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严宫中,绿树成荫,芳草萋萋,靠近大门口的一片空地,土壤还透着新色,不知何时移栽了两棵高大的火凤花树。也不知这树是从哪儿寻来的,又或者是天界的土壤,种什么都能长得格外好,这两棵树比曲苏从前在人间见过的,生得都要繁茂。就连花儿,也比在人间的同品更红更艳。
曲苏仰颈,看了一会儿开得鲜妍的花,这才朝前走去。
还未走近,曲苏已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阿缎快步上前,蓝色的眼瞳认真地望着曲苏:“神尊,您可回来了。”
曲苏看着他,笑了笑道:“又怎么了?”
阿缎道:“您去芳骞林散心,尊上不让我们跟着,非说要亲手给您炖汤。”
堂堂青华大帝,竟然为一人炖汤,这事若是传出去,恐怕要在天界近来的诸多八卦中“异军突起,蝉联榜首”了。
曲苏闻言,沉默了一瞬,颇为生硬地转了话题:“客房在哪儿?”
阿缎震惊道:“客房?”
曲苏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道:“怎么,偌大妙严宫,连间客房都没有?”之前连着两晚,她为了照顾青玄吃药,便与他同榻而眠。可是今天在外走了一圈,她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若说连一个客房都没有,那这几天阿缎他们都住在哪儿?
阿缎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理所当然极了:“是,只有那一间房。”
曲苏道:“之前我睡了多久?”
阿缎掰着手指头道:“阿缎来的那日,神尊您就在睡了,至少有四天。”
曲苏缓缓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凉冰冰的,有些吓人:“那四天里,青华大帝宿在何处?”
阿缎眨了眨眼:“尊上他也睡在那间屋里啊。”他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曲苏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般计较,“其实也不算睡,多数时间,尊上都在打坐。”
也就是说,之前她昏睡的那几日,青玄也都与她同处一室。
想想也是,连她醒来之后,青玄都那么纠缠着非要和她睡在同一张**。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不是更方便了这家伙为所欲为了?
曲苏觉得这事简直不堪细想。
回想从前在凡间时,那个动不动就拿“成何体统”四个字斥责她的清冷谪仙,曲苏只觉得往事真是遥不可追。
曲苏默了一瞬,看向阿缎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打量:“那你也不睡?”
阿缎乖巧地摇了摇头:“尊上没有吩咐时,阿缎也会睡上一两个时辰。”说到这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大柳树,“神尊若是担心半夜醒来找不见阿缎,就去那儿。”
“……”曲苏皮笑肉不笑地道,“还真会省地方。”
阿缎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道:“您不喜欢那个房间,可以和尊上说,尊上那么疼您,连堕渊那样的地方都为您去闯,不过另辟一间客房,尊上肯定会答应的。”
“苏苏。”
曲苏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转过身,说老实话,她从前最喜欢听青玄这样喊她的名字,可自打从妙严宫醒来,青华大帝每次喊她名字时,那语气音调,听着总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他如今这样,也实在太黏人了些。
青玄不知何时换了一袭长袍,云蒸霞蔚的明艳色泽,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做成,乍一眼看去,仿佛透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又仿佛姑射莲池的水一般,碧波潋滟,熠熠生辉。他本就生得俊美非凡,突然换了这样显眼的颜色,更令人移不开视线。
曲苏回过神,就见青华大帝用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神色看着自己,不禁飞快移开了目光。谁知这人走到近前,拉起她的手,非常自然地在他胸口摸了摸。
这真不是她主动摸的!曲苏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阿缎更是反应敏捷,身形一闪便化为原形,飞去不远处的大柳树上蹲着去了。
青华大帝却自在坦**极了,攥着女孩子葱白的指尖,低头问她:“苏苏可喜欢这料子?”
光天化日之下,总算他还有几分节操,没有胡说些有的没的。
曲苏在心底大大松了口气:“是很漂亮。”
青玄闻言,璀然一笑:“我也为苏苏准备了一件。”他牵起她的手,往两人的房间走去,“带你去看看。”
等曲苏晕头涨脑地换了新衣裳出来,往外间的镜前一站,她陡然反应过来——两人初见那日,她曾看着他身上那件法衣就是这样的光泽流转,漂亮得不像话,还向他打听那布料的来处。
当日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想穿这身衣料,怕你永生永世,都无法达成所愿了。”
曲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青华大帝就站在她身后,见她这副神情,不由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从今往后,整个妙严宫,连同我,都是苏苏的。但凭神尊大人吩咐,青玄无有不从。”
听听,这是神仙该说的话?
