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日 套装(全5册)-第二章、升仙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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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升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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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们就交换吧,”冯斯邪恶地一笑,“我把一切都说出来,但你有50%的可能性会以为我是在编故事——剩下50%你会觉得我就是个疯子。”

“我相信我的判断力。”姜米简洁地说。

“不过我们得换个没人的地方。”冯斯站了起来,招呼老板结账,姜米拦住了他。

“我妈说过,中国人有抢着付账的习惯,挺好玩的,”她笑嘻嘻地说,“这我也得试试。”

“您这真像是出国旅行团见什么都要尝鲜的作派……”冯斯摇摇头。

姜米付完了钱,按照冯斯的提醒“我们不流行给小费”,有些遗憾地收过店主的找零。她问冯斯:“什么地方算是没人?”

冯斯想了想:“你应该是住在宾馆的吧?我们可以去宾馆,那里比较安全点。”

姜米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第一次见面就要上宾馆,这也是现在中国年轻人的作派吗?”

“喂!!!”

两个小时后。

冯斯坐在宾馆房间的扶手椅上,玩着手机。姜米则坐在**,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断地敲击着鼠标键盘,乍一看很像是在玩即时战略游戏。但实际上,她是在网上不停地搜索着各种各样的资料。从听完冯斯的讲述后,她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冯斯也不好打搅她,只能玩手机了。

“什么都搜不出来,”最后她合上了笔记本,疲惫地揉着眼睛,“附脑、魔王、守卫人、魔仆、妖兽……最多能搜出一堆不相干的玄幻小说,真的找不到丝毫和你所说的相契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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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人们最注重的就是保守秘密,即便网上有什么痕迹,也会被他们尽快抹去。”冯斯说。

“但你不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人吗?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演示一下吗?”姜米问。

“那些家伙,除非他们主动来找我,否则我是不大可能找得到他们的,”冯斯摇摇头,“更何况,虽然他们一直监视我、肯定会注意到你的存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守住詹教授的秘密。我和他们,可能有一些共同的利益,但绝对不能算作同伴。只要有必要,他们会把我一片片地切开扔进涮锅里。”

“那么,魔王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想要干什么?”姜米问。

冯斯摇摇头:“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切谜题的核心,不只困扰了我一个人,那些家族都被困扰了几百上千年了。在离开贵州山区的时候,我也和梁野还有路晗衣交流过,他们一直想要解开这个谜,却一直不能如愿。”

“你说魔王是想要灭绝地球上的生物吗?不像,因为如果它想要这么做,它早就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从前寒武纪就可以轻松办到,但它没有,任由地球生物进化出现在的智慧人类。你说魔王是想要帮助地球生物进化吗?前半截还真有点像,我也在科幻小说里读到过这种更高级生物对地球进行进化干预的题材,但到了人类产生之后,还是不对,因为它也在屠杀人类,却又做得并不决绝。”

“守卫人们都在猜测,涿鹿之战是解开魔王之谜的关键,那一场战争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让魔王从此失踪。但这也只是猜测,完全不得要领。所以现在,我倒是很有些期待能从詹教授那里发现一些新的线索。科学家的视线毕竟和常人不同,也许能找到一些非同一般的细节。”

姜米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冯斯站起来:“能说的我已经全部说了,你好好考虑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姜米叫住了他。她也放下笔记本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几圈,嘴唇紧咬。最后她哼了一声:“赌一把吧!”

“你相信我了?”冯斯很意外。

“我别无选择,”姜米说,“宁可变成疯子,也不能空手而回。我一定要弄清楚妈妈的死因,不弄明白绝不回美国。”

她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眼神里却在一瞬间闪现过汹涌的怒火,这怒火让这个之前一直笑容满面的女孩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冯斯点点头:“现在你看起来很像詹教授的女儿了。”

姜米微微一笑,重新打开电脑:“现在就让詹教授的女儿告诉你,她在詹教授的日记里到底发现了什么。虽然很不完整,也没有你的故事那么惊悚离奇,倒也足够有趣了。”

三、

接到电话的时候,詹莹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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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弄错了?”詹莹问,“我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伯纳德·卡莱尔的人,更不用提是我的亲人了。我和我丈夫都生在中国,不可能有叫这种名字的亲人。”

“但是他的确准确地说出了您的名字和身份,女士,而且重复了两遍,”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一定要我们联系您。他的情况很不好,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醒来,也许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了。”

“十多年……”詹莹沉吟了一下,忽然间身子一震,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这个人是怎么昏迷那么长时间的?是不是911?是不是911?”

