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红烟令-4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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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当初能把自己的身体直接烧掉的人,成煜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和不舍,指使着佩剑径直飞离。

四周仍是漆黑,以佩剑的形式存在,他能够感觉到周遭空气被拨动时的混沌黏稠,却也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向前移动。渐渐地,那股黏稠感似乎变得愈发厚重了……这使他有些疑惑。按照常理来说,这阵法不大,在解除了束缚后,一直照着一个方向走,那股厚重感应该会随着向边界靠拢而逐渐减弱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正思索着,忽然,眼前强光一刺。仅是神识状态下,他是无法闭眼的,极暗转向极明,直接导致了短时间内的致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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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了?不对,很热……他能够明确感受到附着的剑身烫得仿佛要融掉一般,空气中传来“噼啪、噼啪”,好像是火烧着了什么东西引发的轻微爆破声。

“不要……不要!救命……救救我!”女孩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虚弱,而且听上去还似乎有些耳熟……而且距离极近……

“求求你们……不要……”她还在呻吟着。

“这是?”一时间疑虑涌上心头,他下意识退避数步。剑身温度骤降,看来,刚才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直接掉到火堆里了。

片刻后,他的视觉恢复了。不错,这是个破败的村子,面前有个大火堆,火堆上绑着一个人,全身都被烟熏黑了,纤细瘦小,长发遮脸,似乎是个快死的女孩。然而,成煜却站在原地冷淡地观望着,并没有去救一把的打算。

——因为就在睁眼前,他已经听出了那呼救声音的主人是谁。虽然没有印象中那么尖锐甜腻,但确实是那个斩月无疑。

“类似于红烟的锁灵录一样的幻境世界吗……”他喃喃道。

十六岁那年,令红烟为了给他驱除身上的魔气,让他进入了锁灵录内的幻境中。在幻境中,他无意间闯入了令红烟的记忆石内,回到了两千多年前的万魔窟,还见到了彼时尚被困在冰原上的令红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场景,应该也是类似的幻境。只不过,这一回,他看到的应该是斩月的记忆。

“救……救……”女孩的眼睛已经快闭上了,但嘴巴却还在嚅动着,似乎到了最后一刻都还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周围并没有人,但是成煜知道,有人正在往这个位置看,并且人数还不少。

原因无他,这村子虽然看着破败,门窗紧闭,但远处有炊烟升起,近处的门边也绑了干枯的桃木和茱萸,说明这村子里是有凡人生活的,有人生活的村庄,能够大庭广众地这样处死一个人,必然是众人决策的结果。他在空中飘浮着一个转身,视线对上了一双浑浊带着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所藏的位置离火堆极近,就在那扇绑着桃木和茱萸的门后。它正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火堆的方向。

成煜操纵着剑身,大剌剌地向着那扇门飞过去。门内的人毫无反应。很好,这个幻境中的人并不能像锁灵录的令红烟那样看见他。

于是他便耐心地停在那里,等着火堆里的呼救声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没了。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面色黝黑瘦弱的成年男子从门后试探着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往火堆处确认了一下,才道:“好像……真的死透了。”

话音落下,那些封闭的门便一扇接着一扇地开了,门后不断走出人,整个场面就像是一场古怪的交换一样,火架上的人死了,于是整个村庄都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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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是不是以后就彻底结束了?”

“是吧……”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可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变得愁容满面起来。

有人嗫嚅着开口:“可是……之前仙山上那位已经命令过,从今以后不准再有这样的人牲出现,万一要是被报给仙长们知道了,那……”

“所以我才是在善后!”村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是怕他说出那些禁忌的词句,“不然你以为大伙聚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想放走她,等着她去仙山上找仙长告发我们吗!”

刚刚开口的人立刻缄默不语。

是的,这是最后一个了,这个解决了,他们就能够彻底摆脱这种负罪感,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他略有些怜悯地看着地上的那团焦炭,默念道,对不起,但是牺牲你一个人就能换来一切的结束,你在地下,应该也会替大家感到欣慰幸福的吧?

村长向众人命令道:“大头!二牛!带几个人,把那一摊子东西收拾了!”

