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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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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羽就在流霞城最热闹的南城区,最繁华的那条街。

最好的地段,最旺的人气,占了最大的一片地。

外乡人经过此处,常会将此处认作一间生意极好的镖局。然而江湖人无人不知,此处在过往三十年间,不知培养出多少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各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硬碴儿。

用君翊从前的话,这叫人地两旺,刚好能冲掉他们这行的血煞气,保佑大家伙儿平平安安。

“那是。”彼时的曲苏听了这话,摇头晃脑道:“我们这样的一流杀手,出入都得有排面儿。”

排面儿十分足的曲女侠冲进“落羽”大门,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最里那间院子。

来来往往的师弟师妹见了曲苏,只来得及喊一声“师姐”,连她衣袖都来不及拉住。轻功最好的小姜反应最快,追在曲苏后头:“苏苏,你去哪儿?”

曲苏反应过来,最后这封信正是小姜写的,当即扭头,拎起他衣领子:“人呢,还在大哥卧房?”

小姜点点头,眼看曲苏一双眼瞬间亮若星火,当即反应过来;“不是,苏苏,不是你想的那样……”

曲苏兴奋地搓了搓手,大步向前:“肯定是个大美人!”

小姜苦着一张脸追在后头:“苏苏,你要不要先去见见大哥,好歹也和大哥说一声。”昨天他们这些师兄弟还在议论,都以为曲苏今年过年不会回来了,他才写了那样一封信,告知曲苏落羽最新发生的一则新闻,谁知道信还没出城,曲苏人回来了。

曲苏兴致勃勃,头也不回:“见什么大哥,先去见大哥的女人!”

“什么女人?”

人未见,声先闻,绕过眼前那片箭竹林,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子。他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轮廓微深,舒眉朗目,皮肤略透几分苍白,并不是个俊美的男子,但一眼望去,通身有一种令人愿意亲近的平和。

曲苏伸长脖子往他身后张望:“大哥,人呢,没和你在一块?”

君翊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满,可见到曲苏本人之后,眼角眉梢缓缓浸出的笑是骗不了人的:“一年多没见,还是这副模样,可见你在外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君大哥,这位妹妹是?”

一道轻柔甜蜜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曲苏听得浑身一酥,扭头之快险些闪到自己的脖子。

只见来人一袭柳绿色长裙,体态丰腴,身段极柔,细细的眉,大大的眼,脸颊有几分婴孩的丰润,朝人看来时,眉眼间有一种稚子般的无辜,偏她一头秀发天生卷曲,长过肩头,眼波流转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

曲苏“哇”了一声,简直看直了眼:“想不到大哥喜欢的是这一款!”

君翊很是无奈:“曲苏……”

然而这两个字声音太低,完全被曲苏的询问声盖了过去:“不知这位美人姐姐怎么称呼,今年多大,家中可有婚配?”

君翊的声音当即提高了几分:“曲苏!”

美人显然被曲苏这一声“美人姐姐”给愉悦到了,笑着道:“你就是君大哥这些日子一直挂在嘴边的曲苏吧。我在家中行七,自小他们都叫我阿七,你可以喊我七姑娘。”

曲苏连连点头:“我是曲苏,七姑娘快人快语,这性子我也喜欢。”

她笑眯眯挽住七姑娘:“不知七姑娘家在何处,怎么来到咱们这山野小城的?我听小姜说家里来了位美人姐姐,回家时特意在咱们流霞城最大的银楼买了几件小玩意儿,快和我一块去看看。”

曲苏笑脸相迎,语气亲昵,言语间有一种把对方划为“自己人”的自然诚恳,绝大多数人被她这么一忽悠,不知不觉就吐露了真言。

果不其然,七姑娘被她挽着手,一起肩并肩地往院内走去,笑盈盈地道:“我并不是什么美人,曲姑娘你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很普通的人罢了,倒是君大哥,他才是真的很厉害……”

“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姑娘家这么夸我大哥,快给我讲讲,你和我大哥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大哥心黑手狠,千军万马之中把你给抢回来的?不然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哪儿能轮得到我大哥呀!”

