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思思的公寓在顶楼，有个附赠的大露台，她没兴趣养花种草，便一直荒废着，如今被威廉打扫得干干净净，又请师父出手，布下了玄武护甲阵，将钢筋结构的楼房弄得比防空洞还坚固，作为练武场使用。
“等等，我没听说修仙要练这个。”周思思站在练武场中，风中凌乱，“我就随便修修，练个气什么的就好了，修不成也没关系的！”
“别闹，修仙之路是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我难得正经地教育她，“我们师父是天界战神，主管的是斩妖除魔、收拾犯事的神仙、维护天道轮回这一块，我们身为他的弟子，不管愿不愿意，也得干这事。”
周思思颤抖地问：“什么事？”
我板着脸道：“杀人，杀妖，杀神仙。”
周思思脸都青了，两脚瘫软，几乎趴地上不动了。
我继续教育：“你的大师兄蓝凌，别看他总是笑眯眯，好像很好相处，他进妖怪管理局之前也是出了名的杀将，征战沙场多年，立功无数，干掉的敌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师姐红羽，神鸟毕方，当年火烧八百里连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令敌人闻风丧胆；我也不输他们，当年驻扎黑山，别人看我长得娇小，以为软弱可欺，纷纷上门来抢地盘，我脚下妖怪的尸骨可堆成了山，跟随师父后，为他刺杀过饕餮，干掉过入魔的神将，战功可是不小的噢。你身为后辈，应向师兄师姐们学习，好好练武，多多打架，方不堕师父威名。”
周思思垂死挣扎：“还有威廉和鹦哥呢？！”
我一巴掌拍她脑袋上：“威廉才三岁，你拿什么和人家比？何况他早就接受训练了，收拾你们普通人类轻而易举，还附带智商属性加成。鹦哥精通幻术，擅长魅惑，以前是被师父派出去做间谍的，勾引男人和挑拨离间让敌人自相残杀的本事比你强多了。你说说，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
“我，我，我，”周思思支吾许久，死活举不出例子，最后不要脸道，“我是个人类女孩子，皮娇肉嫩，爱好和平，不要打架！”
“行，”我爽快答应，“下次收拾妖怪的时候你负责做诱饵，用你香喷喷的人肉味道把妖怪引出来。”
“怎么能这样？”周思思哭了。
威廉上来送点心，见状安慰：“现在黑狱妖怪众多，很不安全，学点防身本事也好，你看看《魔法少女Q》《赤瞳的莉娜》《忍者物语》，里面的女主角战斗时多帅气啊，多吸引帅哥啊。”
周思思有些意动。
威廉继续补充：“夜瞳的近身格斗能力在整个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放在武侠小说里就是掉下悬崖遇到绝世高人后一步登天的主角等级，很多小妖怪想求她指点两招都不能，如今她奉师命来教授你打架技巧，机会难得，一定要珍惜啊。”
周思思还在擦眼泪，继续求安慰。
以前都是徒弟求着师父要学艺，如今居然要师父求着徒弟学艺。
我郁闷，奈何师父下了死命令，说真虚门下不能有打不了的弟子，否则他带着徒弟去参加三界演武大会时不好看。若是和他不对付的神将仙君找上门来，随口挑衅几句让弟子们切磋（我家师父很受不得激将法），威廉好歹还能被打个重伤叫救命，周思思动动手指就没戏了，连让对手手下留情都不知道怎么留……更何况师父斩妖除魔多年，得罪的妖怪比我还多，徒弟手底下没两下子还真不好混。
周思思还在哭，试图让威廉给她找个帅哥妖怪来陪伴修炼，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我忍无可忍，强行将她拖去练武场中间一顿揍，揍得她哭爹喊娘，一边打一边教：“要学打架，先学挨打，学会不怕痛，学会拳头来的时候不闭眼，学会怎么避开重要部位。”
周思思嗷嗷叫得很欢畅：“要死了，要死了！救命啊！我不要修仙了！”
威廉在旁边鼓励：“坚强点，夜瞳打人有分寸，不会死的，待会我会给你上药，用治愈法术，保证不留痕迹。”
周思思好像快晕过去了……
人类啊，又不想吃苦，又想要好处，哪儿有那么容易？周思思已经有先天优势不怕天劫了，又跟了后台那么硬的师父，前途光明，还不珍惜！修行总要有点磨炼，师父给她的磨炼够简单了，既不用分筋断骨、钻心噬肉,又不用烈火焚身、寒冰封心，也不用露天席地、忍饥挨饿，不过是受一点点皮肉苦，就哭爹喊娘闹着不要修炼，简直不像话，我想想自己成妖以来经历过的劫数和吃过的苦头，决定把这个幸运儿多揍两顿，把她的筋骨捶结实点。
