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苏刚出府门,就听街道一阵嘈杂,人群吵嚷声、车轮声,马儿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她放眼一看,只见街上行人疾行,车马拥塞,人们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什么一般,面色惊惶,吵闹奔走。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远处天际黑黢黢的乌云如有千军万马之势,沉闷地嘶吼着,朝着整个雒城呼啸而来。雷鸣轰隆,几乎炸裂耳朵,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一道又一道闪电自苍穹直劈而下,有如一柄柄擎天利剑,又好像一只巨大的、瘦骨嶙峋的鬼爪,张牙舞爪地朝着大地直挥而来。
向来整洁的青石砖路尘土飞扬,不知从何处蹿出越来越多的老鼠,刚开始还只有十数只,渐渐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密密麻麻的鼠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街道,奔向远方。
黑压压的天空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曲苏被狂沙迷眼,一边抬起手臂遮挡前额,一边朝天空光亮的方向望去,却见狭长的缝隙之中隐隐显出的不是寻常日光,而是半轮猩色的红日。
那简直不像是红日,更像是一只巨大的兽瞳在无情窥伺着整个大地人间。
红日一闪便不见踪影,仿佛一切都不过是幻觉,接着,天地之间彻底黑了下来。
耳畔响起数道女声,那声音有的凄凄啼哭,有的莺莺笑语,还有的似在怯怯撒娇,更多的,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尖厉嚎啸,如有数把铁耙一同在石板路上摩擦,其声之恐怖,几乎多听一时片刻,便能令常人失去神智。
曲苏感觉到身边有人拽住她的手臂,大腿,甚至还有什么东西又凉又滑,缠住她的足踝,令她勉力保持清醒的同时却仍然寸步难行。
曲苏看不到的是,一只穿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手臂缓缓伸出,搭在她肩头,自袖中露出一只美人手,腕骨圆润,指若削葱,唯独五根指甲长余三寸,猩红如血,且指甲尖端隐隐透出怪异的青黑之色。
她浑然不觉,自腰间拔出软剑,却发现丝毫听不见刀锋破空的声响,她挥剑砍向两旁,想破除身边障碍,却在剑刚挥出那一瞬,觉得耳后一凉,幽幽女声如泣如诉:“曲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这把声音听得曲苏一怔,手上动作也不觉停了:“林梵?”她忍不住朝左右张望,可周遭出了一片昏黑,她什么都看不见,“是你吗林梵!”
“为什么要骗我呢?”林梵的声音,不知怎的又在头顶上方响起,虽是她的声音,却又不是她一贯说话的腔调。
“我等了好久,等他来娶我呢,可我等来的到底是什么。”从前林梵偶尔也朝曲苏撒娇,但那声音娇甜绵软,别有一番小女儿的娇态。又或者是平常与人应对,林梵的嗓音一直都很婉转动听。她从不曾用这般幽怨的语气说话,乍一听,有一种令曲苏陌生的诡异阴森。
“没有。”曲苏想解释,却发现在一片昏黑之中,周遭尽是哀怨鬼哭之音,她就算喊破嗓子,所发出的那一点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更遑论此时不知到底身在何处的林梵了。
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身后稍远的地方,一个有如一座小山般庞大的暗影自地面滋生而出,沿着开国侯府的外墙蜿蜒而上,几乎转眼就将整个侯府都笼在它的阴影之下。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住在侯府的那位黄衣法师,他匆忙遣人告知管家:怨妖来了,恐对侯府不利。他自床边抱起最为宝贝的傀儡娃娃,推起他的那辆特制手推车,匆匆忙忙朝侯府小门儿逃去。
老管家对侯府忠心耿耿,闻言连忙调配人手保护开国侯,一行人寻了偏门,打算掩护开国侯先走一步。
侯府内乱,仆役四下逃窜,不知何人在惊慌中抬起了头,待看清头顶那道巨大的黑影是何模样时,顿时尖叫出声。
惊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黄衣法师还未走到小门,已觉察不妥,他额头沁出汗滴,一手背在身后,朝着头顶俯瞰那物道:“你辛苦修行三千载,难道就为与我一个凡人为难,甘愿重新堕为怨妖,就此万劫不复?”
