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一盏一盏地落下,渐渐已有上百盏。人群开始有些慌乱,那成片的灯火落下势必会酿成大祸。
闹城之上,星月之下,一魔一妖正斗得火热,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柔若春风,却掷地有声:“今夜霁风朗月,小神本不愿扰了二位斗法的雅兴,但下面乃是人界繁足之地,若误伤六界之本,届时,怕来提点二位的就不是小神了。”
两人闻声望去,看见女子脚尖轻点花灯,朵朵梅花萦绕。光色弥漫,只瞧得清在如豆的灯火中扬起的细纱,那周身仙气已然天神姿态。
蛇妖俨然一副看见救兵的架势,激动地向修澜求助:“天神明断,我乃妖族蛇妖,此番是为六界大事而非纠缠斗法,事起缘由只因他魔界之灵不遵五宫之旨,偷夺我妖族幻……”
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舌头被另一端的魔人施了法无法出声。
蛇妖一个眼神瞪过去,那魔人反应倒是很快,接过话头怒斥道:“我与你并非同族,你执意缠着叫我娶你,我自是万万不能。你便是要杀我,也得讲讲理吧?如此小事,又怎能劳烦天神,也罢!我便陪你去郊外再痛痛快快打一场,算是为这段孽缘做个了结。”
蛇妖说话太重礼数,修澜反而听了个无头无尾,不知所云,倒是魔人让修澜听懂了个中缘由。既是跨族的感情纠纷,修澜便不好插手,只由着魔人将蛇妖强行带走。
此刻,大胤都城的西郊已有民房燃起了熊熊大火,民心越发躁动。
人潮拥挤,一个小孩被掉下的油火烫伤,连同他的亲娘一起哭得惊天动地。
修澜捏个咒从云端上下来,渡渡便殷勤地奉上一杯水。修澜将渡渡上下打量一遍才道:“我从不饮水,你不是不知道。”
渡渡自顾自地将修澜的手指牵起放进杯中:“我是看那被烫伤的小孩挺可怜的,找你讨块冰给他敷敷。”
正说着,杯中之水因修澜指尖的触碰,顷刻凝结成冰。
修澜看着渡渡行云流水的动作:“我瞧着渡渡你越发大胆了!”
渡渡完事后捧着寒冰冲她吐了吐舌头,答非所问:“得天神的寒冰,那孩子因祸得福呢!”
此番对修澜的恭维,修澜很受用。她曾一度自责自己触水成冰的本事,若非如此,一切断断不会变成今日这种境地。
“方才是何方妖孽作祟啊?”渡渡问道。
修澜无奈摇头:“妖、魔两族的一对怨偶罢了。”
渡渡若有所思:“苦了这帮凡人了。”
满天摇曳的花灯,颤颤巍巍带着明火缓缓降落。修澜拿起玉笛,手指轻挑,袅袅笛音如同万壑生风,悦耳笛音化成微风,把将要坠落的花灯悉数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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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人界灯火,魔界幽冷阴暗,迷雾重重,浓雾中藏着两个隐约的影子—— 一个披着披风飘然而立,一个跪在地上满脸笑意。
“东西拿到了?”
“回尊上,东西到手了,一切顺利。”
“护守幻渊坤的妖灵呢?”
“尊上放心,都已处理干净。”
魔尊池溟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却露出一丝杀气:“做得很好,但你忘了处理你自己。”
语毕,跪着的人刹那间化为齑粉,消失在重重迷雾中。
池溟审视着手里的幻渊坤,寻了七百年的上古法器,终于还是叫他找来了。幻渊坤在手,大局已定,他满意一笑,笑声凌厉,令人毛骨悚然。
大胤都城的人由不安地聒噪因再度腾飞的花灯安静下来,修澜收了笛子正想功成身退,可一转身就迎上一位翩翩风度的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合上折扇拱手一笑:“小生冒昧,方才听姑娘一曲笛音洗尽尘俗,特来拜会。”
此人着装儒雅,样式简单用的却是上好绸缎,说话的语气拿捏有度也不唐突,秀气的眉目更是气宇轩昂。
修澜掐指一算,才发现他哪里是什么小生,原来是大胤王朝的小皇帝赵楚贞。她回敬一礼:“过奖!”
