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这里?
花神杜月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莞尔一笑:“道中仙的请托,杜月自然照办,若……”杜月话语一顿,“妖君,你且在此安心歇息。”
“闻人长羽呢?”
杜月步子一停,双手交叠:“虽然你已贵为妖君,可道中仙曾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妖君切莫直唤道中仙名讳。”
若说蓦地上前,单手扼住她的细白脖颈:“闻人长羽呢?”
杜月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畅快。
一想到闻人长羽当初拒绝她皆因眼前这小丫头时,她便一肚子恼火。
明知她恼这小丫头,可他仍是将这小丫头送到她的殿阁内,因为他知道,文昌帝君受了重伤,纵观天界,除了她这儿,再也没有别的好去处。
“他……自然是在他的殿阁,”杜月微仰了仰头,“天界皆知,你与他师徒情分尽散,你又是一女儿家,待在他的阁中恐有不妥,他才将你交给了我。”
他并没有真的抛弃自己……不会的!
若说蓦地松开手,她不想与杜月过多周旋。
“爹娘皆殒,姑姑命丧,着实是个可怜人。”杜月不留情面地将她的疮疤扯开。
“若不是道中仙保你一命又保你名誉,说你身负妖君之担特来天界向玉帝请喜,妖界恐怕早已大乱。”杜月手执一杜鹃花轻嗅了嗅,“妖界之人能死在天界的御殿,也是值了。”
想到姑姑惨死,若说脚下一软,强撑镇定。
“玉帝开恩,特命人将你姑姑的尸首带去了天界仙台,妖魂已灭,妖身灰飞烟灭也在情理之中。”
杜月笑中带着残忍:“这样便能让你姑姑与你爹娘相见了,玉帝真是宅心仁厚呢。”
“住口!”若说扬手冲杜月一劈,杜月毫无预兆地被一抹血红之光劈中。
杜月愤愤地瞧着若说提裙出了殿,心中怒意不散,骂道:“妖界的贱骨头。”
颜暗尘从亭角暗处现身,瞧着一身狼狈的杜月,调侃了一句:“你可是一品仙阶,怎还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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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是不与她一般见识。”杜月颤颤起身,拂了拂衣裙,转瞬便变了脸,“布星君怎来此了?”
颜暗尘一勾嘴角:“我师兄不在此,你无须掩饰。”
杜月脸上的表情微微不自然:“怎么,你是来拆我台的?”
“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只是来瞧瞧妖君如何?”
杜月也没深究,脱口而出:“我打发她去了天界仙台,那地方仙妖一坠,便灰飞烟灭,必死无疑。”
她虽答应了闻人长羽,替他守着若说,可若说不是小孩子,她看不住,若是若说一不小心坠入天界仙台,那与她无半分关系。
颜暗尘心中一紧,旋身便冲了出去。
杜月挑眉,瞧着颜暗尘火急火燎的背影,心中生疑,那妖界贱人与他有何干系?
03.
天界仙台瞧着的确骇人。
忆魂珠的画面如梦魇萦绕,搅得人心神不宁,若说想,不如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什么妖界第一女宫、六界六主尊位之一,这一切,她通通不要。
不要背负仙、妖两界的恩怨,不要背负父辈的血海深仇,不要荣华富贵和万物至尊,她想要的不过是在那小小的梨花树下看着观仙,看着就好。
……
颜暗尘赶来的时候,便见若说踩在天界仙台的崖尖上,刺骨寒风吹得她月白色的衣裙如白云飞扬,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空坠下去。
他心中一紧,一把拉住她,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瞧,这儿究竟有多美,一跃仙台就什么念想都没了。”
颜暗尘吞了吞口水,竟不知如何劝她,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没办法放弃,也没法将实情全盘托出。
可瞧着她这样,他脑中的弦绷紧,只得搬出玉帝:“玉帝已赦免了你,今日你在御殿上的所作所为,玉帝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若说苦涩一笑,“我爹娘被他逼得双双殉跳天界仙台,我姑姑也将命搭在了这天界,他说既往不咎?这些事他脱不了干系,有因便有果,他种下的因,便要受了这果。”
“若说。”
“不要再唤我若说!”她双手捂耳。
曾几何时,她因这个名字那般欢喜,可如今,她听着生厌:“我叫丘岑钰。”
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这一步,她终于迈出了。
“众人皆惧天界仙台,一旦坠落,灰飞烟灭、不留尸骨,”若说声音冰凉,“你呢,你怕吗?”
“自然怕。”
这是颜暗尘第一次将他内心的恐惧展露给别人瞧,他不是神人骨仙人根,拼上一条命才凑巧修成了仙。
他身上没有纯仙的血液,初入天界,无依无靠,被人踩在脚下,他忽觉得就算做了神仙,也命如蝼蚁,不值一文。
那时他便发誓,他要让一切瞧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再轻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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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次地堕入轮回暗界,不过是为了仙阶飞升,能早日站在最高点。
死,何难?
可他不愿死,不想死,他要留着命向上爬,将从前的屈辱都讨回来!
若说自然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她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盘算。死,亦是解脱。
“文昌帝君,好些了吗?”
“不知。”颜暗尘答。他说的是实话,他与执弩神君如此苛待了文昌帝君,文昌帝君现下如何,又关他们何事?
“明知你们不和,我竟还问你,确实是糊涂了。”若说缓缓转身,眼睑下方猩红,瞧着瘆人。
“既然糊涂了,那便做件糊涂事吧,”若说一双眸定定地瞧着颜暗尘,出其不意地拽住他的衣襟,“你与我同死吧!”