这般熟稔的套话技巧,就是君翊眼见了,也要自叹弗如。

小姜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刚好对上君翊有几分探究的双眼,当即连连摇手:“大哥,你听我说,这事不是我故意要透露的。”

君翊道:“七姑娘是客人,以后不可以这样背地里议论。”

小姜点头:“我知道错了,大哥。”

君翊面上带着笑:“不管怎么说,曲苏如期归家,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既然她回来了,你和几个师弟就把这事情操办起来吧。”

小姜应了一声,又有点迟疑:“大哥,我看苏苏好像对这事不大热衷。”

君翊道:“她不热衷是好事。情窍未开,不曾衷情,也就不会受伤。我让你们为她好好挑选人家,就是想为她择一门稳妥的婚事。”

小姜道:“可是苏苏那个霸道性子……”小姜撇了撇嘴,“至少咱们先前挑那几个人,我看没一个能拿住她的。”

君翊好笑道:“曲苏还没说什么,你们兄弟几个倒先挑剔上了。”

小姜道:“那是,要是不够优秀的人,如何配得上咱们苏苏。若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咱们这些兄弟就是养她一辈子又如何。我觉得像从前那样,咱们几十口人热热闹闹的,也很好啊!”

君翊叹了口气:“你还小,不会明白。最好的日子不是叱咤风云,而是平平安安。曲苏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早日成亲,嫁个懂得疼惜她的夫婿,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人生。”

君翊抬眼望向远方,金乌西坠,竹影潇潇,两个年轻女孩子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可他还是那样望着,就像是在瞻望心头至宝一般,恬淡却坚定。

晚上聚餐时,所有人都来了,大家伙儿吃得过瘾,喝得肆意,尤其曲苏身边还有七姑娘相伴。靠着打探八卦消息的本能,不用半个时辰工夫,曲苏已将七姑娘所叙和其他师兄弟了解到的资料整合,拼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

几个月前,君翊出任务返家途中,偶遇了险些被人追杀险些丧命的七姑娘。七姑娘性格爽朗,很好相处,在落羽养伤期间,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师弟师妹们每日旁观,嗅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且不说七姑娘一提起君翊,就止不住地夸赞,单是君翊每天看人家七姑娘那个眼神,就和看其他姑娘都不一样。

用小姜的话说,君翊这是哑巴说话,铁树开花。

曲苏当时喝得醉醺醺的,听到“万年”二字,打了个酒嗝,颇为认真地和小姜分辩:“大哥是人,又不是神仙,哪儿来的‘万年’?”

她筷子一挥,夹了颗花生豆送进嘴:“而且大哥只是看着冷淡,他那个性子,又温柔又稳重,还特别细心,若是做人夫君,肯定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谁当了大哥的老婆,可算是有福气呢!”

小姜看曲苏喝酒很有几分往日少见的疯劲儿,又听曲苏这一开口,险些将君翊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完美夫君,顿时打了个哆嗦:“我说苏苏……”

曲苏捏着小酒盅,不换不忙地嘬了一口:“怎么?有话就说。”

要说这桃花酿,还是大哥亲手酿的最地道,香甜微醺,不醉人,配着小师妹最拿手的香辣糖醋鱼,别提多带劲了。一年多没回家,她可想死这口了!

小姜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你喜欢的人,该不会……”该不会是大哥吧!

曲苏抬起胳膊肘给了他一下子:“有病吧你,我把大哥当我亲哥!”她拿眼风一瞟,示意小姜看那一头的拐角,“大哥能遇上这么个真心喜欢的不容易,往后我要是不常在家,你可帮我把人看牢了。”

拐角处的一张桌子那儿,君翊正在喝酒,七姑娘刚刚起身去帮着端菜,经过他身边时,为他添了些热过的酒水。君翊抬头,七姑娘垂眸,两人四目相对,其间的情意丝丝绕绕,旁人只瞧上一眼,都会觉得脸红心跳。

小姜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那是,这事儿还用你说。”

早在七姑娘刚被大哥带回落羽的前三天,他们这些兄弟就把七姑娘过往二十来年的人生查了个遍。事实证明,大哥看人的眼光一贯精准,这七姑娘出身清白,性情纯挚,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小姜的思绪收回,又落在面前的曲苏身上:“苏苏,我怎么感觉你这回从外头回来和从前有点不一样呢。”

曲苏闻言笑了一下:“哪儿不一样。”

小姜道:“说不上来。”他拿筷子另一头搔了搔头,突然间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苏苏。”

曲苏正在饮酒,听到这话好悬没呛到,她勾起指节挠了挠喉咙,清清嗓子道:“怎么,我要是有喜欢的人,难道你要吃醋不成?”

小姜“哈”一声笑出了来,紧接着却面色一肃:“吃醋倒是不会,但要让我知道有谁想把你拐跑,就别怪我先请他吃顿拳头宴。”

曲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姜被她笑得发蒙:“真有人想拐跑你?”