曲苏都有点恍惚,这还是当年那个冷心绝情的青华大帝吗?
不用别人提醒,曲苏都觉得自己耳朵连着脸颊那一片,烫得要命。她当下这个情形,被他自身后拥着,一只手扣在她的肩头,他还生怕不够亲昵似的,微微偏头,倚在她的颈侧,从镜中看去,他们两人当下的情形,说一句“耳鬓厮磨”,也丝毫不过分。
此情此景,但凡被个外人瞧见,她这之后几十万年的漫漫仙途,再也没个好名声了。
遥想当年,她不过当众随口赞了一句此君姿容绝世,就被那些人嚼舌根嚼了几万年,到处谣传她拈花惹草,不是个本分的神。
今日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尤其以如今在三界的声名地位,不知要揉碎多少神女仙娥的婉转情肠。
实在造孽!
曲苏强忍着自耳根泛起的热意,却不知道自己穿着那件颜色绯红的鲜亮法衣,与青玄站在一处,面若霞飞,神情娇艳,两人头颈相交,吐息交融的情景,不论谁见了,都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曲苏强撑着气场道:“无有不从?”
青玄嗓音低哑:“嗯。”
曲苏侧眸看他:“那我要一间只属于我的,单独的客房。”
青玄眼神微暗,凝视着曲苏提出这要求时骤然生动的眉眼:“唯独这个不行。”他低声解释,“你这元身是新的,与你神魂还未完全融合,得有人在你身边,日夜看护,才最妥当。而且我如今的情形……苏苏,我只想接下来的每一日,都能陪在你身边,再不分离。”
曲苏抿了抿唇,她拥有身为青女时的记忆,自然知道青玄这个解释不算说谎。她本想再说什么,可突然从镜中瞥见青玄耳后的一缕发丝,她眸光微定,简直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是一缕白发。
尽管只是小手指粗细的一缕,却足以令她触目惊心。
曲苏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飞快错开了目光,转回视线睇了青玄一样:“你做的甜羹呢?我想吃了。”
青玄闻言一笑:“苏苏尝过,要如实告知我好不好吃。”
曲苏不再纠正他的称呼。
在她心里,她既是司寒,也是曲苏。可她是司寒时,与青华大帝顶多算得上半个熟人。她是曲苏时,才真心实意体会了一把与他彼此爱慕的滋味儿。
青玄这样喊她,她嘴上不认,其实心里并不抵触。
以青华的敏锐,想必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才一直都唤她“苏苏”。
吃过青玄亲手做的墨芙蓉羹不久,曲苏便有些倦意。她知道,墨芙蓉有安神的效用,年头越久,效力越强。青玄做这个甜羹给她吃,无非是希望她夜间能休息得好一些。
这一晚,曲苏果真睡得很沉。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些冷,身体本能地向身后的温暖靠去。耳畔仿佛有人低沉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还笑了。
曲苏觉得耳朵尖痒痒的,伸手欲抓,又被什么人轻轻捏住。
指尖仿佛触碰到了云朵,轻柔微凉,曲苏伸指在那上面摁了摁,还将脸在温暖的热源上蹭了蹭。
一夜无梦。
醒来时,又是天光大亮。
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仅青玄不在室内,就连阿缎都失去了踪影。
曲苏走到庭院里,只见天光正好,鸟儿啁啾,放眼望去,四下里绿树成荫,一切看起来都与寻常没什么不同。
她思索片刻,朝昨日在大门附近见过的那两棵火凤花树走去。
火凤花树下,泥土很新,伴随着清风阵阵,不时有两朵红花飘落。曲苏拾起一朵,凑近鼻端,是她熟悉的花香,就连花瓣的触感都格外真实。
曲苏继续向外走去,妙严宫外,七宝芳骞林流光溢彩,令人炫目,每一棵树看起来都与记忆里她昨天走过时没什么不同。
曲苏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飞快往回走。
她终于想起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鸟声!
