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在圆盘门来回转了三十多圈,可总会看到颜暗尘,急得她满头大汗,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定是中了他的阵法。
神仙一身法力便是戏耍她这一介凡人的吗?
气壮人胆,若说气冲冲地指着颜暗尘的鼻子一通骂,可无论她怎么骂,颜暗尘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说不免心虚。
“你……怎么不说话?”
“解气了吗?”他语气淡淡,“要是解气了,就跟我走。”
若说一脸戒备地站在原地。
颜暗尘微微侧头,下颌线刚毅分明:“你不是想见闻人长羽吗?”
若说眼里泛着熠熠的光芒,可仍心中存疑: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带自己去见观仙?莫不是又设了什么圈套?
颜暗尘可没那么多的耐心,见若说这般戒备,只得使强硬手段,用无形锁链缚住她。
“颜暗尘你放开我!”若说慌了,拼命挣扎,她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颜暗……”嘶喊戛然而止,她的嘴上下张合,可嗓子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迎上颜暗尘戏谑的目光,她便恍然大悟了。
颜暗尘!你这个天杀的!
颜暗尘一扯锁链,若说便往前一踉跄。
“你太吵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若说气得狠狠地瞪着他。
眼神要是能杀人,这大坏蛋早就死了千万次。
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跟着他走,若说在心底发誓,待她见到观仙,定要观仙为她好好出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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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仙阁换了一重又一重,她经过的通天柱不下百根。
颜暗尘在一座花香四溢的仙阁门前停下,伫立半晌,勾起了若说的好奇。
究竟是何番景象,竟让他看如此久?
抬眼偷瞧,只一眼,若说便移不开目光。
阁院中的天仙着一袭曳地的溢光流彩衣裙,头梳双环望仙髻,银绦垂腰,手提一盏六角宫灯,将沿路的天灯尽数点上,窈窕之姿,令人如痴如醉。
像是感应到有人看她,天仙步子一顿,回眸一笑如清风拂面。
若说看得入了迷,她那双眼睛……真好看。
正瞧得高兴,眼前景象倏地便消失了,阁院一片荒芜,萧索得令人恸心。
“那是瑶翎上仙……”颜暗尘喃喃,“你的眼睛和你娘亲实在……太像了。”
瑶翎上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我要见观仙。”若说不安地扭动。
颜暗尘抿了抿唇,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忽然一时心软,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若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挣了挣,身上的锁链突然如垂挂柔顺的丝绸坠入云雾中,一瞬消散。
他又要玩什么把戏?
可是既然有逃跑的机会,不逃那是傻子。
若说吞了吞口水,步子微退两步,下一瞬,便抱着香香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颜暗尘扬手将仙阁宫门一闭,漆黑幽瞳深不可测,他已经给了机会,造化在人,便看她如何了。
04.
凡人都说天界好,一门心思想着修道成仙,可以长生不老、永生不灭。
可她倒觉得,冰冷天宫远不如凡间俗世温情舒适。
她之所以一股脑扑入卷宗道法上,想着得道升仙,不过是为了长长久久陪在观仙身边。
仙阁清冷,她想日日为观仙生火。
“若说……”
“若说……”
空灵缥缈的呼唤声声入耳,时而如冥界开道的黑蛊铜铃,时而如观仙轻弹拨弦的悠扬琴声。
若说脑子里嗡嗡作响,身子虚飘,双手一松,手臂垂贴在衣衫两侧,被冻成冰块的香香蓦地坠落云雾中。
天界遥端的风吹得若说眼睛发涩,远处的光芒似在指引。
泛着缕缕金光的阶石筑台尽头处却如被生生掰断的脆木,足尖一晃,便能轻易坠下去。
“若说!”闻人长羽自天界银匾上踏云而来,一瞬冲到她的身后,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天旋地转间,若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属于观仙的味道。
若说乍然回神,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她的身后犹如深不见底的崖底,她方才差点便栽了下去。
幸而得观仙出手,她才能免遭此难。
“你在仙台干什么!”