头顶上方,巨大的暗影两耳尖尖,一双红瞳透出浓烈的怨意:“你取我内丹毁我千年修为,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黄衣法师提起一手,隔着布包,仍能看到里面透出的莹莹之光:“你的内丹、修为在此,拿走它,我们自此互不相干。”
暗影发出介于人与兽之间的笑声,那笑声猖狂轻佻,尖刻刺耳,如同不懂事的稚童拿尖石摩擦地砖时发出的声响,令人不堪细听。
“如今……”林梵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十数人声与她同时发声,那些声音听起来有的苍老,有的稚嫩,男女老少,各有不同,但彼此交叠,听在耳中,只觉说不出的凄厉鬼魅,令人胆战心惊,“你也配与我讲道理?”
黄衣法师面色勃然一变:“你虐杀百人,若再不停手,定会惹怒仙界,将你打到魂飞魄散!”
“惹怒又如何,我怕他们吗?”林梵嗓音幽幽的,透着无尽深意,“而且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就老老实实地修行,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我行走人间几百年,也未见过杀孽如你这般重的,单你怀里这个傀儡娃娃,就是折磨死几十上百幼童,才炼出的一个。可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仙却还帮着你伤我。妖杀人便是万劫不复,那你们这些同类相残的人为何还能活得恣意快活?”
黄衣法师背在身后的手中,锋芒隐现:“呵,我杀人再多,也还是人,我清楚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做些什么。你既彻底堕为怨妖,此刻恐怕连自己说些做些什么都不清楚,你连一团混沌都不如,有什么资格与人相提并论,简直可笑!”
“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更可笑。”林梵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一般,笑声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黄衣法师来不及细思她话中的意思,突觉背在身后的右手手腕一痛,紧接着,他的左手也痛了起来。
他两股战战,伸起两臂,却发现两手酥软无力,怎么都无法抬起,这才发现,自己两手手腕已尽被折断。紧接着,手肘、肩轴,锁骨、全身上下各处关节,伴随着一声接一声令人齿酸的“咯嘣”声,先后被不知名的外力折断。
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从他喉咙嘶叫而出,但黄衣服法师已全然顾不上求饶,因为他终于知道,林梵口中所谓的“可笑”,究竟是何深意。
她在模仿他从前制作傀儡娃娃那般,将他全身关节逐一打碎。但他从前操作这些时,为了尽量保证幼童存活,打断全身关节是个漫长且熬人的过程,需得耗时半年甚至更久,几乎可说是一边折断,一边治伤,一边钉入钢钉。饶是如此,大多数幼童也会因为熬不住,最终奄奄一息死去。如今他抱在怀里这只,是他煞费苦心才制成的最完美的杰作。
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这娃娃一般,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当作“娃娃”,任意撕扯,毫无还手之力。
折断全身关节是酷刑,不多时,黄衣法师便瘫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林梵不知用了何等术法,原本乖巧趴在他怀里的傀儡娃娃竟发了狂,双眸泛红,张开紫红色的小嘴儿,朝他咧唇一笑。随后便趴到他怀里,隔着衣物,开始一口接一口撕咬他的血肉。
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历世间极痛的法师浑身颤抖,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半昏半醒间,他骤然记起,数年前在书中读到此法时,上有记载,傀儡反噬,便以主人为饲料,直到将主人吃剩累累白骨,头颅之中替生蛊再无养料可饲,才会彻底消弭在天地间。
惨叫声响彻整个侯府。
曲苏人在侯府前门,与黄衣法师相隔甚远,听不到他此前都说了什么,但前一刻黄衣法师发出那声凄厉的惨嚎,她听得清清楚楚。林梵所说的每一个字,她也听得真切。一开始她还接连喊了两声林梵的名字,渐渐地,她已醒悟,雒城有今日之难,天地皆暗,红日当空,万鬼齐哭,林梵的种种反常,正是昔日银花林中那黄衣法师所说的怨妖“煞化”。
“曲姐姐,若在你与开国侯之间选一个人先去死,”独属于林梵娇甜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得曲苏一个激灵,反倒换来她咯咯笑个不停,她笑时便又恢复了百种嗓音同时发声的诡异,听在耳中,尤为可怖,“你是选你先死呢,还是他?若不是曲姐姐频频劝阻,害我耽搁了,岳周本不会死。是你骗我家中待嫁;是你骗我要去细柳,却只身赶来皇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岳周哥哥!曲姐姐明知开国侯便是害死岳周的真凶,却不肯亲手替他报仇,亲眼看到那一幕时,我可真失望极了。”说完这句,林梵的嗓音又恢复了那种介于人与兽之间的怪异,浑厚而模糊,“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所有害死岳周的人,都要死!”举头三尺,林梵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此前在耳边缠绵破碎的数道女声也在同时尖声附和,齐声高喝,“你该去死!去死!”