“夜瞳！你不是人！”
“我是猫啦。”
“求求你放过我吧！别打了，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拿出点人类的骨气来！”
“不要！我的骨气早就喂狗了！”
“汪汪！”
2
我可能打得太狠了……
周思思足足哭了八个小时，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海枯石烂，只差没个长城给她倒一倒了，最重要的是把师父哭心软了，他把我拖到角落训斥了一顿，勒令我安抚好小师妹，务必使她重展笑颜。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师父对女孩子的眼泪和撒娇是没抵抗力的，怪不得每次我和鹦哥出任务，师父总偏心鹦哥，一脚把我踢去龙潭虎穴，让鹦哥去舒舒服服的地方。
我冤，我不服，我反抗！
师父镇压之，镇魔剑舞得虎虎生风，说是最近在学习人间宠物店的宠物修整造型法，颇有心得，就差练手材料，还给我看了若干个西瓜皮猫、逗猫棒猫、闪电侠猫等形象。
我屈服了……
我告诉周思思：“好了，你以后不用陪我练武了，先陪威廉散步，锻炼体能吧。”
周思思泪眼蒙眬地看威廉：“你什么时候散步？我怎么没见过？”
威廉给她一杯安慰的热可可：“早上买菜的时候顺便散步，不远，大概从内环到中环绕个小半圈，就四五十公里吧，这个简单，很多人类都做得到。以后你陪我一起跑，两人路上说说话，不会无聊的。”
周思思听完，哭得更伤心了，死活不肯解释原因。
威廉手足无措，偷偷问我：“我说错什么了？”
我琢磨片刻，让威廉黑进了学校教育系统，看了看周思思历年的体育成绩，发现这该死的丫头竟连八百米都跑不及格！铅球才丢三米远！体育差得一塌糊涂！考试成绩早期也是乱七八糟，起伏不定，最近靠着威廉死拖硬补，死记硬背，总算有个中上水平。容貌、体格、智慧一无是处，连毅力都没有，这个人类还能更废材点吗？师父的眼光还能更不靠谱点吗？！
我瞬间绝望了，觉得还是把周思思找个笼子圈养起来比较省事。
威廉似乎也没想到人类还不如他，整只狗都呆滞了，过了许久，才扯扯我尾巴，指着趴沙发上哭个没完没了的周思思问：“怎么办？”
我冷着脸：“找个帅哥给她，她就会活过来了。”
威廉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样的帅哥合适？”
我想了想：“你上？”
威廉摇头：“她说死过的帅哥不能当帅哥看，估计我安慰不了。”
我陷入长久的思考，我认识的妖怪不少，要说哄女人开心，要数胡君第一，奈何那家伙前阵子说有事情忙，要巡回什么的，经常不在G市，而且欠这头色狐狸太多人情不是好事。其他帅哥……我觉得我和周思思对帅哥的审美南辕北辙，完全不同。我觉得威廉相貌普通就是性格好，她觉得威廉是开天辟地头一号帅哥暖男，我觉得附近卖鱼老板挺高大威武，脂肪丰厚，经常送我鱼吃，灵魂干净，很有魅力，她却很嫌恶地说他是土肥圆怪蜀黍。
我觉得我还是让威廉去论坛上弄些帅哥妖怪照片给她挑吧，挑中的我就逼过来约会，至于帅哥妖怪有没有老婆女朋友什么的，两口子一起收拾（打）服帖就可以了。
威廉对此很有异议……我收拾之。
门铃响了，门外传来人类的味道，貌似是有生意上门。
我赶紧收拾清爽，露出商业式的笑容去开门，看到门外人，笑脸瞬间垮了：“宁少昊，你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你的生意我不接吗？”
宁少昊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头都不敢抬：“我是来找思思的。”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材瘦弱，五官没特色，怎么看都不像个能安慰人的帅哥，本想拒绝他的到访，却被威廉热情地请了进去，试图让他安慰周思思，我想了想，便跟着去了。
周思思看见客人来了，暂停哭声，就是眼眶红红像个兔子。
宁少昊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问：“我朋友买了两张The Devil组合的巡回演唱会票，可是他家里出了些事，没办法去了，所以让给了我，我想问问你要不要……”