观仙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她未绽放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她从未见过观仙如此盛怒的样子,而且,被观仙抓住的手腕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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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仙。”
闻人长羽感知到,手蓦地一松,心底余悸未平,语气冷淡:“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找观仙,但不知怎么了,脑袋里突然有一种声音带我来了这儿……”若说越说越没底气。
“观仙,你是不是生气了?”若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瞧着观仙冷漠的侧脸,若说手缓缓垂下。
天界的风真冷呀,站在这云雾缭绕的崖边,更觉得如坠冰窖。
闻人长羽狠下心不去瞧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泛乌的若说,他怕对她心软。
他深知,对她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心软。
狠心,是保她命的法子。
天界乌云翻涌,若说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
这样陌生的观仙,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害怕。
“观仙,你别生若说的气。”若说眼眶泛红,只要观仙不生她的气,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须臾,闻人长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微微叹气:“这里,是瑶翎与丘凌域双双而殒的地方。”
“……”若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要同她说瑶池仙子,难道今天是瑶池仙子的忌日?
她不知如何接话,也不敢问,只得闷着头讷讷地等着下文。
“我奉命追捕他们,本想让他们伏罪,昭示六界。仙妖苟合不会有好下场,谁知,他们宁愿以死殉情来证明他们那渺小如尘埃的情意。”闻人长羽声音很轻,却让若说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而你,是我一时心软才救下的祸害,你本该在凡间以凡人之躯苟活……”
“观仙。”若说内心大惊。
“要是你在凡间谦虚度日,也不会闹成今日这般境地。”
观仙的语调冰冷似利刃,一字一句似能将她的心剖成一瓣一瓣。
原来,她真的是仙妖结合所生的孩子、天界口中的余孽……
耳畔的风呼啸着卷沙扬尘,吹散一簇簇抱团看戏的云,轰走一众掩身而观的逍遥散仙。
闻人长羽眼疾手快,高抬起手生生截住一阵突袭。
化作风掩饰真身的颜暗尘在闻人长羽的防守下露出真容,一袭玄色衣衫似与天界格格不入,他将将站定,便甩出一把利爪绸扇朝若说飞去。
闻人长羽眼眸一眯,身子利落地向前一倾,赤手握住如刺芒的绸扇,令它转了向,直接朝颜暗尘飞去。
颜暗尘早有准备,下腰一避,便躲过了闻人长羽的回击,以骨血炼成的血红冰箭在他下腰的一瞬间被射出,精准地朝若说飞去。
闻人长羽心里一凉,声东击西!
待他回身出手去救,为时已晚……
若说站在崖尖上,眼睁睁地瞧着缠绕白雾的一抹血红笔直地映入她的眸中,随即身躯一震,轻飘飘仰坠,像一抹云彩轻轻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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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似利刃,割过她的肌肤,擦过她随风而舞的青丝,望着上方白色如崖的天界仙台,她眸中蓄泪。
“观仙……”她想回宫观,那座掩于雪山林中的宫观,前涉凡间、左通魔界、右望天界、后隔冥界,唯独没有妖界……
若说只觉自己如一颗被丢进火炉的冰粒,浑身裹着火星子扑哧乱炸,心脏如灼烧般疼痛难忍。
褪去一身凡人衣,披上一袭妖皮……
颜暗尘以身拦截闻人长羽,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眼神晲了闻人长羽一眼:“这是她的命数。”
闻人长羽咬紧牙关,眼底透出隐隐的猩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颜暗尘轻哼一声,越发觉得这场戏有看头了。
天宫碑石传来守星公痛彻心扉的一声嘶喊。
镇妖柱有异,他未尽看守之责,理当以肉身殒献祭,镇妖柱。
“继任妖君之位,是她的命数,”颜暗尘眸底似海,深不可测,“师兄何必执念呢。”
“布星君!”执弩神君匆忙赶来,双手奉上奄奄一息的朱雀,接收到颜暗尘的眼神示意,遂将谎话脱口而出,“都是我的错!我见天界神台盘旋一只飞兽,怕扰了天界安宁,才用弩击杀……是我眼拙,竟不知这飞兽是道中仙的坐骑!执弩甘愿受罚!”