身为国主,赵楚贞架子不大,一口一个小生格外谦虚:“小生听见笛音,遂作了一幅画想赠予姑娘,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说着,旁边躬着身的随从就双手奉上一卷画纸。
大胤王朝重商贸,文风却不怎么盛行,可不承想这大胤皇帝竟还懂曲擅画。
修澜接过画卷,只见上面明霜白雪,一株梅花傲然立于冰雪之上,朵朵娇花不惧严寒,开得极美。画旁是一行题诗,字迹清秀,笔锋有力,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记忆里,那人一袭白衣半靠在床头,手里握着竹简,露出完美的侧颜:“我在人界听来一句好诗‘取次丛花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嘴角微微上扬,“此后,你便叫修澜。”
修澜摸了摸画上墨迹尚新的题诗,念道:“取次丛花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公子佳作,栩栩如生。”
“姑娘谬赞,糙纸淡墨谈不上‘佳作’二字。”
两人一番客套后,人群中匆匆跑来个佩剑军士,压低声调附在赵楚贞耳边说话。
修澜终究是天神,即便低声耳语也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国公大人言‘蒙女妖艳,不利少主’,欲将蒙月婕许给幽州的荣王,属下担心其中有诈,不知皇上能否回宫速夺此事。”
蒙月婕被誉为大胤第一美人,按理说,皇庭就是这第一美人最好的归属。可她父亲是大胤最大的商贾,虽没有官位,但势力却不容小觑。
国公担心蒙月婕入宫会让赵楚贞获得蒙家助力,逐渐独揽大权,此举无非是仍想架空皇权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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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楚贞心里明白,荣王绝非不忮不求之人,这一点国公比他清楚又怎会真的将蒙月婕许给荣王。
赵楚贞对修澜拱了拱手无奈道:“本想再向姑娘讨教一曲,可眼下家中有事,有缘再见,告辞。”
修澜笑应道:“公子请便。”
人界常说有缘再见,但“缘”这个东西上界既然安排了八十八个文墨司君执笔安排,有缘无缘全看执笔者的心情,不过修澜对白得的这幅画倒有些兴趣,便将它随身带着待他日挂回镜竹雪岭。
大胤王宫的一处琼楼玉殿中,门外的宫女看见赵楚贞匆匆而来,立刻放下手中之物端端正正行礼。
宫女刚想通传时,却被制止了。
赵楚贞在外徘徊良久,终究没有敲开那扇紧闭的殿门。
正欲走时,里面的蒙月婕停止抽噎,走了出来:“王上,奴是被您选进王宫的,若是要将我打发去幽州嫁与他人,便求王上赐青灯一盏,让奴常伴古佛。”
蒙月婕自小被人盛赞,性子高傲。大胤百姓私下断言她定是王后的不二人选,可国公宋梓霖区区一句话就想改了她的命运,叫她又如何服气?
赵楚贞旋了旋拇指上的扳指,沉默片刻后,走了。
回到书房,洪公公操着尖细嗓音问道:“王上,您当真要将蒙小姐许给荣王?”
赵楚贞翻了一页书,带着笑:“嫁,也不嫁。”
“王上的意思是?”
赵楚贞露出个高深的笑容:“此处到幽州两个月车程有余,期间时日够那些人做多少文章?现下整个大胤的人都知道此事是他宋梓霖的意思,中途我若是做个顺水人情给蒙月婕的父亲,即便是他女儿不能嫁入大胤王宫,至少也会卖我不少面子。”
听完这席话,洪公公诧异地瞧着坐在书案前的少年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可这温里多了几分锋利,雅里添了几许稳重,似是成熟了不少。
修澜与渡渡在人界逗留数月之久,主仆二人头一次晓得了有家不能归是个什么滋味。修澜迫于无奈,将渡渡置于人界,孤身回去探了探风声。
此刻的镜竹雪岭被八名镇天将守着,古曦帝君此番大动干戈,看起来是不拿下渡渡不罢休了,坐骑无故被人绑走,这口气咽不下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但见天边一道紫色微光闪过,修澜立即施法离开。因走得急促,回神过来时修澜已经挂在了树上,枝丫咔嚓一声,施法是来不及了,修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扑向大地。
但最终还是没摔着。
耳边有马在嘶鸣,修澜被垫背之人身上黑铁做的铠甲冷了一个激灵,屈着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还活着,不然要去找阎王讨个人情了。
修澜打量眼前昏迷的将士,正欲叫醒他时,男子突然动了动干裂的唇,反反复复地喊着:“水,给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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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为难修澜了,她触水成冰如何喂得了他。正发愁时,一个女子背着筐禾雀花路过,修澜仔细一看,巧得很,是花灯节见过的素衣女子。
修澜远远喊道:“姑娘,能否过来帮个忙?”