“噌”一声,此前一直握在手间的斩尽春风在这一瞬立了起来,曲苏觉出不对想要夺回掌控,却发现连自己的双手都开始不听使唤,她两手握住剑柄,将剑横过,竟渐成引颈自刎之势!
她拼尽全身力道想要停止手上的动作,可凡人之力,如何与怨妖相搏?斩尽春风已在颈前,刀锋若清霜白雪,映得她双眸一痛,随之而来颈间传来的痛觉,更令她整个人汗毛倒竖。
“曲姐姐别担心。”林梵甜甜地劝慰,“我马上去结果了开国侯,一定让他紧随着你去死。”
“不……”曲苏全身都在角力,根本无力也无心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全身都被汗水浸透,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眼角也泛起潮湿。
她想说,你不可以杀开国侯,也不该杀我,你若真堕成怨妖,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岳周。可颈间剑刃越逼越近,她陡然意识到,别说是劝解林梵,瞬息之间,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她双手紧握着剑柄,眉眼低垂,一滴水渍顺着脸颊下颏滑落,“叮”一声,落在雪亮得几乎能映出容颜的薄刃之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那一滴到底是汗,还是泪。
一只男性的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骨节明晰,手指修长,无声却坚定地握住她握剑的手。曲苏只觉一阵暖流淌过四肢百骸,此前附在剑上与她角力的那股外力骤然消失了。她全身肌肉都在使劲,突然卸去力道,整个人止不住朝前栽去。
刀锋所指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曲苏蓦地睁大双眸,只觉肩膀被人扶了一把,随后整个人在空中旋了半圈,终于勉强站稳。
竟然是青玄。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白而亮的通道,甬道似从天上破空而来,一眼望不见尽头,如同仙人之力,将这铺天盖地的昏黑撕出一条口子,而在这终于破出一线生机的白光之中,依稀可以看到悬在正空的那轮烈烈朝阳。
他又穿回两人初见那日的一袭墨色长衫,但细看却发现,这长衫隐隐泛着金色流光,流光宛若活鱼一般,四下游走,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却坚韧的金光。他墨色的发高高束起,在这黑暗与明亮交汇之地,愈加显得那双凤眸黑白分明,眼尾狭长而上挑,隐隐可见两道金色痕迹顺着眼尾绵延至鬓发,又在这极亮的白光中消失不见。
曲苏几乎要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之前她几次念叨这人总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却不想真到了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面前的男子薄唇轻启,张口仍是熟悉的挑衅语气:“数日不见,你怎么好像更傻了点儿?别人让你去死,你还真这般乖乖地引颈待戮?”
青玄将她手上软剑一卸,推着她肩让她原地转了一圈。
曲苏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这才发现,青玄在昏天黑地之中劈出一条白色甬道,而她身后,尽管仍然幽暗迷离,却被这条甬道的白光照射着,依稀可以看清一切事物的轮廓。
林梵就站在她身后的这片幽暗之中,一袭大红嫁衣,黑发曳地,九条狐尾如凤凰展翼一般在身后盛放,只是从前见过蓬松胜雪的狐尾此时雪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红中透黑的怪异之色。
林梵眉毛泛白,嘴唇却紫红泛黑,望着曲苏的双瞳已变成兽瞳,见她转身朝自己看来,林梵唇角微扬:“尊上日理万机,想不到还有此雅兴,专程在此等候着林梵。”
青玄走到曲苏身旁,向前一步,隐隐护住曲苏半个身子:“你一路驱风赶雨,横行至此,杀人数以百计,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你若还知晓天地常理,就此收手,仍有退路。你身上怨气,我可引伏羲琴尽数涤清。”
林梵凄然大笑:“我要什么退路。”她双瞳泛红,定定看向青玄身后的曲苏,“我要的是公道,我要这天下所有害我、欠我、骗我、负我之人,通通还我一个公道!”