真实的妙严宫,虽然有阿缎和几个小童陪着,也有数不尽的绿树碧草,青玄却从不在宫中养鸟,阿缎他们更不会轻易发出寻常的鸟鸣声。
就在她意识澄明的一瞬间,周遭景象陡然变化,如同水上泛起的波纹一般。
紧接着,四周倏然一静。
由闹转静,由伪转真,眼前这张看起来精妙逼真至极的结界就这么破了。
曲苏向四周看去,却听到一道格外夸张的抽气声。
她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青玄仍穿着昨日那件青色法衣,神色冷淡坐在白玉石桌前。阿缎连同几个小童都站在他身后。
石桌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峨冠博带的青年男子。
只见对方衣着鲜丽,皮肤白皙,濯濯若春月柳,尤其一双丹凤眼生得清亮秀丽,乍一看去,不似神君仙人,更像一位在人间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
见到曲苏突然现身,他又惊又喜,朝着她快步走来,又在相距曲苏仅有一臂之遥的地方顿住脚步,一双丹凤眼水波盈盈,几乎要滴下泪来。
曲苏从记忆中恍惚片刻,见他这副模样,不禁一笑:“阿曜,别来无恙啊。”
只这一句,白帝再也憋不住眼泪。他一把上前,将曲苏抱在怀里,埋在她的肩膀,号啕大哭:“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他们说你没死,没人信我。我说你要回来了,也没人信我。”
曲苏的视线越过白帝,就见石桌一旁坐着那人,脸色早已冷若冰霜,偏偏怀里这家伙胆大包天,还在继续控诉:“狗青华把你锁在妙严宫,还骗我说你不在,若不是我一路闯进来,还不知你要被他关在这儿多久。”
眼看青玄目光冷得能淬出冰,曲苏连忙道:“不是关我,是他救了我。”
白帝泪水惊人,几乎转眼间,就将曲苏的肩膀哭湿了一大片。听到曲苏这样说,他不由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小寒,你受委屈了。都怪我,在白帝城时我明明见过你的,可那时我竟然没认出来。若是我能早点与你相认,你也能少受些凡间的苦,若当日在茶楼我卖你八卦话本时就认出了你……”
那还有青华那厮什么事儿啊!
白帝越想越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再度趴在曲苏的肩头,嗷嗷大哭,“是我笨,我眼瞎,我怎么就没认出是你。”
曲苏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青华大帝杀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别哭了,先坐。”她指了指石桌,“你也渴了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不坐。”斯文俊秀的青年哭得眼皮微红,那双眼里却透着决绝,“我也不渴。小寒,咱们走吧,我送你回青要界,或者你跟我回我的家乡去。如今的天界早不是三万年前了,这里不适合我们。”
石桌旁,脸色黑得能当锅底的青华大帝冷声开口:“白帝要走,青某不挽留。不过司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妙严宫就是她的家,她在这里住得很好,不会跟你走。”
白帝闻言,霍然转身,看着青华大帝冷笑道:“司寒两个字,也是你配叫的?论年纪辈分,你该称呼她一声司寒神尊。六万年前我和小寒把臂同游三界的时候,还不知你在哪儿玩泥巴呢!”
青玄闻言倏然一笑:“认识得早又怎样?四万年前当着天界众神的面,司寒神尊对我说过什么,需要我今日再对你复述一遍吗?”
“君之绝色,旷古烁今”八个字,当年传得沸沸扬扬,白帝如何会不知道?提起这事,他就心口刺得疼,他哼了一声:“小寒生性善良,就是见了一只鸟儿,都要夸上好几句漂亮可爱,不过一句场面话,也就你当真。”
被曲苏当面夸过漂亮可爱的小绶带鸟当即身形微僵,垂下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
青华大帝脸色冰冷,看向曲苏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幽深。
白帝又道:“未过门的妻子,你蒙谁呢?当年小寒直到死,都没有过一个心悦之人。你别告诉我,把小寒锁在你这妙严宫几日,就能单方面宣布和她私订终身了!”说到这儿,他不由“哈”了一声,叉腰仰天道,“那要这么说,我还和小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青华大帝淡淡地道:“我和司寒的兄长曾有约定,要照顾她生生世世。她身边的清沅长老,也在不久前传来手书,说只要她愿意,就是长住妙严宫也无不可。”
“小寒哪儿来的兄长。”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青玄似笑非笑,悠悠然道,“毕竟我们早在凡间就相识了。”
这是往白帝的心窝子上戳啊!