曲苏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儿,别瞎想了。”她之所以笑,是想到了青玄那张脸被小姜揍得鼻青脸肿还还手不能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那家伙一走就要三两个月,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既要给阿秾和他那个好徒弟伸冤,还要安顿烛龙,就是走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

而且刚才小姜明明说的是“拐跑她的人”,她大约是喝晕头了,才会在小姜问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想起了青玄。

小姜在一旁幽幽地道:“没有的事儿,那苏苏你怎么脸红了?”

这一回,曲苏是真的呛了酒。

被小姜和小师妹一左一右搀扶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松软的大**,曲苏几乎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堕入了梦中。

倦鸟归巢,亲人环绕,又喝了一整晚的酒,回到落羽的第一个晚上,曲苏睡得很踏实。

一开始,曲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约莫是席间喝了太多的桃花酿,鼻端始终有股香甜微辛的花草香气,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朦胧间,她又回到了在白帝城时独居的那间客栈。

白帝城的客栈陈设颇具当地特色,每个房间一进门的地方,都会挂一只小葫芦,不仅因为葫芦具有“福禄”之意,更因为整个白帝城若从上空俯瞰,刚好是一个葫芦形状。

因而刚一踏进房间,曲苏就意识到,这是白帝城的客栈,并非别处。

曲苏的脊背在这一瞬间微微绷紧,她记得,就是在这个房间,她险些被一只蜥蜴精偷袭致死。彼时,她刚发现自己肩颈处被芸芸抓破的伤痕透出黑红,酸痛难忍,那蜥蜴精偷摸进来时,她甚至衣衫不整,兜衣的带子都是微微松散的。

曲苏伸手摸向腰间,可令她浑身僵冷的是,她不仅衣衫凌乱,就连从不离身的软剑也不知所踪。然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悄悄贴了上来。

一丝微凉的气息,轻轻吹拂过她的脖颈。

曲苏险些尖叫出来,拧身就要挣脱出那不知是什么怪物的侵袭,却不想对方比她更快,几乎在她转身欲走的一瞬间,再次将她圈了回去。

曲苏仓皇抬头,她心脏跳得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眼眶发酸,双拳紧握,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而轻佻的笑声。

那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双眼。

凤眸清澈,绵延的尾端绵延出上挑的一抹,不知为何,竟然染上微醺的淡红,就连看向曲苏的眼神也不是她从前熟悉的淡漠或微嘲,而是某种令人膝盖发软的脉脉含情。

环住她腰身的也不是什么可怖怪物的尾巴,而是他的手臂,不知何时,他已步步紧逼,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客栈的那张方桌上。

曲苏双眼微朦,有几分不可思议:“青玄?”

可他开口,确实是青玄的嗓音,清淳微凉,吐字凌然:“是我。”

他拥着她,握住她肩膀的手指明明很轻,却又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你这里受伤了……”

他微微垂眸,俯身看向她的肩颈,漆黑的眼睫鸦羽一般,浓密卷翘,他观察得格外认真,浑然不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之间几乎仅隔着一件单薄的兜衣,绸缎布料比婴儿的肌肤还柔软,此刻已悬悬欲坠,曲苏脸颊滚烫,却怎么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青玄,你……”

她想说,你离我远一点儿。却在下一瞬,惊得整个人险些跳起来。

因为青玄不知怎的,就在她喊他名字的那一瞬,突然更凑近了些:“不疼了。”

说这话时,他已吻在了她的伤处。

曲苏浑身酥软,一动也不能动,只记得喊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青玄……”

青玄的脸微微逆光,朝她俯低时,几乎令她看不真切他的轮廓。

他就那样朝她吻了下来。

软软的,还微微有点凉,好像从前在江南吃过的樱花玄饼。

曲苏忍不住微微侧头,将头更深地扎进柔软的枕头里,轻喃了声:“青玄……”

一道绿色的身影站在床前,纤白的指尖缓缓流泻出淡绿色的细碎流光,人影望着将脸埋进枕头的曲苏,低喃道:“神尊,是你吗……”

豁然起身时,已然天光大亮,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

曲苏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梦了什么,飞快奔到院子的水井,往滚烫的脸颊泼了两把凉水。

“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小师妹苗苗和小姜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苗苗一脸震惊,小姜则盯着曲苏酡红的脸颊,双眸若有所思。

曲苏木着脸,一派镇定之色:“昨晚喝大了,醒醒酒。”

苗苗脸上震惊之色更甚:“昨晚不过喝了三坛桃花醉,师姐你从前不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吗?”

