现几次,每当这个时候,薄荷就冲过去跟他哭诉。水云子皱眉:“这么好的历练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我要传授弟子,不要耽误正事,到一边玩去。”薄荷艰难地蹦到墙角,哭得肝肠寸断。衔蝉气愤地朝镜子里“嗷呜”地叫。阿元以为水云子在说衔蝉,微微一笑。

为薄荷出口气的打算一直没有从衔蝉心中消失。它趁着阿元睡着,偷偷衔了镜子埋到土里。第二日,阿元醒来,找不到镜子,衔蝉伸爪在空中好像在抚摸什么似的,不经意间向他一瞥,随即躲开眼神。

阿元走到屋外喊了一声:“师父——”只见埋镜子的土壤松动几下,镜子挤出土壤,被阿元捡起来后,颇为劳累地倒在阿元手心里。

衔蝉扑地。

衔蝉不信邪,那日半夜衔着镜子出发,一直跑到清晨,才把镜子扔到一个农户家的马棚里。谁料那马竟挣脱缰绳,口衔镜子奔出马圈。马风驰电掣地超过衔蝉,彼时,衔蝉因为心情大好,还在路旁欣赏山水,看到如影子一般闪过的骏马,不忘感叹一声:“真是良驹!”等它回去,那马正打着响鼻,低着头接受阿元的爱抚。它千里迢迢地将镜子送了回来。

衔蝉又扑地,坚决不起来。

想要向薄荷表达爱意而不得,想帮她出口恶气却没有能力,衔蝉也抑郁起来,和薄荷一起在角落里思索“猫生”,悲伤起来也是不能自已。

薄荷本来伤心自己的身世,看到衔蝉也郁思甚重,蹦到他身边叹气道:“即使是离魂,倘若是人形,我也不会这么伤心。若是真身,若有实体也成。现在这副样子,我真是生不如死。你比我强得多,还伤心什么?”

“喵——薄荷姑娘你千万不能这么说,在我心中,姑娘永远是青春美貌的样子。因为姑娘伤心,在下才更伤心,恨不能替姑娘分忧。”突然之间,他竟然能吐出人言。薄荷还好,把在一旁打坐的阿元吓了一跳,从草榻上摔了下来。

看他摔到地上的样子,衔蝉冷哼一声:“看汝这等蠢样子,还修什么仙?”说罢让薄荷站在他身上,悠闲地踱出草屋。

彼时,一轮明月高悬,大地一片雪亮,衔蝉就沐浴在月光中。一只猫在这一瞬间竟有出尘之意。阿元一个恍神,看到衔蝉背上站立了一棵小草,那小草竟然也抬头望月。阿元看到诡异又绝美的一副图画,一棵薄荷草和一只猫相依偎,同融于月光之中。

“你是——你是什么草?”阿元好奇得很,自从那夜满月相照,他已经能看到薄荷真身了。

又有一个人能看到她了,薄荷几乎喜极而泣:“阿元,是我啊!”

“你竟然是薄荷姐姐?”阿元先是不可思议地摇头,继而又惊讶又狂喜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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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蝉鄙视地摇头:“愚蠢至极,无药可救。”

原来薄荷已经在他身边生活了这么久,他却毫无知觉,难怪衔蝉总好像在与谁在互动,像衔蝉这么傲娇眼高于顶的猫,除了薄荷,它还真的是懒得搭理谁,也难怪它说自己迟钝愚蠢,还真是说得没错。

他心中感怀思念的薄荷姐姐竟然是一株薄荷草,猫会吐人言,阿元不怪世间怪事多多,只怨自己见识太少。

为了让薄荷散心,他也要游仙修行,薄荷和衔蝉跟随阿元四处游历,来往于三山五岳之间。一人一草一猫于是便纵横四海,泛舟五湖,又见了不少奇人异事,更觉宇宙之无穷,颇识盈虚之有数。

时光荏苒,世间已然有了关于阿元的传说。

有传说如是:有一个小童子在衡山下见过阿元身着道袍,手持藤条,肩上坐一只猫,正从陡峭的陡崖爬上去,寒冬之际,衣衫单薄,却面色红润,表情悠闲,丝毫没有寒意。童子虽然年纪小,却心生仰慕,久久不能忘怀。几十年后,那童子早已成了白发苍苍、牙齿松动的老人,他虽然荣华富贵一生,仕途得意、妻贤子孝,外人看来他事事得意,人生无憾,但他心中总有遗憾,总觉一生被生活所拘泥,终不能逍遥自在。

