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沉宫为帝后之所,内有亭台楼阁数十座。云归亭、玉水桥、牡丹苑……归廊前一平湖水,水上泛舟,舟里有小仙子执着水晶小瓶在接着荷花荷叶上的清露。
“这玉水桥上,有过两个过往,一个过往是你与我携手而过,另一个过往是看桥上的日升日落。”
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在那湖水之上,一抹玉带凌空架于湖上,荷叶青青,衬得玉水桥愈加青翠。
不由自主的蹙上眉头,为何……为何她会记得这玉水桥?为何……她脑中会有一个女人说着这样的一句话?为何,看见这玉水桥,会有如此伤心的感觉?
看朝露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兰若扑哧一笑,指着她说道,“小姑娘你是没来过天宫吧?想来是被这恢弘的气势给吓着了。”
朝露慌忙转身,勉强的笑了笑,“或许是……吧……”
入了宫门,兰若一指紫沉大殿,说道,“我先进去跟姐姐说说,她肯相帮便自有办法,你们等着。”
夙白含笑说,“兰若肯帮,便一切好说。”
她捂唇一笑,若三月春花齐绽的明媚,“你又欠我一人情了哦。”
说完,她转身便袅袅娜娜的进了紫沉大殿,殿外的天兵查验了她手上的出入令牌,便放其进去。
朝露转身,盯着那座玉水桥出神,再环顾整个紫沉大殿,也自有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露儿,你今日有些失常呢。”夙白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也将她方伸出的脚给唤了回来。
“可能是担心师尊吧。”朝露微微一笑,颇有些惆怅。
就像是个心结,被那句话牵起的涟漪迟迟不退,她眉头紧皱,笼着个手不说话。
夙白低头,看她,戏谑的笑了,“师尊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朝露顿时红了脸,跺着脚说道:“那是自然,你师尊被关了试试?”
夙白噎住,那漂亮的脸顿时换了个颜色,直起身来,忽然不与她说话,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我师尊……”
朝露心中咯噔了一下,想到了花情那千年的妖孽,忙慌举手,在他面前摆了半晌,连番说道,“不不,若二二你也被关了,我也会想办法的。”
夙白沉默,低头不语。她以为他生气了,在他面前连番走动,只好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软声软气的,“好了,二二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只听见耳旁一声轻笑,夙白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睛似水柔情,“心情好些了么?”
朝露这才恍觉,原来他不过是在逗弄自己,不禁忘却了方才的烦躁不安之感,笑出了声。
二人谈笑间,就见一个小仙娥不急不缓的走来,一身亮色长裙,披浅黄银泥飞云帔。明眸皓齿的,巧笑嫣然,眼睛晃过夙白的面上,双颊立刻泛出微微桃红色,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不明就里,也就抬脚跟随。
这三人前往的是紫沉大殿后殿的书房,那小仙娥一路就给他们描绘说,说初初这紫沉大殿只是个偏殿,后来住进了娆天帝君的心慕之人,也就越建越华丽。
“心慕之人?难道不是帝俊的帝后吗?”朝露好奇的问。
小仙娥停住,用手比了比,很神秘的很小声的,“娆天帝君与安陵帝君不同,娆天帝君自从娶回了玄鱼族的三女昭华封为帝后,那昭华帝后便一直形同虚设。不日,这紫沉大殿便迎进了一位凡间女子,让九重天上各路神仙大惊失色。”
“啊。怎会如此?那昭华帝后岂不是很苦?”朝露问道。
小仙娥却不再接话,指着这紫沉大殿,“所以说,紫沉大殿才是真正的帝后之所啊。如今正是我家兰芷帝后的所居之处。”
“喔……”朝露心中还在为将将听见的娆天帝君与昭华帝后、那凡间女子的事情而纠结,一时没回过神,被夙白拉着就往前走。