“要！”他话音未落，周思思已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吓得我们一愣一愣的。周思思扑过去，拉着宁少昊的手，就像见了死人复活般激动，“最近超热门那个The Devil组合？里面有五大超级帅哥！演唱会票刚出来就给抢光了！我超粉他们的！找黄牛都没弄到票！你居然弄到了？！我去！我去！我无论如何都要去！”
帅哥的抚慰力量是无穷尽的。
我看了眼演唱会门票，上面五个帅哥头像似曾相识，拿过来又狠狠看了几眼，诧异道：“不是胡君他们吗？怎么弄起乐队来了？怪不得说最近忙得很，没空帮我忙！”
周思思耳朵尖，瞬间回头：“你认识他们？胡君我不是见过吗？他虽然很帅，但不是The Devil组合的人啊。”
我鄙视：“我叫这头狐狸胡君是因为他名字太多不好记，他擅长变化，经常换名字和形象来逃避被他玩弄感情的女妖和仙子，你自然认不出。好歹当年也是一山之主，怎就堕落到这个地步，还起艺名，胡一凡是什么鬼……”
她不哭了，眼睛亮亮的，几乎要趴到我身上来撒娇。
我似乎找到了搞定脑残的门路……
3
我打电话给胡君，勒令他给我四张演唱会最前排的票，附送演唱会结束后粉丝单独见面、晚餐、约会全套服务，胡君听说我赏面驾临，很开心地答应了。
我在路上给周思思科普The Devil组合的来历：“他们是白山的妖怪，物以类聚，白山妖怪不管男女都特别没节操，这五个家伙是其中的佼佼者，没事就泡妞。以前他们只能一个城镇一个城镇泡，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地泡，有时候倒霉还被发现，被道士和驱魔人追得团团转。现代有了高科技，他们聪明，直接跑进娱乐圈，搞个什么帅哥天团组合，个个都收拾出长腿美男帅哥欧巴范，一泡就泡一国，怪不得胡君的女朋友名单现在爆发性增长……”
“噢噢噢，好厉害。”周思思心不在焉，盯着舞台发呆。
人类的演唱会我是半点都不懂，又吵又闹，灯光还刺眼。
胡君是主唱，弹着把怪里怪气的吉他唱着乱七八糟的流行曲，只有最后的那首小情歌我还算听得入耳，细细思来，这好像是以前在白山时他经常用古琴弹唱的歌曲，也是他的泡妞绝杀技。
威廉喜欢热闹，混在人群中开心极了。
周思思全程高能，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我估摸这时候再揍她两顿她也不会哭了。
演唱会结束，五妖飞吻的时候，台下听众都快疯了，鲜花、布偶、礼物死劲地往台上丢，若非我眼明手快，站在最前排的我们就要遭池鱼之灾，被礼物淹没了。我赶紧趁没散场拖着脑残三人组离开，通过预约进入后台休息室，等胡君他们回来。
“你说我让他们在签名本上签上‘送给最爱的周思思’几个字，他们会不会答应？”周思思抱着满是爱心装饰的签名本，激动得不能自己。
“当然可以。”我还没来得及鄙视她，胡君就推门走了进来，对周思思露出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我本来就最爱你了。”
周思思幸福得差点晕过去，幸好有宁少昊扶着才没摔倒。
胡君很无耻地在她签名本上写上：“送给最美丽可爱的周思思，永远爱你。”
妖怪组合的其他成员分别是孔雀妖灵翎、熊妖霸天、牡丹妖倾城和鹿妖修远。他们在乐团中也用了假名，我懒得记了。胡君和我交友风格相似，不看修为高低，只看兴趣相投，那几个妖怪打架都不算很厉害，也没有胡君脸皮厚，所以有些怕我，随便聊几句，替周思思签了个名后就离开了。
周思思开心得不知天南地北，说话都乱序了。
我和胡君看她没救了，开始聊旧事，胡君嫉妒羡慕地说：“洪山逍遥君现在过得可舒服了，人类政府和妖怪管理局都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犯点小事从来不管，上次见他又胖了一圈，最近好像跑去拍电影和做外交使节了。”
我也嫉妒：“种族优势没办法。”
威廉问：“什么种族？”
我：“熊猫妖。”
威廉：“……”
我们扯了半个多小时，周思思总算定下心神，进入正常人类交谈的范畴。
胡君开始拆粉丝信件和礼物，每次拆前都把东西放鼻子下闻一闻，将其中几样信件和礼物挑出来丢旁边不看。
我好奇，拆开他丢开的信件，里面是个狂热粉丝的来信，拼命述说衷情，内容有些肉麻，看得我起鸡皮疙瘩，还附带偷拍的胡君照片，各种地方各种姿态都有。有一份礼物里面是剪下来的头发，写着盼结发什么的……不知情的看起来估计会以为是诅咒。