小姜在一旁阴阳怪气:“老话说,这酒不醉人人自醉。”

曲苏在心底不由自主地补上了后半句:色不迷人人自迷。

“啪”一声,曲苏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这下连小姜都惊了:“苏苏!”

该不会真被他昨天乌鸦嘴给说着了,他家苏苏这出门一趟,喜欢上什么人了。而且很明显,是曲苏喜欢上了别人,对方还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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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曲苏疯狂灌酒、莫名的感慨和此刻的一系列反常举动,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失恋!

原本来的路上还有几分迟疑的小姜顿时坚定了决心,朝苗苗使了个眼色,又对曲苏道:“苏苏,有个特别适合你的任务,接不接?”

曲苏正在刷牙,听到这话险些把嘴里的竹盐一口吞了。她缓缓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道:“小姜,苗苗,我是做什么错事了吗?”

小姜和苗苗一起摇头:“那不能。”

曲苏道:“那为什么我这才回来,就又给我派任务?”

苗苗一听这话顿时笑眯眯的:“师姐,这任务你听我说完,包你喜欢。待会咱们只是先让你走一趟,去见见人。真正出任务要过完上元节,才会启程呢。”

曲苏进内室更衣,苗苗一路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把整个任务给介绍了一遍。别看苗苗只有十五岁,已经单独出过好几次任务了,整个落羽里面,她最钦佩的人就是曲苏。前些日子她知道曲苏很可能不会赶回来过年,还很失落了一阵子。昨天得知曲苏回来,当即下厨做了好几道曲苏最爱吃的菜。

苗苗嘴巧,小姜稳当,这两个人又一贯和曲苏亲近,君翊才会把游说曲苏的任务交给这两个人办。

曲苏很快就听明白了:“所以这意思是让我去见一趟这位振远镖局的少东家,顺便吃顿好的?”

小姜道:“是这么个意思。”

曲苏拿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托盘:“那这新衣服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快过年了,新衣服咱们人人都有。大哥向来疼你,这几件衣裳早就给你备好了。”苗苗说着,嘿嘿一笑,凑到曲苏身边咬耳朵:“师姐,你就去一趟吧。这位少东家别的不说,那张脸长得可真是……”

曲苏宿醉刚醒,昨天夜里又做了那样一个不堪回首的长梦,此刻正歪在椅子上懒得动弹,一听到苗苗这欲言又止的话头儿,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儿,来了几分兴致:“长得很好看?”

小姜本来不想参与这些女孩儿家的八卦,可一想到自己刚刚洞察的真相,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以我身为男人的眼光来看,那小子长得确实还可以。”

曲苏挑起一边眉毛:“评价这么高?”

须知小姜自己就长得“很可以”,寻常人尤其是男子的皮相,到他嘴里很难得到个正面评价,能让他赞一句“还可以”,那应该是相当可以了。

苗苗也道:“师姐,确实挺好看的,而且性子也很有趣儿,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曲苏眯了眯眼道:“你都见过人了,还挺满意人家,为什么不自己接了这任务?”

苗苗晃了晃脑袋:“师姐,我不是为了这任务去见他的,是前些日子凑巧在街上撞见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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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道:“而且这任务也不适合苗苗。说好了,人家这趟要的是保镖,谁来搅事儿,再出手杀人也不迟。让苗苗杀人还成,保人,她还欠点火候。”

曲苏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么个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一趟。”

她嘱咐苗苗:“那午饭就甭给我留了,我吃饱了就回。”

流霞城最好的酒楼,叫流霞酒家。

流霞酒家的左手边,是城内最大的赌坊,右手边,是城内最好的花楼。最妙的是,这酒家、赌坊和花楼,都是同一老板开的。因而这三家彼此楼阁相连,足不出户,就可以吃喝玩乐,尽享风月。

也正因为这家酒家与花楼赌坊相连,每每来这个地方吃饭,总能知道各式各样的精彩八卦。

曲苏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过第二家这样的酒楼。因此在听说今天约人吃饭的地方就在流霞酒家之后,曲苏心里对这个地点选择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做菜好吃的酒家不常有,做菜既好吃还能随处听闻八卦的酒家,更不常有。