那女子回过头,见地上躺着人,放下背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待走近些了,看清楚地上躺着的男子时手里的东西“吧嗒”掉在地上。
女子扑在将士身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顾郎!”
如此看来这天上的神仙倒还真实现了他们的祈愿,成千上万的花灯,成千上万的愿望,修澜突然感慨,幸好自己修成天神后就潜逃了,不然得累成什么样啊。
修澜扶了扶泣不成声的女子:“他无大碍,只是渴水。”
修澜思考片刻,索性把手藏在身后悄悄施了个法变出一竹筒水,递给女子。
将士抿了几口水,沾了尘泥的睫毛颤了几颤,悠悠然地醒了过来。
有情人互诉了几句衷肠,男子才想起要事:“边疆发了瘟疫,幽州荣王置百姓于水火中,致使疫情越发严重。快扶我起来,我要赶去王宫速报此事。”
人界大疫,修澜估摸着这天宫的神仙跟这冥府的鬼差可有得忙了。好在自己两袖清风,乐得清闲,听完两位有情人哭诉后,她便找了一静僻处席地而眠,盘算着睡足后再回镜竹雪岭。
这一觉睡得甚沉,竟还做了个梦。在梦中她还是一株尚未修成人形的幼苗,是一个小少年把她种植在装满冰雪的花盆中时刻不离手,她乖乖地待在里面扇动着两片翠绿的叶子和小少年玩耍。
某日,一位秀丽端庄的女子指着两个刚出世的女娃娃问小少年:“吾儿,你?姑姑生了两个漂亮的女娃娃呢!你来瞧瞧,更欢喜哪个?”
小少年端详一番,最终把目光落在怀中:“都不及老祖送我的梅灵讨喜,你看她会扇叶子呢!”
修澜配合着他更用力地扇着刚展开的两片嫩叶。小少年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就如他的掌心一样温暖。
梦境又转到了一座寒风凛冽的冰川上,小少年把她取出花盆安置在冰雪上,不一会儿就有凶兽嗅着味道围了过来,龇牙咧嘴,面相狰狞。
修澜看到凶兽在小少年身上撕裂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鲜红的血染尽皑皑白雪,寒风拂过凝结成漂亮的冰晶。
一声野兽低沉的嘶鸣,修澜惊醒,这时人界已黑得彻底。
她翻个身蓦地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睁着蓝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思绪还在梦中的她见到此状竟惶恐起身向后踉跄几步。
庞然大物锋利而巨大的前爪在地上刨了三刨,怒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口朝修澜扑来,修澜一个踉跄向前一头栽去,恍然间好像看见梦里的小少年被数十头凶兽虎视眈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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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澜霎时茫然,脑中全是梦境之事,梦境里好像飘着红色的大雪,染红着冰山雪水……
她鬼使神差地想随梦中的小少年一起成为野兽的果腹之物时,只听见凶残的野兽痛苦一吟闷沉倒下,腰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她轻轻揽过纵身跃上树梢,躲过那野兽沽沽喷出的血液。
此时人界星光依稀,天边散射下来的几缕清冷月光笼罩着山林,雅白的禾雀花在冷月中开得格外烂漫,浓郁的香气盈满薄雾缭绕的山林,亦盈满古曦抱着她的双袖。
“修澜……”他的声音低沉,短短两个字却拖了极长的尾音。
三千年后初次重逢,就像书里那些英雄救美的段子一样,她被深山野兽袭击,而他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
修澜知道一旦他踏入镜竹雪岭,就一定会有今天,可她却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
山林寂静,古曦的眉目染上山间淡淡的凉意,他吐息沉重,温热的气流缓缓淌过修澜的耳畔,像是积蓄了千百年的伤感:“适才我以为是我感知错了,可看到那一幅画,我就笃定是你,你既然活着又为何避着我……”
曾经明明是他弃的她,如今又摆出这般深情模样作甚?