他告老还乡之后又来到衡山,游目骋怀之间,竟然看到有人在崇山峻岭间健步如飞,一只猫卧在那人肩头。走得近了才看到这竟然就是他童年时所见过的那道人,风霜只是把他的衣衫打得破旧,却没有侵袭他的面容。甚至连那猫还是老样子,不时在空中扑棱一下,好像在和什么玩耍,在那人的头顶、肩头上蹿下跳。

这岂不是仙人?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恭敬地唱了个喏:“仙长有礼了!”

阿元笑着应道:“老檀越好!”

“一个花甲前,老朽还是孩童时就见过仙长,敢问仙长高寿?”

“何!”

“仙长从何而来,将往何处?”这也是老人一生都想知道的问题。

阿元哈哈大笑,依然回答:“何!”之后便不再多说一字,飘然远去。

也有问道之人亲眼所见,几个游人被一只猛虎所困,身前是猛虎,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当时没人想到能求生,只是在选择哪种死法能少一些痛苦。

忽然一声猫啼,一只米色深纹的猫站到行人和那只猛虎中间,威风凛凛地看着那只斑点猛虎。本来欲扑上来的老虎竟然退后几步,前腿下跪,低沉地呜咽了几声,随即转身走回深林。猫打了个呵欠,跳上阿元肩头。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连养的猫都能震慑猛虎,那猫的主人岂不更神通?其时,到衡山去修仙问道之人甚多,向阿元问道之人也越来越多,于是人们都尊称他为何尊师。

何尊师名声渐大,皇帝也知道了他的名声,多次下诏让他去朝廷当官,何尊师都是婉言拒绝。地方官想要立功,派了兵来抓何尊师,逼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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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本来艳阳高照,忽听得树丛中几声狂烈的虎啸,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连天地都变色,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正从林深处稳步走出,当时就把那群官兵吓得落荒而逃,唯恐逃之不及。从此,再也没人敢来找何尊师麻烦。

薄荷被老虎的威风凛凛所震撼,当时就夸赞不绝,还很遗憾地看看衔蝉的小身板,意味深长。衔蝉受了屈辱,觉得薄荷看不起自己,伤心地哭了一夜之后,黯然出走。

在衔蝉消失几天之后,阿元和薄荷这才惊觉,以往它有时候也会离开,但绝对会当天回来。在一起同甘共苦这么久,薄荷早就把衔蝉视作家人,衔蝉若真不见了,她真不知如何是好。阿元也四处奔走,寻找衔蝉的踪影。

几天之后,那只猛虎驮着衔蝉回来,它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薄荷问得急了,它这才老实交代:“没有伟岸的身躯,自卑不已,出去散散心而已。”

薄荷大笑:“和老虎比身高,你也真是——”

老虎低声嗷呜几声,闻声赶来的阿元也笑得打跌。

衔蝉忽然觉自己太过矫情,不好意思地喵喵叫了几声,跳下老虎背,躲回房间去了。

如今这世上只有衔蝉和阿元能看到薄荷,阿元醉心修仙,薄荷的一颦一笑都只有衔蝉关注并且放在心里。时间久了,薄荷也对衔蝉心生依赖。衔蝉虽然是只猫,但学贯古今中西,薄荷在柴公子书房耳濡目染也有些见识。一猫一草常常谈古论今,将对方引为知己。

中秋之夜,阿元外出未归,衔蝉让山中灵猴去找了些酒来。薄荷鼻中嗅着醇厚的酒香,想起了柴公子那里的桂花酒,感慨万千:“百年已过,想来我家公子也娶了妻,那讨厌的吴刚不知还在不在,有没有回月宫去砍树,净心的嘴是不是还那么欠揍,那水云子见死不救,枉我还叫他一声三公子——不过,这么多年不见,我也不怨他了,这些人,我都想念得紧。不知能否再见上一面。”薄荷伤春悲秋,团圆之日却无法团圆,卧在一个酒杯里,浑身都醉了。