人群中走出来几个短打汉子,手脚麻利地将火扑灭。那人动作很快,熟练得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回。

成煜忽然暗啧了一声。

那具焦黑的尸体被随意地放在一边的空地上。二牛清理着尸体周围的草屑。忽然,他觉得自己手上的扫帚似乎是撞着什么东西动不了了,以为是碰着了尸体,于是便想要转个向继续,结果,那扫帚就跟被铁水焊住了一样,怎么用力拉都纹丝不动。

二牛低下头去,随即便看到那东西咬住了他的扫把,对着他一笑。

“啊!”他惨叫一声。

于是下头的整个场面都混乱了。

成煜蹙眉一躲,操纵着长剑,飞升到了半空中,观望着下方鸡飞狗跳的闹剧。

于是他不耐烦道:“这种无聊的骗人游戏到底还要玩多久?”

斩月的声音彻底恢复了成煜记忆中的甜腻尖锐,她厉声道:“他们烧死了我,所以我报复他们,就是这样!”

“是吗?”成煜的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的,“你展现出来的场景是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可事实上,是他们永远地封住了你。”

斩月一言不发,像是入了定,又像是怔怔地回想起了什么。忽然,她猛地抬起头,用极为怨毒的表情瞪着成煜,一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这些怨恨无从发泄便自成了一股力量,形成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她一死便大仇得报,将所有的刽子手全都拖下了无边地狱。直到被成煜一句话点破,幻境消失,又变为惨痛的现实。

但其实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问题想问。

比如,你曾经是个凡人又怎么会长着一张和红烟一模一样的脸,又为何会和斩月剑同名?不过,这女人的神智原本就是半疯,现下更是浑然一个疯婆子,怕是根本不可能好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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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天空中那柄高悬的剑俯冲了下来。

“你该面对现实了。”他冷声道。

成煜看到眼前的幻象碎掉了,露出了内里的真实。

原来他还在那个漆黑的法阵内。下一刻,他的脚便踩到了坚实的大地。他动了动手指,嗯,很灵活,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只不过,这一回,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白骨堆上,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凡人女孩——不错,正是斩月牵来的那个!两人之间,只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原来从冲进阵中开始,他就已经离那女孩的位置很近了。只是一道叠一道的阵法还有环境干扰了他的视觉与思维。

他的身体回来了。只要摆脱了法阵的束缚,他就能迅速夺回身体。此刻,他就像是个阴险毒辣的大反派一般,一道厚重的剑气直冲着那无辜的凡人女孩命门而去——

“铛!”

斩月果然现了真身,她手腕上铃铛一晃,替那女孩挡了一下。女孩被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倒在地上。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哪里吃得住这个?

随即,她气急败坏地向成煜吼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成煜冷然反问:“你是小姑娘?”

斩月怒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令人讨厌的东西!恶心!坏东西!孤独终老就是你的下场!不信你等着看!哼!”

成煜表情阴冷地挑了挑眉。坏人?坏人又怎样?他忍不住在这时候分心想起了令红烟。红烟怎么看他?不,红烟永远不会讨厌他。

他甚至庆幸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红烟根本不会去讨厌他,她成天满脑子只有自己的事,别人对她的关心爱护她半点望不见,还总想着怎样把人推出去。只要红烟不讨厌他,他就可以一直缠着她不放。所以是好是坏,怎样都无所谓。这样不是很好吗?

斩月见他嘴角微翘,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登时便气炸了。

成煜的剑在地上磨蹭着画了个圈圈,慢条斯理地威胁道,“你说你这些阵会怎样?”

斩月面色一僵。

成煜淡笑:“果然如此。”

凡为阵,必须要有个阵眼。她摇晃手中铃铛,即可控制阵的强弱,所以铃铛里的东西是阵心。

然而斩月的表情只难看了一瞬,很快又是一副嘲讽面孔:“你那放在心尖上的人可还在城里,这阵要是塌了,我可不能保证她会怎么样!”