闻人长羽还未从若说的跌落中回过神,颜暗尘却先下手为强给了执弩神君重重一击,斥道:“竟连我师兄的朱雀都不识,取你三魂七魄谢罪都不为过!”
“是是是,布星君教训得是!”执弩神君欲出掌打散自身元神,被闻人长羽拦下。
“他是你布星君门下的守门弟子,该剐该诛都是你的事,但用不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颜暗尘噙着冷笑,话是对执弩神君说的,眼神却直直落在闻人长羽身上:“听见了吗?我师兄大发慈悲放你一马,还不快滚!”
冰冷仙台墩沿上,浑身似火的朱雀弱如拂柳,瞧着都让人心生不忍。
颜暗尘故意啧啧两声火上浇油:“哎呀,师兄,朱雀虽是神鸟,可也禁不住仙台渊底的冰凉砭骨,锥刺之刑,剥魂去魄……”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闻人长羽脸色的变化,想从闻人长羽的神情里找到一丝快感,可惜,闻人长羽那冰冷如霜的脸让人找不到一丝乐趣。
“你附魂朱雀,以火为身,想救她?”颜暗尘誓要摧毁闻人长羽心中的最后防线,步步紧逼。
六界皆知朱雀乃神鸟化身,虽能乘火踏,救人于往生,可是,涅槃重生却需万年。
这万年,它已经为救仙妖余孽而失去了这宝贵机会,如今,还想再以这法子救第二回怕是不能。要是不以御驾之人的性命为注,区区一只神鸟哪怕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飞跃于天界最高刑罚之地!
好啊,他这师兄,对自己也是够狠,哪怕散去万年神力,也要救一被六界唾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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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镇妖柱在摇晃,天宫也随之一抖,妖锣大震,刺得众仙鼓膜破裂,耳朵生血。
颜暗尘得意地勾起嘴角:“听见了吗?师兄,妖锣已响,谁也无法逆转,她骨子里可是一点凡人的血都没有,就算你救了她让她免于人身被噬,可她体内的妖性谁也抹去不了,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她便注定是继任妖君了。”
“是你,不,是我们……将她推向那个位置。”闻人长羽脸上血色渐褪。
她唤他一声观仙,他却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这场局,是他们的主场,却以她为赌注。
天界传言四起,闹得人心不稳。
文昌帝君姗姗来迟,一靠近这仙身道骨尽数能毁灭的天界仙台,他腿脚便不由自主发软。
他瞧见了闻人长羽,赶紧靠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路赶来,听天界宫娥与小仙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各样的八卦消息他扯都没扯清。
“小若说怎么是下一任妖君呢?”他着实想不明白了,前尘往事好似洪流要将他的脑袋挤破。
见闻人长羽不语,文昌帝君壮着胆子抻了抻脖子,这不瞧还好,一瞧他心肝都颤了颤,若说跳下去虽褪去凡身一跃为妖君,可这仙台渊底的历练可一点都不含糊,不折磨到身死心灭,是无法逃离这片苦海的。
“闻人长羽,你真忍心……”文昌帝君一回头就瞧见闻人长羽虚脱地半跪下,脸色苍白如抹了白面似的,他心中一紧,“闻人长羽,你……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闻人长羽已直挺挺地倒下,文昌帝君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堂堂上任战神何时倒下来过,如此虚弱无力的战神,他可是头一回见!
“闻人长羽!”文昌帝君慌乱地搭上闻人长羽的脉,气血倒涌,心脉震毁,这乃是以命相搏才会如此啊!到底是谁,竟会伤到他!
视线落到染上冰霜的朱雀身上,再望了望不知幽深的仙台渊底,虽难以置信,但文昌帝君心中有了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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