衔蝉低头猛喝一口,豪气万丈,藏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敢说出来了:“想我丢下亲人和子民上百年,不知家里是否会闹旱灾。虽说临行之时和龙王打了招呼让他代为照料,即使这样,每当想起,心中还是有愧。为何我会这么执着?全是因为对姑娘你的爱意。”

“爱我?”薄荷徜徉酒海,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有趣,真是有趣,一只猫爱上一棵草。”她在酒杯中漂浮:“妙极妙极,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古怪的人跑去向我求婚,他长得跟你很像,都是蓝蓝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他也说对我痴心一片,现在想来,那人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对柴公子一片痴心,可是在他心里,只有那个紫衫姑娘一人,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定认为我痴心妄想,荒谬得紧。我此刻觉得,在这世上,真正懂我怜惜我的,其实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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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嫌弃我是猫——一只猫么?”衔蝉也许是喝多了,说话也不利索。

“为何要嫌你是只猫?我甚至只是一棵草。想那陆迟砚将军,已然成了怪物,早就不能算作人了,仙女一样的瑶枝有嫌弃他么?更何况,万物皆灵,我们一起修行,一起修炼成人,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如果……如果姑娘不嫌弃,能不能答应嫁给在下,在下对姑娘定当视若珍宝、千依百顺。”

薄荷此时也是豪气干云,让衔蝉薄把她从酒杯中捞出来,二人当时就对着明月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衔蝉觉得此生真是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自古有薄荷醉猫之说,衔蝉刚遇到薄荷,先是酣畅入睡,醒来后对她痴心沉醉,却得不到佳人正眼一瞥,真是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此刻二人以真身相见,坦白心迹,把酒言欢,此情可寄,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何尊师从南海赴宴归来,正好看到一树牡丹之下,衔蝉身边倒着一壶醇酒,它正酣然入睡,表情愉悦,薄荷就睡在它身边,被它用爪轻轻揽住,整个画面妙趣横生,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还有薄荷清香。何尊师忙拿出纸笔将此情景画出——这便是后来享誉天下的《醉猫图》。

何尊师南海一游,学会了驾云之术,他未曾忘记当年对薄荷的承诺,她的身体还在那迷雾之地等着他去救。

八月既望,他们重回旧地,那片山谷早已成了河流。几十年前出现山崩,大河改道,疾水占据了低洼的谷底,迷雾也早已散开。问起路过的船家,说当年那股妖邪的迷雾从某晚开始渐渐散去,那狼哭鬼嚎之声也消失了。后来大风刮过,大水淹过,瘴气、雾气都被冲散,大地一片干干净净。沿着河流附近又有了几个村落,村民依靠打渔为生。

那船家又道:“前些年,这里洪水甚多,有天夜里,大水从高崖上冲了下来。人们都在睡觉,要是大水真来,几个村的人都得死啊!多亏了水神瑶枝娘娘将洪水分流,大伙才躲过那场灾难。”

他们所说的水神,正是瑶枝,薄荷想到柴公子多年前就预料到瑶枝会成为水神,果不其然。

薄荷又一次立于陆迟砚墓碑之前,恍若隔世,不由地感慨万千。

忽然,碑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占据了薄荷身体的瑶枝。

瑶枝盈盈下拜:“自那夜之后,陆君便没有再做那阴毒邪恶之事,我陪着他,他的怨气和恨意散尽,虽然灰飞烟灭,但我知道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得到永生,红豆之约,永不敢忘。”

瑶枝并没有伤感,而是向立在阿元手心的薄荷一揖到地,“当年一直不能看到姑娘真身,窃占姑娘身体多年,在此地等候多年,正待归还姑娘身体。”说完,一个虚幻的身影离开薄荷身体,薄荷向前一扑,进入自己的身体,轻巧地转了两圈,笑容还如当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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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除了薄荷,除了衔蝉,虽然只是百年,却已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薄荷前一刻还看着瑶枝的虚影消失,为自己要回了身体而雀跃。下一刻,她竟然就出现在柴公子的书房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半天。忽然听得“哎哟”一声,她身边的藤椅上还坐着一个人,这是谁?眼睛大大、下巴尖尖,这是那个——衔蝉君?蓦然,她反应过来,这不只是衔蝉君,还是衔蝉,它也和自己去了一趟画中世界,画中百年过去,他们相依为命,甚至在回来之前不久还成了亲。