进店时,曲苏与一个男子几乎同时迈过门槛,她动作微滞,侧眸朝对方看去,偏巧那个人也在侧首看她。

只见男子脸上戴着一张造型独特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以下的轮廓。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也足以看清面具之下男子的眼眸。他的眼瞳是少见的浅茶色,眼尾缱绻悠扬,哪怕只是朝着曲苏看似不经意的一瞥,那双轮廓极美的眼眸也难掩主人的风流之态。

曲苏自认遍览美人无数,可身为男子生着这般顾盼生姿的一双眼,也是极少见了。尤其对方脸上那张造型精巧的鎏金掐丝面具,曲苏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人,是她刚回流霞城那日,在城门附近从一名黑衣人手上救下的男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殷和?

殷和显然也认出了曲苏,浅茶色的眼瞳迸发出欣喜的光芒:“是你!”

这人虽然生得漂亮,脸上的神情却藏不住心思,真有点从前刚认识阿秾时的那种感觉。曲苏忍不住勾起嘴角,毫不遮掩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怎么,殷公子这是安顿好了?那日我介绍的客栈还不错吧!”

殷和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来,想要摘下面具,又有几分羞赧,这样一迟疑,再看向曲苏时,那眼神里就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那天多亏了女侠……”

曲苏被他这番动作逗得忍俊不禁:“怎么,你这是终于知道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烦恼了?”

殷和微微弯低了头,修长的手指向脑后轻轻一抹,当着曲苏的面摘掉了面具。

尽管早对这人的惊人美貌有了心理准备,可在殷和抬眉凝眸看向她的一瞬间,曲苏发现自己还是可耻地沉醉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殷和这小模样生得也实在太招人喜爱了。单纯论容貌的话,青玄还是更胜一筹。但他一天到晚都那副淡淡的模样,相较而言,殷和的一颦一笑更给他本就绝色的容貌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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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此时此刻,他这样有几分羞涩、几分彷徨的模样,就很勾得人心痒痒。曲苏咳了一声,朝酒楼里间扬了扬下巴:“这间酒楼在流霞城挺有名的,周围连着的几家都是他家产业,吃喝玩乐连成一体,很方便。”

殷和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茫然:“我不太知道这些。今日来此,是与一位当地的朋友相约,有一桩买卖要谈。”他看着曲苏,眼睫低垂,似邀请似恳求,“那日你救了我,我还未好好谢过呢,不如……”

曲苏摆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我今天也是约了人谈事,咱们各谈各的,互不干扰。”

见到美人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好,曲苏唇角弯弯,朝殷和摆了摆手:“先行一步。”

曲苏与镖局少东家相约的地方就在一楼临窗的某一桌,走近了才看到,对方比曲苏这个本就早来的人,还早到了一会儿。

至少桌上的茶,已经泡过两泡,颜色已没有那么浓了。

曲苏笑着朝这位少东家一颔首,在对方惊讶眼神中坐下来,轻车熟路地招呼小二点菜上菜。

来之前曲苏并不知道,这位振远镖局的少东家,竟然比自己还小了三岁,他生日晚,上个月刚过完十七岁的生辰。

但苗苗和小姜确实没骗人,这位苏公子虽然刚满十七岁,已然生得丰神冶丽,尤其一双桃花眼格外多情,令人一见难忘。若不是两人落坐之后,他的随从经验丰富,让店家单独架了一座屏风,隔开那些客人的视线,他们这整顿饭都要吃得不得安生。

即便如此,也仍有进店吃饭的男男女女,打桌边经过时,不时从屏风缝儿里向内张望。

曲苏自诩也是阅尽美色的行家,这位苏公子虽然生得艳丽绝伦,但若与刚刚那个殷和当面相较,仍需退一射之地,就更别说和青玄相提并论了。青玄这人且不说性子如何,那张脸确实行遍天下,也难逢敌手。

可是从前与青玄朝夕相对,从不会有这种被人大胆围观的烦恼。曲苏细细回想了一番,恍然意识到,颜值方面,青玄虽然更胜一筹,但他那张脸常年冷若冰雪,常人一看就知是个不好惹的。

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桃花。

那位苏公子见曲苏不说话,目光似是定在自己的脸上,笑得恬淡温柔,不禁壮起几分胆子,主动攀谈:“听闻曲姑娘从前行遍大江南北,应当结交了不少有趣的朋友吧。”

曲苏仍然沉浸在回忆里,顺口答道:“是。”