人类的行为，一次又一次突破妖怪的想象。我惊到了，拿着装头发的木盒子，只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无法形容，最后只好对他比划两下。
胡君扶额，叹气：“我虽喜欢女人，却害怕这种难缠的女人。这家伙是狂热粉丝，我出道时就被她缠上了，每天都偷偷跟在我后面监视，二十四小时不停，害得我行动很不方便，每次约会都要变身出门，小心翼翼的，而且天气那么热，想在天台上把尾巴拿出来吹吹风都不行。”
威廉读过刑法，建议：“这也是跟踪狂的行为，你可以报警。”
胡君用看傻瓜的眼光看他。
我也鄙视：“堂堂白山之主，被个人类缠得去报警，太丢人现眼了吧？”
胡君郁闷：“我用过消除记忆的法术，可是她再次看到乐团海报，又会再次想起来，执念深沉，无法消除，我们组合现在那么火，想让她看不到海报很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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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议：“把她狠狠揍一顿，打得她再也不敢上门好了。”
胡君拒绝：“我乃怜香惜玉之妖，绝不对女人使用暴力。”
这倒是，他这些年惹过的美人太多了，经常有女人跑上门来找他算账，他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见对方抄刀子就只会逃跑，顶多弄个结界把对方拒之门外。
胡君笑眯眯地问我：“要不，夜瞳帮我解决此事？”
我拒绝：“不要。”
胡君委屈：“我帮过你很多次忙，你怎能如此无情？”
我斜眼看他：“我只会暴力，帮你干掉这家伙如何？”
胡君迅速转移目标，拉着威廉的手请求：“威廉小弟，你看我现在巡回演唱会忙得很，还要抽时间修炼，实在抽不出空处理这事，你帮帮我如何？”
威廉特别好说话，看他不要脸地求，就不好意思推。我制止威廉的愚蠢行为，问胡君：“这算交易吗？”
胡君一脸受伤：“你和我之间还需要算账？”
“我们之间是不用算账啦，”我微笑，“你找威廉帮忙，总不好大妖怪欺负小妖怪，占他便宜吧？”
胡君搂着威廉肩膀，笑道：“我传你白山修炼法门如何？轻松又快乐。”
周思思听到“轻松又快乐”五字，忙问：“什么法门？也教教我吧？”
胡君将食指放在唇边，笑得越发暧昧：“双修。”
威廉满脸懵懂，周思思瞬间脸红。
我解释：“白山的妖怪修行都是以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为主，倒是挺适合周思思你的体质。”
周思思慌乱摆手：“我不要！我，我找到帅哥后是要从一而终的！”像透明人般站在旁边许久的宁少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意外地看了周思思一眼，没想到这花痴脑残还有一点点节操啊……
周思思想了想，弱弱问胡君：“如果有增加魅力的法门，还是请传授一二。”
我：“……”
经过专业的商业眼光挑选和讨价还价，我替威廉和周思思谈下了他们的第一笔交易，胡君用五年寿命换取摆脱粉丝的纠缠，但威廉和周思思不可以杀害或重伤那个女孩子，不可破坏胡君的帅哥万人迷形象。这笔交易正对两个和平主义者的胃口，两人欢天喜地地接下了。
威廉想开口向我请教做生意的经验。
我迅速拒绝了：“自己的事自己做，我绝不插手！”
威廉沮丧地垂下耳朵，和周思思找地方商量去了，宁少昊见状，赶紧向我告退，跟着去义务帮忙了。
胡君笑眯眯地问我：“新手第一次交易，你真不管？”
我：“不管！”
胡君问：“趁着威廉不在，和我约个会？**很有意思噢。”
我：“我忽然觉得跟在脑残后面，看他们丢人现眼也挺有趣的，告辞，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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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卧室墙上挂上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列出了行动计划表，写着“摆脱跟踪狂大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