薄荷和衔蝉君目光相对,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色晕红。

忽然听到一阵忍得很辛苦的爆笑声,原来是吴刚看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她心中甚恼,冲过去给了他一拳。

柴公子正在低头题字,似乎没有注意他们的出现。薄荷奔过去,只见他笔走龙蛇,正在一幅画上写诗,薄荷轻念出声:

“万木森森秀野堂,黄鹂两两鹤双双。翠岩云巧苍松暗,玉洞月明丹桂香。移笔架,拂琴床。赋诗争看水云乡。重来只有皇冠老,落日空斋挂钵囊。鹧鸪天,题何尊师故居。”1

薄荷想了想,这词和她曾经和何尊师也就是阿元住过的地方切合无比,意蕴悠远,不由道了声好。她和衔蝉就是在这里赏了月,拜了天地。

“又不是他写的。剽窃他人之作,丢人不丢人。”成了阿飘的吴刚不满地说道。

柴公子放下笔,扶着薄荷肩膀,笑盈盈地看看她,又向衔蝉君道:“让阁下走了这一遭,还望恕罪。”

衔蝉君欣赏那万象图上一幕幕的百年经历:“柴公子之能,在下实在是佩服。人间一日,画中却是百年,和薄荷姑娘有这百年的缘分,游历天下,结为知己,甚至能够——咳咳,在下已经满足了。”他竟然也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成亲”二字。

“你要悔婚么?娶了我们小薄荷就想不作数了?”吴刚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

薄荷低着头不说话。

衔蝉君微笑看着薄荷,满眼柔情:“在下知道,姑娘和我成亲,只是画中幻境所经历的,何况那时姑娘醉酒,原也不能作数——当然,如果姑娘依然愿意嫁我,在下求之不得;即使不愿意,在下也绝对没有半点怨言。”他向薄荷行揖礼:“中土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有百年的缘分,此情在下永远铭记。”

薄荷想起和他在画里的一番遭遇,所谓同甘共苦,所谓沧海桑田,不外如是。在画中亲近无比,如今回到现实化身人形,又觉得陌生。但若不答应的话,那她薄荷岂不是成了食言的小人?薄荷活了这么久都没有这么矛盾纠结过,顿时愁肠百结,掀帘跑了出去。

“已经离家二百多年,置家乡父老于不顾,在下要回去暹罗了。”薄荷离开,衔蝉君才露出伤感的样子来,向柴公子作揖,想要说什么,柴公子笑着点头:“薄荷如我手足,我定会护她周全,衔蝉君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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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蝉君又向吴刚点头致意,随即转身离去。

“你不等薄荷来送你么?”柴公子轻喊一声。

“不要了,我不想她为难。”

秋雨淅淅沥沥,衔蝉君告辞,不置雨具。

躲在屋内不肯出来送别的薄荷忍不住还是拿了伞追出来,衔蝉君已经走出大门,身形隐约,渐渐地消失了。

薄荷落寞地执伞站在雨中。

柴公子安慰道:“衔蝉君是暹罗的雨神,人们求雨的时候都去求他,所以他不会淋雨,他也会借雨而行,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薄荷扁嘴哭道:“公子,我感觉我真的嫁过了。”

柴公子不言,拥她入怀,轻拍她背。薄荷又嘟嘟囔囔地道:“也许有一天,我会去暹罗去找他。暹罗远么?到底在哪里?”

柴公子尚未回答,净心披了斗笠从外面回来,故意跺脚,溅起地上的雨水,打湿薄荷的衣裙。薄荷瞬间忘记感伤,跑去踩净心的脚。二人闹作一团。

柴公子双手抱臂,笑着看雨点落在水池里。吴刚飘忽而来:“这小丫头这么快就忧伤完了?”

“心空性灵,却不执着,万事不萦于怀。这才是薄荷的特别之处。”柴公子回答。

忽然,他笑意更盛,有人冒雨而来,已在几里之外了。

(第2话完)

1.《鹧鸪天·题何尊师故居》作者为宋代词人张可久。

2.衔蝉:亦作“衔蝉奴”,猫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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