白帝泪如雨下:“小寒,都怪我!”
被点名的曲苏何止是一点头疼,她现在脑袋都要炸了。她绷着脸色走上前,朝青玄伸手:“清沅来信了?”
青华大帝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到她手上时,一语未发,却悄悄捏了捏她的指尖。
曲苏飞快地抽出手指,故意不回应他幽深的睇视,拿过信三两下看完,又收入袖里。
白帝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没看清信上写了什么,拽着曲苏的衣袖道:“小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沅怎么会同意你住到妙严宫来?我不信。”
曲苏道:“阿曜,我暂时不能和你走。”
白帝手指颤抖,看了看曲苏,又瞪向青华大帝:“小寒,是不是他威胁你?”他先是拿手指了指青华大帝身后的阿缎等人,“就这么几个仆人,怎么照顾得好你?”
他又指向曲苏身后不远的屋舍:“就这一间小破屋,你晚上睡了,他睡哪儿?他这打得是什么算盘,小寒你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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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视四周,一脸鄙夷:“一整个妙严宫,还没有我在家中修的一间专门供放你画像的闲置宫殿大,花没几朵,湖没一个,在这破地方,你怎么可能休养得好。”
挑剔了一整圈,白帝自己也跟着原地转了一圈,可这一圈转回来他就发现,一番话说完,整个妙严宫也随之焕然一新。
偌大的庭院里,古树参天,乱花迷眼,碧瓦朱甍,仆从成群……不过转瞬之间,妙严宫中仙雾迷蒙,祥云掩拥,当中一泓湖泊,水木明瑟,白鹤飞舞。再看远处的七宝芳骞林,霞光明艳,绚烂璀璨,数不清的珍宝四处堆放,漫不经心地沦为风景的陪衬。哪怕是九重天上最豪奢的宫殿,也远远比不上这里精美高妙,灵气浓郁。若说养伤,这里对曲苏而言,就是最适合的居所。
曲苏默默侧眸,就见青华也朝她看了过来,那双凤眸清亮摄人,锋芒无匹。简而言之,当着情敌的面反复打脸,他心里的得意爽快简直要溢出来了。
曲苏:“……”
白帝:“……”但白帝的沉默只维持了短短瞬息,很快,他又有了新发现,“所以这才是妙严宫真实的样子?”
青华看都懒得看他,端起阿缎递来的一碗药,默默喝着。
白帝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惊悚地看向曲苏:“小寒,你看到了吧,妙严宫分明这么豪奢精美,他之前那副穷酸样,装出来给谁看?这家伙分明是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曲苏抚了下额头,就听白帝飞快抽了抽鼻子,震惊道:“堂堂青华大帝,年纪轻轻,就靠这么多仙品灵药吊着。千年红参、火灵芝、金芝玉露、瑶池青云芝,大返魂丹……这么多补药一起吃,你这是要不行了?”
这回不光青玄呛着,就连曲苏都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始作俑者还在震惊:“你想骗婚?”
曲苏勉强平复了咳嗽,强行打断道:“阿曜,你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白帝的脸色已近乎苍白,直指着青华大帝的两只手指微微颤抖:“清沅长老把你托付给青华大帝,知道他已经这样了吗?”
曲苏深吸一口气,飞快解释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之前元身被毁,是青玄用了混元灯,帮我重塑元身。”
此言一出,不仅白帝,就连青华大帝也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他。
白帝更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重点:“你叫他什么,青玄?你们两个……”他指着曲苏的手都颤抖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青华大帝的这个名字,就是向来与他交好的紫微大帝,也极少这样称呼他。如今天界许多人更是不知,青华大帝原本的名字,是青玄。
青玄不说话,只是目光幽幽望着曲苏。
曲苏伸手制止住白帝,示意他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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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还欲再说,曲苏一把捏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若是想我在这住一辈子,就继续嚷嚷吧。”
白帝先是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和曲苏小声地咬耳朵:“小寒,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不远处,青玄的目光若能化为实质,早已将曲苏身旁眼神殷切的青年万箭穿心。
就见曲苏退开半步,朝他看了过来:“阿曜是我故友,我想留他在这小住一段时日,不知尊上……”
青玄早在曲苏看向自己时,就绽出一抹彬彬有礼的浅笑:“你的故友,自然也是妙严宫的贵宾,苏苏都这样说了,当然可以。”
曲苏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又被白帝打断:“先说好,我的住处得是和小寒最近的房间。”他又低声问曲苏,“他为什么喊你苏苏?”