成煜眯起眼来,这威胁对他不但奏效,而且可以说是用力地在拿脚往死穴上狠踩。

“所以这事儿又僵着了呢,神尊大人。”斩月盯着他的脸笑吟吟道,“我打不过你,可你即便是揪出了我真身,还是不能把我怎么……”

“谁说不能把你怎么样了?”边上忽然传来一道猛喘粗气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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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月的嘴角**了一下,轻蔑地看着费了老大力气才从那一团乱的战场上挤到他们这儿来的灵淮:“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灵淮身上狼狈得很。成煜和斩月缩在那团黑气里不出来,她在外头算时间算得焦头烂额,成煜就是不出来。没法子,楼主给的任务压在她脑门上,她只得揪着那些师弟师妹的脖子让他们拿出吃奶的劲头守阵,自己冲进来找人。

“我?月下楼内门弟子灵淮,我就是这么个东西。”灵淮没好气地顶了回去——灵淮师姐心地善良,为人热诚,但仅限于对自家师兄弟姐妹,对敌人可就是月下楼祖传气死人不偿命的路数了,“黄道宫仗着三大宗门之首天天欺压我们也就算了,你谁啊也配凑这热闹?”

女人认真吵起架来十分可怕,女修更是。斩月那娇俏的小脸皱了起来。

灵淮手指着成煜用剑画的那个圈,扬着眉毛朗声道:“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停下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放我们出城!否则,我现在就把这里面的东西给你挖出来!”

这下成煜的脸也皱起来了,他还挂念着城内的令红烟呢:“师姐,不……”

他“可”字还没吐出来,忽然就感觉身上真气一滞。灵淮在他耳边低声叨了句:“对不住了啊,师弟。”

修为根本聚不起来,丹田里一片死寂,元婴上数道如泰山般牢固的强制枷锁,将他的修为连带身体全部封了起来。此时,成煜全身上下能动的,拢共就一张嘴。

他一惊,似乎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昨日晨起时令红烟那欲言又止的古怪举动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与此同时,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重重地沉了下去——

“师姐……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两个时辰前,黄道宫密道外。

月袖最后一个进入密道,从内里把门封死。

“阁下的修为可不是景宫主能比的,”令红烟坐在那封死的大门上,一边晃着脚,一边冲着不远处的“景恒”笑,“阁下此时撤了压制,我观阁下修为,进缘应该伤不了阁下吧?所以方才阁下就这么看着他们下去,也不阻拦一下?”

“景恒”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尊大人已经发现我了,反不反击都是无用功了,您是不会让我过去的。”

令红烟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景恒”:“神尊大人倒是使得一手好计谋!”

令红烟笑了笑:“阁下突然发难,是做好了变出来的假牌子万一打不开的情况下,先发制人的打算吧?我相信以阁下的能力,完全复制一张一模一样的牌子应该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事实上,您交给我的那块牌子我也确实没看出来是假的。”

“景恒”挑眉。

令红烟:“月袖跟你说过,我其实很欣赏景恒吗?因为黄道宫真正的寒铁牌,早就被人交到我手上了,而且交给我的,正是景恒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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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各大宗门齐聚黄道宫,商讨万魔窟破敌一事,令红烟于堂上讥讽景苑贪生怕死,逼迫景苑与另外两宗约下寒铁牌密道,保障整个己方阵营的后路。那晚,一个陌生的年轻修士,敲响了她的房门。

“此乃我宗所约那块寒铁牌,奉还楼主。”

令红烟没伸手过去收牌子,反而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敢把这个偷给我,不怕你们宫主降罪?还是说你想两面讨好,到时坐收渔翁之利?”

“不敢。”那位青年对她欠身,正色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事情宫主参不透,我懂。”

令红烟对他这副做派看傻了,伸手接过牌子,憋着笑逗他:“那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我死。”

令红烟彻底乐了。

那青年以为她不信,慌忙解释:“我偷的时候很仔细,绝对没有被发现,哪怕被发现,我也咬死不说去处……请楼主信我!”

“好好好,我信你。”令红烟笑完,正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席恒。”

这个叫“席恒”的年轻人,就是当年尚未改姓后做宫主的景恒。

……

对面那人笑道:“原来如此。”

“我看神尊大人很是期待的样子,”他伸手在面前一拂,强大而浑浊的力量瞬间喷涌而出,令红烟支起屏障,挡住了力量爆发的冲击。尘烟散去,她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不知神尊大人可否猜对了我的身份呢?”