“那玉水桥……”她刚一发问,小仙娥指着书房,笑眯眯的,“到啦,我领二位进去,今日你们真是三生有幸,能同时见到帝君与帝后两人。”
大门缓缓推开,三人正座,谈笑风生,远远望着,若一卷画像,男者,着帝王便服,一头墨发直直垂下,气质轩宇,温文尔雅,他手中执一卷书,却侧眼望着自己身边的女子;这女子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眉心一点属于花神的花神印记,与夙白这美人印倒是交相辉印;她正在与坐在下首处的兰若谈心,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兰芷帝后就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朝露呢喃,“好美……”
夙白轻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自有风姿,不遑相竞。。”
朝露微愣,瞬间红了面庞。
“你二人进来。”兰若招手,笑靥如花,想此次安陵帝君与兰芷帝后如此给她大的情面,她这心情也格外的明媚。
夙白陪着朝露走了进去,到这里,他就没打算再开口了,只是静静的陪着,站在后方。
“听若儿说,小姑娘你是莫沉上神的徒弟?”兰芷先问话。
安陵放下书,和蔼的说,“这里不是正殿之上,但放轻松。”
这二人一来一回,倒让朝露迷糊了,很明显,听闻师尊被关押的消息之后,她的心里认定了安陵帝君是个不讲情理,不问青红的人。
哪里知道一相面,居然自有一派威严,却有那儒将气质。
所以她先是做了个礼,又点点头,才说道:“回帝君帝后的话,露儿的确是莫沉上神的弟子。”
“莫沉那呆子居然也收徒弟了。”兰芷轻拍着桌子,捂着唇笑出了声。
呆子……兰芷帝后与师尊很熟么?朝露心中惴惴。
“你继续说。”安陵抬手,按住了兰芷的手,换来了一个娇媚的薄嗔。
“是这样,我师尊虽打伤了云浮上仙,但是,云浮上仙出手伤了我家看门小兽在先。”
“可你师尊豢养的明明是一只妖兽,妖兽狂性大发先行袭击的云浮上仙不是?”
“妖兽?”朝露在怀中窸窸窣窣的摸着。
上方二人好奇的看着这小姑娘,夙白负手,与兰若对视而笑,一殿五人各怀心思。
朝露捧出了自己的桃花鸡小小,它正躺在掌心瞌睡,呼吸间小腿不断的抽搐着,她硬着头皮说,“这,就是袭击云浮上仙的妖兽!”
小小的身体,不大不小,待在朝露两只手中间,将将好,除却是肥了一点点,整只桃花鸡都带着微微的憨实,与捧着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安陵定睛看这只妖兽,满脸的疑惑,“你说的真是这只妖兽?”
初初云浮上仙告状之时,他脑中浮现的所谓妖兽,可是那种遁天入地、能吞噬神力的硕大妖兽,待眼睛再度移到这躺在小姑娘手中抽搐着的像只小母鸡的妖兽,便顿感无言。
“朝露不敢说假话。”朝露抬头,那双真挚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安陵,直到瞥见云锦仙女兰若用手轻轻的示意之后,才不自觉的垂下眼睑。
好在安陵并未着气,这九重天上的规矩自然没有凡间的皇宫多,所以他微微思忖了下,转头问兰芷:“你说该如何处置此事?”
这兰芷虽明理上不应管天宫事宜,但如今安陵正是在她的书房中见的朝露,所以抹开了丝笑容,再卖了自己的妹子兰若一个脸面。
“臣妾觉着,既然是这等小妖兽,那云浮上仙所说的话,还待考证。”兰芷的话教朝露的心微微安定,微微松了口气,将小小塞进挂兜里,只留了个脑袋摇摇晃晃。
却见兰芷她秀眉上挑,嘴角含笑,“不过在天界豢养妖兽本就是触犯天规之事,好在此妖兽不过是只未开化的小兽无足畏惧,但此事也不得不罚。”
什么!!兰芷帝后居然如此厉害。
朝露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去,兰芷笑吟吟的,安陵也笑吟吟的,这些个不拿事当事的人,感情他们以为操控九重天就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忍了忍心中的不甘,朝露说,“这妖兽其实是朝露自己养的,我愿代师尊受罚。”
那朱红丹寇缓缓覆在案桌之上,兰芷微微站起,凤眼微眯,气势凌人,“不,就得罚伏天上神。”
朝露一急,她却缓缓坐回,转头对安陵说,“教不严,师之惰。帝君,可是这正理?”