那苏公子又道:“听闻曲姑娘功夫也是一流。苏某不才,跟着父亲练了十几年,只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曲苏随口答道:“像苏公子这样的容貌气度,也不用学多厉害的功夫。只需动一动嘴,有的是江湖儿女愿为公子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她这话说得不假,远的不说,单在这流霞城,就有好几户正当龄的女儿家,功夫又俊,模样又好,只求一个好模样、好脾气的年轻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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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苏公子这么容易脸红,可见是个脾气软和的,在他们这流霞城,可算是抢手货。

曲苏说完话一抬头,才发现这位苏公子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几分,说一句艳若桃李也不为过。

苏公子脸染飞霞,目光温软:“曲姑娘说话很风趣。只不过苏某并不在意有多少人追捧,姻缘一事上,我更希望寻得志趣相投之人,白首不离。”

苏公子说这话时,目光便在曲苏眉眼间流连,意有所指,非常明显了。

曲苏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真没想到啊,这位苏公子这么爱脸红的一个人,说起这方面的事儿来,倒是半点也不怯场。她更没想到的是,大哥这趟叫她回来,还真是非要让她嫁人,才能回家睡一个安稳觉。难怪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给她安排上了。

也是赶上她昨晚喝了不少,夜里做了那么个梦,醒来就撞见苗苗和小姜主动找来。可见这人,就不能心虚。她这一心虚,就被家里两个小的给忽悠了。又是新衣裳新首饰,又是什么“别人都不适合只有她最适合接的保镖业务,”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居然在亲耳听到苏公子的话才反应过来。

说来说去,这谈业务是假,相亲是真。

曲苏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翊哥是好心,小姜和苗苗也没撒谎骗她,这位苏小公子不论模样还是脾气,看起来都挺迎合她从前的喜好。但她如今,真没这个心思和谁谈情说爱。

曲苏没有接话,她的目光瞥向二楼的窗外,天光正盛,街上熙熙攘攘,热闹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自行人间飘摇经过,曲苏目光一凝,忍不住微微探身。

那人一袭雪色长袍,墨发高束脑后,日光照耀下,白玉莲瓣发冠光泽温润,曲苏足尖点地,几乎就要站起身来。

苏公子觉察了曲苏的专注,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曲姑娘看到了什么?”

一辆马车停在道旁,从二楼这个角度朝下望去,视线刚好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曲苏微微皱眉,转过了脸看向苏公子,唇映浅笑:“没什么。”

她随意挑了个话题:“听苏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流霞城的人。”

流霞城地处三国交界,向来民风剽悍,不论男女,行事都格外大胆。像苏公子这么容易脸红羞涩的,很可能刚来不超过三个月。

苏公子道:“我自小跟着父亲在江南长大。上个月才来到流霞城。”

曲苏道:“苏公子这是打算继承祖业,所以才准备过完年跑这趟镖?”

苏公子道:“不瞒曲姑娘,其实这趟镖去的不是别处,是我在叶城的外祖父家。待我到了那边,想来会定居叶城,不再返回。”

曲苏的目光在这位苏公子的脸上扫了一圈,道:“不回来也好。”

这位苏公子虽然模样风流,性格却老实,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娇贵公子,实在不适合在流霞城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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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想到苗苗讲的苏家那些八卦往事,不禁有些出神,她本想给自己满一杯酒,却听桌对面苏公子一声惊呼:“小心!”

原来是自己粗心,撞翻了酒壶,酒水洒在新换的绯色罗裙上,很快就湿了一块。

苏公子起身到了近前,一面用随身的帕子为她擦拭裙上的酒渍:“都是我不好,是我招待不周,本来就应当是我为曲姑娘斟酒……”

曲苏见他急得不仅脸红,连雪白的脖子都红了一截,不禁有些好笑,攥住他手腕制止道:“没事儿。不用管它……”

曲苏本想说,用不着管它,一会儿就干了。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手,就听苏公子闷哼一声,紧接着,曲苏眼尖地发现,苏公子被自己拉着的那只手,肤若凝脂的手背竟然青紫了一块。

曲苏定睛一看,却发现四周什么都没有。可这伤,很明显是被石子一类的硬物所伤。

曲苏松开苏公子的手腕,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朝着四下望去。

可紧接着,就听苏公子又是一声闷哼。

曲苏飞快扭头。

苏公子额角沁汗,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的,很明显是有人趁他不备,用暗器打了他的小腿。

曲苏微一沉吟,一把拉开挡在桌前的屏风,嘱咐苏公子:“你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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