修澜看着手背上早已没有血液流淌的经络,感慨自己从令六界重犯闻风丧胆的无生崖活过来,还真是个奇迹。
修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盈盈一拜,行的是君臣之礼:“小神家中的仙兽莽撞,绑了帝君的坐骑,还请帝君看她年幼懵懂的份上宽恕她。”拱着的手压得更低,端出满腔的诚意,“小神愿替她受过。”
因低着头,修澜看不见他的脸色,入眼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月光落满他玄青的衣衫,裾缘几株紫色木兰的纹理栩栩如生。
一双银丝线勾的长靴僵硬地向她迈了一步,他说:“你知道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修澜,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小神不懂规矩,冒犯了帝君,还犯下大错险些误了帝君的宏图大业。但当年该受的罪罚我已受完,如今两清,帝君莫再提及。”修澜接过他的话头,脸上平淡如水。
古曦的衣摆被树间穿梭的夜风扯得发响,她以为兜兜转转的只有那三千年,可被命运捉弄的却是他古曦的一生,而这一生换来的竟是她如此淡漠的一句:两清。
良久,他在凄凉的风声中找到自己沉寂而轻寥的声音:“两清?我们欠彼此的怕是再难两清了。”
修澜抬头看他,明晃晃的冷月散着孤寂的光线笼罩在他肩上:“放下了,自然两清,若事事记在心上,未免太累了。”
正说着,古曦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将她揖着的手用力一带,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我不想两清,也不会放下。”
虽然两清是修澜自己这样说,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是她想忘却永远忘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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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欠她的,那些事比她修人形时,枝叶脉络分裂又重组,重组又分裂给她带来的痛,还要强千万倍。
她怎能忘记,又如何放下?
修澜欲抽回自己的手时,晴朗的夜空乍现数道血红雷电,遮天乌云滚滚而来,狂风骤起。
修澜一愣,古曦顺势再次把她搂在怀里,淡淡的木兰香将她锁得死死的。
古曦看了看云层翻涌的夜空:“他这一病病了三千年,怕是要羽化了。”
修澜自然知道古曦口中的他指的是南方天宫的赤帝。
自女娃死后,赤帝一蹶不振,日渐憔悴,久久不见好转,越发沉疴。
即便修澜不问神界之事,可这些年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修澜知道,他这病根与自己和古曦都脱不了干系。
可她看着古曦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当年之事由始至终他都仅是一个旁观者。
暗里运筹帷幄,明里置身度外,好一个旁观者!
惊雷震响,飞禽走兽满林乱窜。修澜想从他怀里再次挣脱出来,可这次他却不放。
修澜无奈,只得开口道:“请帝君自重,若逼小神祭出法器与帝君斗法,可怪不得我冒犯。”
古曦挑眉,竟带了一丝笑意:“哦?你现在有这等厉害的本事了,不再是那个修完形,还须得本帝分你半张案桌疗伤的小丫头了?”