“您怎么知道的?”对方非常吃惊,“卡莱尔的确是在911事件中受了重伤,全身烧伤,头部遭受重击,此后一直处于植物人的状态。今天是他第一次醒过来,但也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马上!”詹莹激动得甚至忘记了说“请”。

她很快驱车赶到了这家医院。皮肤上满是疤痕的伯纳德·卡莱尔躺在病**,浑身插着几根导管,脸上罩着氧气面罩。他的眼睛原本紧闭着,听到詹莹的脚步声后,却忽然睁开了。他艰难地微微抬起小臂,用手指头做了个示意动作,护士犹豫了一下,摘下了他的氧气面罩。

“没时间了,请快点说,东西在哪儿。”詹莹开门见山,没有说半句废话。

卡莱尔的手指向了病房的墙角,那里放着一个陈旧的公文包。詹莹走过去,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找到一把钥匙。然后她走回到卡莱尔身前,俯下身去。卡莱尔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你说什么?真的在那儿?”詹莹很吃惊。

卡莱尔用尽最后的力气点点头,随即头一歪,监控仪上的心率和血压骤然降到0。詹莹逆着乱纷纷跑来的医生和护士走出医院,手里把玩着这把古色古香的黄铜钥匙,喃喃自语:“保险柜的钥匙?教授,你可真会骗人啊……你是怕当时告诉我资料藏在北京,我就不肯答应吧?”

十三年前,詹莹曾在一个深夜接到她的导师霍奇·哈德利教授的电话。哈德利告诉她,他在中国寻找一座“消失的道观”,发现了一些“可能会改写人类历史”的惊人的发现,但却因此遭到了追杀,并且被陷害卷入了一场杀人案。在他的苦苦哀求下,詹莹勉强答应了接手他在中国找到的重要资料。

按照哈德利教授的指示,她于次日前往世贸中心准备和哈德利教授安排的接头人碰面。但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她已经距离世贸中心很近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发生了。911,震惊世界的911恐怖袭击,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世贸中心双子楼很快倒塌,她终于没能见到那个接头人。

那以后的十来年里,始终没有任何人联系詹莹,她只能猜测接头人已经在恐怖袭击中丧生。没想到,这个接头人原来只是重伤,并且在临死前回光返照般地醒来,完成了他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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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哈德利教授耍了个花招。当年打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说明,那些资料他根本没有带回美国来,竟然还存留在中国。这可不是转动汽车钥匙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一天夜里,如同十年前接到哈德利教授电话的那夜一样,詹莹失眠了。她回顾着自己过去半生的时光,学业、事业、家庭、名誉……该有的似乎都有了,但却总显得缺了一些什么。事实上,当哈德利教授给她打来那一通莫名其妙的午夜电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尽管其后勉强答应了接手那些资料,态度也相当勉强。

因为她害怕。害怕卷进麻烦,害怕遭遇变化,害怕触犯法律,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这一切。尽管哈德利教授的描述十分吸引人,令她意识到其后蕴藏着的学术价值之大足以令任何一位考古学家动心——那甚至可能是让人名垂青史的机会。然而,一想到此事背后隐藏着的巨大的邪恶力量,她就产生了畏惧感,不想去冒险。

但第二天,当目睹了双子楼顷刻间灰飞烟灭、无数无辜的生命瞬间消失之后,她的心境却起了很大的变化。正如她向冯斯所说的那样,世事无常,胆小谨慎也未必能躲得过灾祸,倒还不如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顺应本心。如今,“本心”驱使着她想要找到哈德利教授留下的资料,完成导师未竟的心愿。

正好此时从事电影工作的丈夫在外地参与某部新电影的拍摄,女儿也正在大学里读书。她下定了决心,准备尽快去中国。正好这时候,“全球信息化考古学与新人类学研讨大会”给她发来了邀请函。如果是在往常,詹莹自然会对这种山寨大会不屑一顾,但现在,这封邀请函正好替她省了事,也算是个掩盖真正出行目的的借口——倘若旁人不去深究该大会的真正性质的话。

来到中国的第一天晚上,尽管已经疲惫不堪,她还是在酒店草草梳洗了一番后,立即动身去往卡莱尔告诉她的地点——位于京郊的一间精神病院。

由于那里位于郊区,没有出租车愿意去,最后她以两倍高价叫了一辆黑车,在天黑时才辗转找到了那间精神病院。她这才发现,这家所谓的“精神病院”其实只是一家民办的精神病人管理机构,收的都是附近郊区无钱进入正规精神病院治疗的穷人,早在数年前就因为没有医疗卫生机构资质——显然不可能有——而被管理部门叫停了。病人都被遣散回家,里面的医生、护工、看守也都纷纷离去,只剩下当初建立这间精神病院的人,还在固执地守在那里。

“那个人,他自己就是个疯子!”替她指路的村民说,“你最好别去招惹他!”

