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圆的武艺怎么样?”叶空山知道此事无法隐瞒,简短说了一下记忆球的事,然后发问道。
“他不是一个很露锋芒的人,但是武功相当扎实,我要击败他恐怕也不容易。”叶寒秋回答。
“也就是说,不管袁圆是被掠走还是被杀死了把尸体带走,这个敌人都绝对不一般。”叶空山说,“老哥,看来需要辛苦你亲自陪我们去一趟了。光靠岑旷,我担心应付不了。”
“不必你说我也会去。”叶寒秋冷冷地说,“既然有人敢动我的人,我自然要去打个招呼。”
他又轻轻一笑:“何况,这些年来几乎没有机会在一线办案,我觉得骨头都要发霉了,也该稍微动一下了。”
叶寒秋现在是一个“几乎没有机会在一线办案”的成天坐着的官员,但在若干年前,他却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神捕,论办案的能力不会比兄弟叶空山差。现在两兄弟抛开嫌隙暂时合作,很容易就寻找到了不少蛛丝马迹,从公馆一路追踪出去,一直来到青石城西南部的一处所在。袁圆的血迹就在这里消失。
“这里是什么地方?”叶寒秋环顾四周。在三人的身边,是一片仿佛硬凑起来的、毫无规划可言的房屋,说破败也不一定,有一些的外部装修甚至还能显出有钱的派头来。但各种风格不一、高矮大小不一、贫富不一的房屋挤在一起,视觉上就颇为怪异,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这里是青石最乱的地方。”岑旷回答,“虽然官府一直在打击黑帮,却始终难以禁绝。这一片街区,就是帮会分子们活动最多的地点。但这也不能说明袁圆的失踪和这些人有关,因为这里其实也是各路罪犯最适宜的藏身地点,有很多外地的作案者都会在这儿找一个临时的窝点。”
“衙门里的人,干脆就把这一带叫作‘迷宫’。每回说起‘我正在找的嫌犯可能躲到迷宫里去了’,大家就会很头疼。”
“比方说,如果有什么人对镇远侯这起案子感兴趣,从别处来到青石城,也很可能选择这里藏身,对吧?”叶寒秋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岑旷觉得他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但又不好追问一位刑部官员,只能默默点头。
而比地形复杂更加糟糕的,是三人在这样气氛不大对的地方显得过于招摇,一方面是叶寒秋那明显不是平民百姓的服色打扮,一方面是叶空山和岑旷也算是青石城一部分犯罪分子的老熟人。不过是站在街旁小声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就已经引来了不少警惕的目光。
“这下怎么办呢?”岑旷很是犯愁,“我现在都有些后悔这几年办案太投入了,现在到了贼窝里,到处都是老相识,行动太不方便。”
“反过来想,到处都是老相识,其实也能提供方便。”叶空山说,“看你怎么利用了。”
说着,他伸手向街对面挥了挥,大声喊道:“黑狗!好久不见了!”
被他叫作“黑狗”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天晓得为什么绰号里会带个黑字。他原本藏在其他人身后,悄悄向这边张望,结果还是被眼尖的叶空山看到了。被叶空山这样公然招呼,黑狗看来又尴尬又紧张,似乎是知道自己躲不掉,扭扭捏捏地跑过街来,一脸苦相:“叶大爷,您能不能别那么大声?我以后还得在青石城混呢。”
“那是以后的事。”叶空山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现在不听我的,我会让你现在就没法混。别忘了,我手里捏着的你的把柄,足够让你被你的老大砍掉三十只手。”
“真是禽兽不如……”岑旷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黑狗终于还是屈服了,火速安排手下去打听。罪犯们独有的眼线和消息来源确实管用,很快就有了回音。
“确实,就在你们三位到来之前大概半个对时,有一个身上带伤、相貌如你们所描述的人来到了街上,并且很快消失了。”黑狗说,“不过还是有人看到他最后进入了蒋老五的棺材铺。叶大爷以前在那里亲手逮捕过蒋老五的哥哥,自然不需要我带路了吧?”
“我倒是挺喜欢蒋老四的。”叶空山说,“用空棺材来贩私盐,很有创意。”
“棺材……”岑旷突然有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但事实证明,好像每当她预感不妙的时候,总是能应验。
如岑旷那模模糊糊的猜测,袁圆的身体就装在一口棺材里,蒋老五的棺材铺里的上等柏木棺材。和其他那些需要躺在棺材里的人相仿,他已经死了。
尽管和袁圆相处时间很短,尽管被袁圆悄悄跟踪过,但岑旷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而同为魅族,更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但此时此刻,她顾不上为了袁圆的死而悲伤,而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先思考案情。用叶空山常教育她的话来讲,死者已矣,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悲痛上,不如集中精力去帮助生者。
但现在要帮助生者也不容易了。在袁圆尸体的头颅周围,散落着一堆半透明的碎片,那是碎裂后的水晶记忆球残片。记忆球原本被镇远侯的记忆染成黑色,此刻球体碎裂,它又恢复到了原有的色泽。
“记忆球碎了,是不是里面的记忆也就消失了?”叶寒秋问。他的语音稳定而平静,听上去丝毫没有因为失去了一名手下而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岑旷偷眼看他,注意到他的手掌握成了拳,手背上隐隐看见青筋暴起。
这兄弟俩还真是一家人啊,岑旷想,都不喜欢把真实的情感表露在外。
“恐怕是这样的。”岑旷回答,“记忆是一种精神活动,必须依赖载体才能保存,如果成为单独的精神游丝,就会迅速消散。而散逸在天地之间的精神游丝,是不可能被捕捉还原的。”
“也就是说,镇远侯的这一条线索,已经彻底消失了。”叶空山沉吟着,“没办法,重新找一条路去调查吧。”
叶空山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倒是让岑旷忽然燃起了斗志。是啊,办案不就是这样吗,她想,总是一条一条的路都走不通,总是充满挫折,有什么了不起呢?大不了从头再来。在青石城当捕快的这几年,她没少遇到各种难以索解的奇案,但最终还是都能解决。
并且,最重要的在于,最初的时候,她无比依赖叶空山,总觉得自己除了读心术之外一无是处,是个必须依靠叶空山聪明头脑的笨蛋附庸。但在一桩桩案件过后,她也渐渐有了一些自信——尽管这样的自信还远不够充足——心中的迷茫渐渐消退。
总不会比做人更难,岑旷想。
她打起精神,抛掉自己对尸体的恐惧,打算检查一下袁圆身上的伤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敌人有关的线索,假如袁圆能抢到什么敌人的物件藏在身上就更好了。
袁圆身上一眼可见的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左侧腰间,一处在右肩靠近脖颈的位置。岑旷的手刚刚碰到袁圆的脖子,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缩了回去。
“他好像还没死!”岑旷颤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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