安陵望着这小姑娘,脸上虽颇有些委屈还带着几分倔强,心中微微叹息,说:“小姑娘,今日我等也是看在云锦仙女的面子上才见了你,此事可从宽处理,但责罚不可少。”
朝露的手掐着掌心,很疼。
她原先也没想能够成功的救师尊,以她这一无是处的本领,到了这里都是靠的夙白。如今这所谓的责罚,是要到何种程度?譬如《九重天本纪》里说过,一位玉符金仙便曾因泼洒了天宫的护心天灯中的油,就被放在雷刑台上雷劈三日。
这等刑罚对于上神不算重,但是朝露会心疼。这可是上神啊,在大庭广众之下受雷刑,这要让师尊怎么在榣山自处?
鼻子就微微一酸,却不得不认命的说道:“谢谢帝君、帝后。”
看着小模样歪头歪脑沮丧的很,兰若噗嗤一笑,指着朝露说:“姐姐,不若从轻发落吧,将莫沉上神关个百日,然后让这小妹子到我的云锦宫赎罪百日如何?师徒同罪嘛……”
朝露有些感谢的看着兰若,她没料到此刻她还在帮自己说话,却哪里听见兰芷笑着,笑的很开心,“这方法也好,但这小妖兽,决不能再留在九重天。”
如晴天霹雳一般,朝露傻了眼,她抱紧了怀里的小小,“不能留在九重天?”
“妖便是妖,神仙怎能与妖共处?此事都端到了我等的面前,你让我们这掌管天宫之人如何自处?!”兰芷的表情忽而严厉起来,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朝露后退一步,她张口结舌,连忙解释:“九重天上的神仙都知道小小很好,它虽然是妖兽,但师尊好迷路,只有它能寻回来。”
偌大的书房,没人搭腔。
安陵将这点小事都丢给了兰芷处理,捧着个书细细看着。
兰若的眸子里有些同情之色,却并不再多言,或许,在她们眼里,妖就是妖,仙妖并不能共存。
她的身边,忽然无了援助。
所以她低下头,将小小的身体捧在眼前,它忽然就在这时醒了,“咕啾咕啾”,还是很虚弱的声音,蹬了蹬腿儿,好似在安慰着她。
她拼命的将自己的脸揉在桃花鸡的身体上,不让一滴泪落下来,却弄的自己一时间很狼狈,缓缓后退一步,正撞在那温厚的身体之上。
“不……小小不能离开我……”她低声呢喃着。
她突然很后悔来了这里,她以为这世界上,所谓的神仙是至情至性的,人都求神仙保佑,却哪里知道,她也被神仙逼的这般无助。
夙白缓缓伸手,接过小小,叹了口气,抬头说,“这小妖兽不若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句话没有疑问,而是很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帝君与帝后。
就见兰芷微微皱眉,兰若却递了个眼色,这位帝后顿时展开了笑颜,“也好,就看在我妹子的面上,小妖兽就交由你处理吧。但记住,切莫让我们知晓了这九重天上还有妖兽的存在,若知晓了,可别怪我等依天规处置。”
“夙白明白。”
从天宫中甫一走出,朝露的头便一阵晕眩,她歪歪倒倒,身后夙白扶住了她,很久没有犯这毛病,好在方才在那书房坚持住了。
站在天宫外,她从夙白手中接过小小,一脸的不舍。眼眶中的泪转啊转,硬生生的被她给憋了回去。
“对不起,又让你欠了她的人情……”她指的正是还在陪着兰芷叙旧的云锦仙女兰若。
朝露恋恋不舍的抚着小小身上的羽翼,小小终于如愿以偿的变成了桃花鸡,却也终于要离开她了。
夙白看着她,轻叹了口气,“这小妖兽是触了帝后的禁忌,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与你较真。”
“为何?”