时过境迁,修澜没想到他会如此风轻云淡地叙起这件事,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抬头看见鸣闪的雷电中有一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由远及近,耀眼的光芒令修澜有些恍惚。
古曦所言的事,还要从三千年前五荒兽惹的祸事说起。
世人皆知北冥寒界万丈冰雪,养有九头五荒兽,一般生灵靠近不得,却不知这五荒兽一直守护着一株灵梅,便是修澜。
那时修澜无族无故,无名无姓,不过是一株幼苗,并不叫修澜。
三千年前那一日天象也并没什么异常,北冥寒界虽是酷寒之地,但日光却是格外迤逦,她一如往常撑着两片叶子看着五荒兽在冰原上驰骋。
五荒兽是六界神力最强也最凶狠的神兽,一边受着万灵的敬仰,一边又被万灵畏惧,所以空有一颗独孤求败的心,只能偶尔露出獠牙嘶吼两嗓子彼此较量,磨磨戾气。
那时,她埋在寒冰之下的根须遽然传来一种微妙的痛感,那种痛感慢慢灌进茎叶,逐渐加深。
她此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知,却不等她反应,那痛感越发猛烈甚至遍布全身,痛到难以忍受。
她渐渐拔根而起接着直冲云霄,四周霎时腾起一阵疾风,方圆几里的冰雪也随之迸裂。
那便是修形。
所谓修形,就是枝叶经络粉碎了又重组,重组了又粉碎,反反复复。
待一切平息后,修澜早已不堪疼痛昏死过去。她半昏半醒之际一阵微香弥漫开来,好像有一双手拂在自己的脸上,掌心比这无垠寒冰上的冷阳温暖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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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歪着头往掌心蹭了蹭,再蹭了蹭。本还想蹭蹭,掌心的主人却发话了,宛似一声叹息:“我知北冥寒界乃修仙圣地,殊不知来晚了一步。”
这句话她听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
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曦十分凉薄的嘴唇,和那绣着两朵紫色木兰的玄青口襟,而自己正以轻浮的姿态抵着他的脸颊。
羞愧这种东西好像与生俱来,她猛地起身推开了他。古曦自是无甚大碍,反而是她自己一个跟头栽在了冰湖边。
悠悠湖水倒映着她精致的脸,她有些呆滞,一时反复**着头饰衣裙,一时又细细端详,万里皑皑白雪显得她一身翠绿罗裙格外楚楚动人。
古曦捋捋被修澜弄皱了的袖子,笑道:“好个倔强丫头,我渡真气为你疗伤,你可倒好,恩将仇报?”说罢,又朝她靠近一步,极其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家伙,你要何时才能开花?”
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他,抿嘴无语。
他举起的手搁在空中僵持片刻,忽地一笑:“我要是真动你,你往后再撤一百步,结局也是一样的。”
这一笑让她晃了好一会儿神。
或许是常年与狷狂龇牙的兽为伴的缘故,修澜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地间长得最特别的生灵,只有几片翠绿的叶子,简直娇小又可爱。
可直到遇见他,她才知道原来生灵还有这般好看模样,她着实打心眼里将自己的眼界狠狠鄙夷了一番。
如此相貌实在令人神往心醉,遂她修成人形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属草木,我见过五荒兽乃属神兽,我还见过雪斑属昆虫,我见阁下模样端好……”
她顿了顿,过了一遍存货不多的脑子方才缓缓吐出四个字:“莫属禽兽?”
闻言,他好看的俊脸突然蓄起深不可测的表情,修澜怯生生地环顾了一下荒凉的四周,发现平常有只雪斑从自己身边飞过都无比紧张的五荒兽,此刻却不知踪迹。
没有五荒兽护佑,她只能生死由命,便心一横,放下警惕,做出一副要杀要剐请随意的模样。
他上下打量修澜良久,竟是一笑:“随我去天宫吧,刚修的人形,浑身是伤,还需好好养养。”
自修澜有记忆起便没出过北冥寒界,而今这番我为鱼肉的境地只得任由那模样甚好的“禽兽”将自己后襟一拎,拎上了三十六重天。
上了天宫,修澜才知道这“禽兽”便是中央天宫的古曦帝君。
回忆到此处,云霄中那一光点已硕大无比,金黄的光芒灵巧地躲过一道道闪雷朝他们所在方位俯冲而来。
子捷的羽毛散着金灿灿的光,照亮了在狂风中摇曳着的禾雀花。
渡渡眼光倒是不错,这子捷不光人形的模样好,真身在羽族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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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金光迷了眼,修澜缓过神绪才发现古曦的手已覆在自己眼前,修澜拿出玉笛一挡,身子微倾:“帝君日理万机,小神告退。”
他身子一颤,片刻之后,才收回手失笑道:“是有些政务要处理,等我回来找你。”说罢,玄青袖袍随风一扬,骑上凤凰随着一道金光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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