她既知自己近不了玉帝的身,报不了爹娘的仇,也深知自己无法狠下心杀了闻人长羽替姑姑报仇,为一解苦海愁绪,她不如自己跳下去,拉他陪葬,也值了。
颜暗尘瞧着她,有一瞬,竟觉得这样也不错,死……其实也不难。
仙台下迷雾缭绕,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正缓缓张开迎接他们……
闻人长羽疾步赶来,瞧着的便是若说与颜暗尘在仙台的崖尖上摇摇欲坠的画面。他心中一紧,奋力扑上前,伸手捏着颜暗尘的肩膀,用尽几乎要捏碎颜暗尘肩膀的架势,才将颜暗尘从仙台悬崖上拽回来。
颜暗尘清醒过来,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借力往上,他姿势狼狈地摔倒在仙台上。
眼前拂过一阵风,是闻人长羽没有一丝犹豫,跟着若说跃入仙台深渊的身影带起的……
颜暗尘难以置信,一身仙骨的闻人长羽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若说!”万羽清穹匆匆赶来,一见如此景象,什么都不顾了,也跟随着若说纵身一跃。
“万羽清穹!”甜芃惊得哭喊。她怕万羽清穹做出什么有辱冥叔伯面子的事,不顾六界契约,随他胡闹上了天界,却没料到他竟要跳这天界仙台!
天界仙台如恶狱的传言她可听得多了,却没想到万羽清穹竟会像傻子一样,为了若说不管不顾便跳了下去。
“疯子!”甜芃急了,嘴上虽不饶人,却冷静地一甩炼鞭,以内力灌入炼鞭,探入深渊去寻他,试图将他救上来。
他可是冥界少主,未来的冥界之主,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念抛下自身的责任?!
探入深渊的炼鞭倏地一沉,力道之大,拽得甜芃往前一倾,若不是她往日习武修炼内功,也无法借力将炼鞭拽得更紧。
甜芃咬着牙,万羽清穹,你可得给我撑住了……
炼鞭被火炉似的深渊一烤倏地断裂,火星子扑了甜芃一脸,甜芃被反力一推,狠狠摔倒在地。
甜芃手握半截炼鞭,震惊绝望,冲到仙台边嘶声喊道:“万羽清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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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云团中忽跃出一抹黑影,未有丝毫犹豫猛地钻入天界仙台,产生的巨大威力让颜暗尘不由得抬袖遮了遮眼。
一旦从天界仙台坠落,尸骨无存,魂魄尽散,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个个都往这深渊跳……
04.
若说曾想,一世修不成道成不了仙也没关系,只愿一生陪在观仙身边,做个闲散人,熬菇汤、点烛灯、整卷宗……
往事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身子滚烫,火焰飞扑,火星子扑腾叫嚣,若说却未皱半分眉头。
可她越是如此,闻人长羽的心便越痛,他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扼住她的手腕,与她四目相对,却从她的眸中瞧出生分。
是啊,事已至此,她确实该恨他。
他骗了她,伤了她……
“那就恨吧。”闻人长羽不自禁地收紧力道,他宁愿她带着一身恨活下去,也不要她这般痛苦活着。
“世上已无若说,唯有丘岑钰。”若说眼眶泛红,她终究对他狠不下心,她心中有他,不愿伤到他。
她闭上眼便能想到姑姑死在她的眼前的画面,那漫天的血红和姑姑不舍的眼神时时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闻人长羽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七年相伴,从未有逾矩之举,这一次,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终于认了情根可断,情爱难断。
“你放开我!”若说奋力挣扎。
闻人长羽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扬手覆上她的双眸,轻喃:“若说,我只愿你好好的……”
若说只觉脑袋一沉,瘫软在他怀里。
闻人长羽抚了抚她耳畔的青丝,低头瞧着她的长睫,微微一笑:若说,渊底冰凉砭骨,锥刺穿身、魂魄剥离之刑,我都替你受了。
情根断,却能再生出来,若能解你一时痛苦,值得一试……
天界位列仙阶的仙人都有一盏仙灯,仙灯里盛着一根修道成仙的仙骨,仙阶越高灯盏越亮,仙灯与仙人实为一体,若仙灯坠陨,那便是仙人魂飞魄散之时。
看守仙盏的望辰星君不过是打了个盹,醒来便瞧见位列高位的一盏仙灯有陨灭之象,吓得他不敢有一丝耽搁,连滚带爬地去禀告玉帝,道中仙有险!
听闻消息的文昌帝君再也坐不住了,不顾自己的伤势,匆匆赶到闻人长羽的仙阁。
天界都传,道中仙散尽一身的仙身道骨,早已不知所终。
他不信!
闻人长羽乃是仙阶最高的仙人,曾是开天辟地战无不胜的战神,坐拥天之四灵之一的朱雀为坐骑,他怎么可能轻易而殒?怎么可能!
“闻人长羽!闻人长羽!你给我出来!”文昌帝君心急火燎地冲进阁内,似要将仙阁搜个底朝天。
一激动挣开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愤愤,待他找到闻人长羽,他定要好好……说叨闻人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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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将仙阁里里外外都寻了一遍,连床底都没放过,就是没见着闻人长羽的影儿,他心中顿起不祥预感。
垂眸半刻,侧头便瞧见四方笼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挣破,文昌帝君忍痛起身,走到四方笼前,满腹疑云。
四方笼乃是天界天牢根茎所制,以纽蝠的功力根本不可能挣脱这四方笼。
难道……真的是灾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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