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记得自己的名讳?”
“……”
“嗯?”
“名……名讳?”
“嗯。”
“……”
“你的名字。”
“……”
风夙淡淡然看着孩子茫然的神色,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什么名字?”孩子脑袋一歪,说话时倒看不出异常,反而比常人多了几分活力。
“哥哥都怎么唤你?”
又是许久的沉默,孩子才笑嘻嘻地道:“他喊我小笨蛋啊!还喊我拖油瓶!”
说起哥哥,孩子显然放松许多。
风夙略一沉吟,又问道:“那旁人怎么喊你?”
孩子茫然过一阵后,开始回忆,随即皱起眉头,不太高兴道:“妖孽……祸害……灾星……丑八怪……还有的不记得了。”
风夙见她坐在软榻边,虽有点不高兴,却不甚在意地晃着双腿,轻叹了口气:“那日后,你就叫灵夕可好?”
风夙执笔,写出“灵夕”二字给她看,她盯着看了半晌,脆声答“好”。
风夙轻笑,手指微动间,白纸化作一块精致玉牌,黑色的“灵夕”二字也变成银色镶边刻在玉牌上。
灵夕惊奇地看着这一变化,又见玉牌眨眼就到了自己腰间,像是被烫到一般,看着那玉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这……仙人……”
自从上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她一直都混混沌沌的,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做梦似的。能把一张白纸变成这么漂亮的玉牌,这仙人……真真好厉害!
“想学么?”
灵夕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
“那灵夕今后只要做一件事。”
风夙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灵夕,“好好修习。”
天迈峰上有一处沉溪谷,谷底溪水如镜,鸟语花香,四季如春。
灵夕对它是又爱又惧,爱的是溪水边一望无际的祈莲花海,但凡花开,淡紫色的花瓣覆盖整个眼底,花香溢满整座天迈峰。她就喜欢在花海里打滚,翻来覆去后仰望天空,碧蓝碧蓝的。惧的是谷中那片青容树林,枝繁叶茂,树干挺拔,仿佛高入苍穹,她时常被一个人丢在那里,借着依稀的光影独自修习。
对于“修习”这个词,她由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烦躁,到最后的厌恶,她实在很想知道,沧迦山上的其他弟子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修习”。因为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待在青容树林里,用地上的石子打落下的叶子。
起初,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直到固执地在树林里扔了三个日夜的石子仍旧没有打中一片叶子后,她沮丧地发现,要练到风夙所说的“叶不落地”,对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风,闻叶,掷石,简单的六个字,灵夕总是不能一气呵成的完成。即便是已经练了一年,她也只是稍有进步,能在看到叶落时顺利丢出石子,可还是一片叶子都打不中。
“嘁,你这呆子又开始发呆!沧瞿师叔早就说过你脑子有问题,‘叶不落地’要是练得成,你就不会连说个话都那么慢了!”树上的年轻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畅饮了一口奚落地说道。
灵夕眨了眨眼,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捡石子。
“哟,不仅是呆子,还是聋子呢……”
灵夕手上的石子正好离手,歪了歪,打在了不远处的一棵青容树上。那树也歪了歪,扭了扭身子往地底下钻。
本在说话的男子正是沧羽座下二弟子青奎,见灵夕又没打中树叶,头疼地抚额,“大师兄也不知道哪根筋坏了,找了你这么个麻烦精到天迈峰来!”
说着他纵身一跃,揪住就快没入地底的青容树梢,轻轻念了一个咒,那树便不情不愿地重新露出地面。
青容树是极为娇贵的树种,从叶到根都是宝,还灵性极高,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让它们躲到地底再也不出来。整个沧迦山也就剩下天迈峰的这唯一一片青容树林罢了。当初青奎到天迈峰修行,沧羽给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青容树。
天迈峰本就四季如春,仙气缭绕,又只有他们师兄妹三人,打理青容树林并不是件难事。可一年前那位目中无人的大师兄带回这个小丫头,天迈峰就此乱了!
“在哪里练不好,非得在青容树林练!”青奎忿忿地嘀咕,“在青容树林练就算了,偏偏找个这么蠢的回来,练了一年没有半点进步!照这个进度老子要陪她练到何年何月……”
就在他嘀咕间,灵夕的另一块石子再次击中青容树,青奎猝不及防地奔向另一棵,一面施咒一面怒瞪灵夕。
一年时间,灵夕皱巴巴的小脸已经长开了许多,眼神不再像初上山时那般木讷,却仍旧常常是雾蒙蒙的一片,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娃娃,此时她也是满眼雾气地不停捡起石头,不停打中青容树。
青奎来青容树林中飞来窜去,没有时间再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