他再出口的声音已经大变。修士的外貌声线大多与年岁无关,只要碎丹成婴了,人人都能重返青春。景恒声线清越,常年居于宫主上位更是使他无论说什么都能做到掷地有声,而反观此人却全然不是如此。

他的声音也像所有修士一般年轻,却透着沉沉的暮气,一句话里含混的喉音混杂着拖字,像是经年养成的习惯。这种说话方式,多年前令红烟在下界游历找日神转世的时候,在蜀地的某座野山上听到过。

彼时春日刚至,野山上花蕊含苞未放,淙淙流水混着没化完的冰碴子,清寒刺骨,非常符合令红烟这种跳脱的审美,于是她便停在那里歇了几日。如此一歇,便在一方洞中碰见了一个尚未结丹的老翁。

那老翁年逾古稀,看着像是个躲入深山辟谷修炼的凡人,穿着一身破烂的凡间道观内的黑袍子,一见她就疯了一样地流眼泪,把她吓了一大跳。他口中不断地念叨着:“成了,成了,吾心之诚终于感动上天,使其降下神迹,敢问仙人可是来携吾去往极乐之土的?”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无知且狂妄。哪怕是当年自己从各门派搜罗来的那些所谓的根骨不佳的外门弟子,他们好歹灵根再杂也是有灵根,天赋再差也是有天赋,再怎么被人嘲笑,也算被各派收入了门下,哪怕只是个洒扫弟子,在凡人眼中也是一脚踏入了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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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只惜少年志,谁念勤勉白头翁?

这件事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至今都偶尔会在心中念叨两句,那老爷子该成了吧?

令红烟的神态缓和了许多,哪怕明知道面前这人干了不少祸害人的事,言语间仍然不自觉地带了敬意:“敢问您是黄道宫过往哪位走了岔路的老祖宗?”

撤去修为压制后的那人仍旧是一身黄道宫的宫主袍子,白底灰面,外罩一件金黑夹杂的刺绣大外袍,样式却不是景恒的那款,甚至比她梦境中成煜穿在身上的那件还要古老。初代宫主到日神飞升,中间大约隔了有好几千年,这位大概就是那几千年中的某一位,连她都得喊一声“老祖宗”。

那人道:“豫州城内那出《寻仙记》,神尊觉得好看吗?”

令红烟有点蒙,饶是她早在心里偷偷掰着手指头猜着算,也没想到这一出。

“您……难道您是……”

她记得当时成煜话里有话地拿自己和这位老祖宗做比,再拿她和秦萧做比,凡人爱上女仙君,求而不得,蹉跎一生,原因为何?全天下都知道。因为那位老祖宗终其一生也没能成功结丹,七十岁的头上就死了——作为一个稍微长寿些的凡人。

如此深厚的修为,连她都不禁想要退避三舍的气场,她的脑中盘算过历代来飞升的大能,想过或许是比玄元那种更为强大的散仙,却绝没有往这位老祖宗身上想过一分一毫。

然而对面的人已经给了她答案:“不错,是我。”

景宣,黄道宫第一任宫主,奠基者,后世赠予其道号“昭明”。君子万年,介尔昭明。昭明者,光明也。

令红烟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在炸裂地疼,比得知景恒那个真性情炸药桶可能是个假货的时候还要疼。这个世界疯得有点残酷,她想,总之又是有什么必然的原因才导致必然的结果。

“又是为了什么啊?”她轻声问道。

您看看您在城里都做了什么啊,老祖宗?尸骸之阵啊。从古至今数千年,万魔窟两次决堤,填进去数以万计的生灵。修士、守城军、平民,很多人连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就那么白白送命了。死去的人就此长眠,活着的人却全然不知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您如何对得起他们啊?

成立了黄道宫,全天下人都知道您是黄道宫的建立者了,后世的人永远把您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一代一代地叩拜,一代一代地传承,这样还不够吗?非要飞升上界,非要上天入地再无敌手,非要如此吗?她心里其实有很多的质问想要出口,但又全数压了回去。

她的一言不发、她的愤怒不解,昭明悉数看在眼里,然后牵起嘴角,还给了她一声淡淡的冷嗤:“因为他们活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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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红烟抿唇看着他。

“不如,我给神尊大人讲一出戏?”

“什么戏?”

“您听过的,”昭明意味深长地笑了,他一字一顿道,“寻、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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