“兰芷帝后,是由花妖托生而成的仙,所以最忌讳这妖一字。”
“我以为,她至少会对妖宽容些……”小小倚在朝露胸口,来来回回的撒着娇,虽灵智未开,但也明白,似乎要到了离别的时刻。
见朝露的眼眶里泪水又在打转,夙白接过小小,说道,“你放心,我会给它寻个好地方安置,不会让它受苦的。”
他伸手在朝露头上一抚,按的她有些疼,就听见嬉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儿子总要离开娘的,你也不能总这么宠着它。它如今哪里还有妖兽的模样。”
“不不,你千万莫把小小弄成那个样子。”她的脑中浮现了大荒中那蛇甲兽的恐怖模样,但这般说就又止住了伤心的情绪。
夙白抱着小小,说先行离去,让她在这里等候兰若。
她就像个送别的母亲,伫立在原处,呆呆的望着空落落的手,还有夙白将将转身的背影。
刚一分别,小小似乎就意识到什么,突然叫的极其惨烈,一声声嘶鸣,似乎在喊着,我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朝露的脑中一阵轰鸣,她突然想起,当年的青牛山,二二也是那般苦楚,抱着她喊道,我不是妖、我不是妖……。
“二二!”她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夙白的肩微微一僵,缓缓停住。
“二二你得回来……二二你不是妖……”这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就像是梦靥一样,将那儿时的一幕与现在的一幕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
夙白呆住,他怀里的小小死命的挣扎着。
可往往,离别却在于,妖、仙有别。当年初的二二上不了九重天,他是个妖,现如今他站在她面前,他已经不再是妖。
他不是妖,却历经了多少苦痛,拆筋扒骨、洗髓重生,在一刹那甚至以为自己熬不去,待昏昏沉沉了数十年后,才度过了煎熬、重新醒觉。
小小猛然从夙白的手中坠落在地,翻滚了一圈,向着朝露扑来。
那委屈的小眼睛中满是惊慌,羽翼受了伤却飞不动,只好一瘸一拐的,跑的极其艰辛。
夙白站在原处,望着那犹自挣扎的小小,眼底是悲伤。
谁愿、谁能、谁许、谁肯。
生而为妖,谁愿为妖,天地不仁,不论是这小妖兽还是夙白,都曾经受过如此对待,若不能修成正果,他们根本就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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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跑到小小面前,俯身接过它,将它按在怀里,忍不住的便将自己整个身体砸在了夙白身前。
她闷不吭气的说,“你不要看我……”
夙白未动,听她自言自语着。
肩头一直在颤抖,小小在委屈的哀鸣着,她轻声说道,“小小,以后等我厉害了,等我强大了,我去接你可好?”
小小继续“咕啾咕啾”的抗议着,或许在它灵智未开的脑中,它着实不明白,为何主人突然间就不要了它,但它感觉到朝露心中的悲伤,所以它只是叫着,叫的嗓子都开始嘶哑。
“那小小,等你强大了,足够保护我了,再来找我可好?”
良久,小小不动弹,羽翼收起,窝在他二人怀里,不再吭气。
这番话说完,她咬咬牙,将小小按在了夙白的怀里,想也不想的便背转过身不敢再看。
眼前是那柔若无骨的兰若,她娴静如水的站着,牵着朝露的手,对夙白说,“你速去,我带朝露妹子先去我的云锦宫等你。”
兰若心里通透的很,她还看不出这二人眼下的干系,正像她从不认为夙白会喜欢这种姑娘。
朝露问,“我能先去看看师尊么?”