她伸出一只手,虚握半空,曲苏看到,那是一团红中泛黑的圆形光团,与从前在银花林见到的光团非常相像,只不过那时从林梵体内抽取出的光团是纯净温暖的白色。
林梵张开五指轻挑慢拨,转眼,那团红色光团变成了一柄利剑,而她的目光,也在同一时间朝曲苏看来:“我要你先死。”
青玄淡声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他眸色微沉,看住林梵,“你可想好了,你修行三千载,此前一直谨小慎微,一心行善,才有今日修为,如今偏要为一个已死之人犯下杀孽,从此永堕畜生道,值得吗?”
林梵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岳周身死,是谁之过?我要所有害死岳周的人,都为他偿命,我有什么错!”
青玄沉默片刻,道:“岳周不过肉胎凡躯,即便平安到老,不过区区数十年,于你而言,短若瞬息。”
林梵道:“可就是因为他们,我连这短若瞬息的欢愉也不可求得。”她看着青玄,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来,“尊上不通情爱,所以不懂,遇到一心所爱,哪怕只有短若烟火的快乐,也比虚空走过的千载光阴来得有滋有味。”
林梵露在衣裳外的肌肤上,渐渐显出红黑相间的纹路,有如蔓藤一般交织缠绵,自她脖颈蜿蜒而上,直至覆盖整个脸庞,曲苏看得心中悚然,不由脱口道:“林梵你的脸……”
“怨气入骨。”青玄的声音似从格外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在耳中,疏阔高远,转眼便压住林梵操控的万女哀怨,“你既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本尊手下无情了。”
曲苏突然发觉,她身后的白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多,就像天上骄阳释放出的无尽光芒和暖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些白光越过她的肩膀、头顶,铺天盖地朝她面前倾泻挥洒,终于,她连一丝黑暗之色都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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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觉得眼皮儿微微一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布带蒙住了她的眼,不论青玄还是林梵的身影,就此都看不到了。她刚想伸手去摸,就听耳畔传来青玄的声音:“此光极圣极严,常人无法承受,你若想当一辈子瞎子,就尽管卸了去。”
曲苏伸到一半的手只能又悄悄落了回去。但她惦记青玄与林梵交战:“那我什么时候可以……”
她本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取下这东西,可话刚说到一半,就听一道女声尖利嚎叫:“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万物生灵与我何干?为了岳周,我甘堕怨妖,不入轮回!岳周既死,这人间我也没什么可留恋,我要所有人全都为我陪葬!”
那是林梵的声音,可又不像曲苏此前听过任何与林梵相关的声音,那道声音既有男子的雄浑,又有女子的柔婉,既有林梵平日的玲珑大方,又有今日她已听过许多次的凄绝尖利,但那之中,还有曲苏此生从未听过的宁死也要毁灭一切的绝望。
“为了你的短暂快乐,却要生灵涂炭,万劫不复,你要他们给你陪葬,谁又给他们陪葬?”是青玄的声音,不同于他一贯的云淡风轻,这句诘问中竟透出淡淡的悲悯。
话音将落,铮铮琴声响起,伴随着林梵绝望至极的尖叫。琴音若潮,翻涌反复,绵延不绝。不知为何,这琴音听在耳中,渐渐地,曲苏就觉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仿佛深入骨髓的伤感,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但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生生抑制。曲苏因心底衍生出的那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陷入其中不能自拔,许久不动,待她回过神时才发现林梵的叫声已渐渐衰弱,林梵尽显颓势。她顾不得更多,一把拽下蒙在眼上的东西,刚想张口,却见先前那种强烈得几乎灼伤人眼的白光已如潮水消退,周遭一切,不知何时已恢复寻常。四下望去,哪里还有青玄和林梵的影子?
路边车旅往来,行人奔走,商贾吆喝,妇女采买,稚童打闹,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曲苏的大梦一场。然而还是有什么东西与往常不同的,曲苏发现,她与周围这些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就像那黄袍法师用过的无形屏障,她明明站在街道中央,可以看到众生百相,却无人能看到她。
曲苏到处都看不到青玄,也找不见林梵,只能沿着主街一路奔走,到了尽头就转入另一条路,哪怕是一条不知去向的偏僻小径。她自己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冲进一条死巷,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后背尽湿,就连脸上什么全是泪都不知道,她望着面前高高围墙,饶是不知这两人身在何方,也忍不住高声喊道:“青玄,你别杀林梵。”
她想说,林梵是岳周一生挚爱,岳周已死,她不想林梵也就此身死魂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