曲苏也低声回他:“我在凡间时的名字。”
白帝恍然大悟,随即又落了几滴幽怨的眼泪:“都怪我,我若是早知道你在凡间有转生,肯定一准儿能早些找到你的……”
曲苏:“……”
她隐隐感到窒息,从今往后,这家伙的口头禅是不是就要改成“都怪我”了。
青华大帝吩咐身后:“阿缎,你去安排。”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睇着曲苏,目光幽深:“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苏苏说。”
曲苏点头称好,白帝却一步三回头,离开得一百个不放心。
几乎两人刚走,青玄就咳了起来。曲苏一开始还没当作一回事,陡然记起前一天在镜中看到他耳后的白发,匆忙再看向他时,却发现那缕白发已然消失无踪了。
再联想不久前当着白帝的面,妙严宫发生的巨大改变,她忍不住道:“你还喝着药,非要和他计较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去,青玄轻垂着眸,黑浓的眼睫又卷又翘,如同两柄小而柔软的羽扇,他眼睫轻掀,便如羽扇轻轻刮擦过心头。那副沉默不语又有点委屈的模样,少年气十足,着实看得人心底柔软。只见他抿着唇,唇角绽出的弧度似笑非笑:“你不许我喊你苏苏,却让白帝喊你小寒。”
提起称呼一事,曲苏也有点抓狂:“他那是故意的,从前他遇到我,更经常喊我神尊。”
“经常?”青玄淡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偶尔也会喊你小寒。”
都活了这把岁数,被人喊“小寒”这个称呼,确实有点羞耻。曲苏痛定思痛,决定待会务必要找白帝好好谈一谈,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都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而且他那个人……”
话音未落,青玄不知何时起身,一把揽住她的腰,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看她。
他问曲苏:“他那个人怎么?”
曲苏怔了一瞬,她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青玄毫不掩饰眼底蔓延的戾气:“白帝少昊是怎样一个人,我比你更了解。”他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啄吻,“苏苏,你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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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被他的眼神和吻弄得心跳都乱了,她伸出手挡,却听青玄从喉咙里闷笑了声,紧接着,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指尖。
曲苏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正想说什么,就觉手指被青玄轻轻握住,又往她的唇上印了更扎实的一个吻。
如今的青华大帝,早不是当初在白帝城时那个甩袖说她“成何体统”的清冷仙尊,若论死皮赖脸得寸进尺,就连曲苏也不是他的对手。
轻棉的吻落下,曲苏听到他说:“苏苏怎么不多疼一疼我……”
曲苏本想说“你还用得着人心疼?”,可一想到不久前他当着白帝的面默默喝药还被嘲讽的情形,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论气人,白帝还真是个人才。
青华大帝心思剔透,见她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也不生气,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苏苏学坏了。”
曲苏看他幽深的眼神,拍掉他的手,转身就走:“我去看看阿曜怎么样了。”
当晚,曲苏正在卧房吃着甜羹,就听窗户上传来敲打的声响。
她叹了口气:“阿曜,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白帝几乎用气音道:“好的小寒。”
曲苏想了想,起身走过去,隔着窗纱轻声道:“还有啊,你还是喊我司寒得了。”
白帝一时没转过弯来:“为什么?”
曲苏牵了牵嘴角:“我都多大年纪了,不说别人,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
白帝气道:“怎么能这么说,那是你我的年纪大吗,是现如今天界这些人,资历都太浅了。所以我说,天界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寒,你什么时候忙完,和我一起回去?”
曲苏沉默片刻,低声道:“阿曜,我要报仇。”
尽管隔着一层浅紫色的纱窗,白帝也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这样聊天还挺新奇。他感应到曲苏忽然低沉的情绪,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当初是被人害死的,也知道你既然来闯九重天,就是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