兰若一愣,看朝露面上已是一派平静,突然有些刮目相看,她微微笑,“天宫水界,并非我想去就能去的啊。”
“我知道兰若仙子一定有办法,我只是想与师尊打个照面。”
如此为难兰若,本不是朝露的个性,但她仍然固执的凝视着兰若,直到她松了口气,拍手笑着。
“真是败给你了,你怎么跟夙白一个毛病。”
然后她转过身,袅袅娜娜的走在前方,“你跟我来。”
九重天的天宫水界,名为看押罪神罪仙之实地,实则是铸造了个无边幻境,将人置于其中困锁于此。
不得不说,兰若有兰芷这靠山,的确是在九重天上分外的吃香,只拿那琉璃色的令牌微微一晃,水界外的结界便自行解开,她跟在兰若后头,心中着实赞叹她的左右逢源。
将将到大门外,就听见内里传出天杀的琴声。
这天杀的琴声,教朝露傻在原处,更叫兰若白了面庞。
琴声赫然停止,想是师尊莫沉已经感觉到有人接近,便将那鬼哭狼嚎及时制止,教朝露沉下了心头大石。
兰若白着张脸,苦笑着说:“你便快些与你师尊说会话,我在这里等你。”
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朝露快速前行,融进了结界之中,一片水泽,水泽轻盈,可托人于上漂浮,而不下坠。
水泽之上,紫衣华衫,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坐于其上。
甫一看见那身影,朝露这一肚子的离别悲伤、委屈哭诉纷纷咽回了腹中,只能略有些惆怅的说了句,“师尊,你怎么把琴给带过来了?”
实是本想春花秋月一番,哪里知道这天杀的琴声生生的遏止了她无端的幻想,哭笑不得,师尊上天领罚居然还有心思带着自己的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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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沉微微一愣,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徒弟,一副颇为意外的模样,“这是**啊,多弹弹琴有何不好?”
朝露却忽然憋红了眼,“师尊,你就不怕我们担心吗?你一个人这样子……”
莫沉含笑,招手让她近前,似笑非笑,却把手在她面上轻轻一拂,顿时如清风扑面,浊气渐消,烦躁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去,“你这不是来了么?”
“师尊你这都知道?”
“不知也能猜出一二。你莫忘记了我也记不清前世,所以算不出未来,哪里会这般通透。”
“师尊,小小……小小它被送走了……”揪着莫沉的宽袖,朝露就像寻见了自己的依靠一般,委委屈屈的将书房内的事一一告知,也将二二便已成为水仙公子的事情说与了莫沉听。
莫沉想起了朝露头上那明晃晃的闪着七彩琉璃色的小朱雀,如今再看又已还回一片乌发。他并未问那小朱雀哪里去了,而是突然想起,正是那小朱雀影响了他的心境。
自忘却了前尘,不惦来世,这太上忘情之人,第一次的心绪波动便是在那只小朱雀出现在眼底之时。
“如此说来,小小已经被二二带走了是么?”
朝露点了点头,莫沉便说:“这也是小小的机缘,不去不归,不归不晓,不晓则不可破立得道。”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后她轻轻扯着师尊的衣裳,抬首说道,“师尊,恐怕你还得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百日后,露儿就在外面接你,你可千万不要跑丢了。”
没了小小,朝露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在众生纷扰中找回师尊,所以她特意叮嘱了一遍。
莫沉笑着,很淡却又很真,“露儿说的,师尊自然记得。”
青蓝色的水泽之上,清凉透心,朝露向前,缓缓坐下在师尊脚旁,她抬头看着无边无垠的蓝色水泽,“师尊,你在这里会不会寂寞?”
“不会。”莫沉只回答了她两个字。
修道之人,怎会纠结于寂寞二字,千百年前,他一人独守榣山,也未有寂寞之感。如今不过是在一片水界中困守百日,出与不出,与他,并无太多的牵挂。
朝露沉默了,她抱着膝盖,垂首不言。
一片静谧,琴声再起,依旧是那天杀的琴声,何谓鬼见愁,这便是鬼见愁。
何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莫沉的琴声的确会有此等威力。
然而莫沉往往会沉浸在自己铸造的魔音世界里,朝露虽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的耳朵,却总怀疑师尊是不是曾经失过魂,否则为何这路不会认、这耳朵也不好使。
好在师尊只是弹的琴太过让人伤心,若琴与人都只是个摆设,也还是那般赏心悦目的。
朝露微微叹了口气,居然就这般伏在原处睡了过去,对她而言,能在莫沉鬼见愁的琴声里睡了过去,这也是种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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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有一个人的琴声,温柔如水,铮铮淙淙 ,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心里。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见那双纤长的手,在琴上拂过,便是一串珠玉。玉琴弹出转寥夐,若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喷涌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那手,再猛然一停,琴声遏止。
朝露长叹了口气,心哀这琴声为何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