所以现在摆在詹莹面前的是一个荒芜的大院子和院子中央的一栋破旧的二层楼房。太阳已经落山,浓云遮蔽着天空,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呜咽般的风声。几里以外的村庄里的点点灯火,更加将这座荒芜的大院衬托得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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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作为考古学家,她也并不乏在潜伏着野兽的黑暗荒野里过夜的经历,但不知为什么,这座废弃的精神病院给她带来一种潜意识里的恐惧感。就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蜘蛛趴在你的后背上,即便你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会瞬间背脊发凉。

但她还是走了进去。大院里虽然一片黑暗,但在二楼最深处的角落里,还有一点微弱的摇曳光亮,看来像是蜡烛。有蜡烛,自然就有点蜡烛的人。

打亮手电踏进楼里的时候,她微微有些惊奇。这座院子从外表看起来荒芜不堪,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灰扑扑的楼房也十分破败,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留下一个个惨白的瘢痕。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楼里却出乎意料地干净,电筒光照下的地面上近乎一尘不染,墙面也刷得洁白如新。楼道里虽然空旷,却看到任何多余的杂物。

难道是这位“院长”每天仍然在一丝不苟地打扫着这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疯人院?

詹莹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楼,沿着烛光找到了那个房间。房门上挂着“院长室”的标牌,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滑稽。

“有人在吗?”詹莹轻轻敲了一下门。

等了一会儿,门里传来一个含含混混的声音:“进来吧。”

詹莹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发现这个房间里依然还是办公室一样的布置,办公桌、办公椅、文件柜、沙发,简单而整洁。不过电灯没有亮,只有办公桌上点着一支蜡烛。

另一样不太协调的是靠窗放着的一张钢丝床。**此刻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那是一个裹在杯子里的人。现在正是夏末,气温颇高,但这个人却把全身都藏在被褥里,好像半点也不觉得热。

“请问,你就是魏崇义先生吗?”詹莹问。

“你是什么人?”对方反问。他的嗓音嘶哑难听,就像是在用生锈的锯子锯木头。

“我是霍奇·哈德利教授的学生,我叫詹莹,”詹莹说,“是哈德利教授让我来找你的。”

“哦?霍老头的学生?”对方的声调里微微有些惊诧,“十多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也许死了,也许活着,”詹莹说,“我是因为被某些事情耽误了,才会现在才来找你。”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何卡莱尔直到十三年后才把资料的存放地点告诉她,魏崇义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倒是很合理,倒霉的美国人……不过,得有钥匙才能打开那个箱子,而且我必须先看到钥匙,才能把箱子给你。”

詹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钢丝床前,把那把中式的黄铜钥匙递给对方。魏崇义伸手接过钥匙时微微抬起了头,昏黄的烛光下,詹莹看到一张苍老憔悴的面容,鼻端更是闻到扑鼻而来的浓重中药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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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从魏崇义的被窝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一个硕大的黑影突然闪电般地钻了出来,一下子撞到詹莹身上。她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出去好几步,一跤跌坐在地上。她也看清楚了,那个黑影原来是一只肥大的黑猫,浑身乱糟糟的杂毛,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上去甚为凶悍。

黑猫绕着惊魂未定的詹莹转了一圈,骄傲地走开了。过了好久,她才镇定下来,重新站了起来:“对不起,失礼了,我不是故意的。”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有病,怕冷,这只猫是放在被窝里暖脚的,突然蹿出去谁都会害怕,”魏崇义说,“钥匙我检查过了,就是这把,你把箱子拿走吧。”

詹莹按照他的指点,在这个房间的墙角里掀开几块活动的瓷砖,从里面取出一个样式古旧的红漆木盒,这就是哈德利教授所说的“保险柜”。詹莹捧着木盒,心里不由生起诸多感慨,正想对魏崇义说些什么,魏崇义已经先开了口:“请不要问我和霍老头的关系。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的托付我也已经完成,那些往事,就不必再挖出来了。”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詹莹说。

当天夜里,詹莹在附近的农家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坐上短途绿皮火车回到市区。回到宾馆后,她顾不得洗澡,匆匆忙忙地锁好门窗,打开了木盒。木盒里放着厚厚一大摞资料,一部分是打印的,剩下一部分都是手写的,那是詹莹很熟悉的哈德利教授的字体。

她以水土不服为借口推掉了这天上午的会议,在房间里花了半天工夫,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她这才明白过来,哈德利当时所说的话,没有半分夸张。这的确是一个足以震撼世界的秘密,甚至和她在过去十来年间的各种想象都全然沾不上边。她甚至怀疑哈德利疯了,其实这一切的一切,是在魏崇义的那一间精神病院里完成的这种种狂想。但理智告诉他,哈德利没有疯,这些全都是真的。

“人类的历史……真的需要全部改写么?”她脸色苍白,自言自语着。

除了这些资料之外,还有另外一样让她惊骇的东西,那也是这份资料里唯一一样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物件。

一张彩色照片。

这是一张孤零零的照片,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或提示,和资料里提及的任何信息都不搭边。詹莹一时间无法猜想出这张照片的用处,但是照片上的这个人的身份,却让她震惊莫名。

照片上是一个大概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握着一个糖饼,带着一脸天真地笑容。但作为能一眼分辨出不同地质年代的地层特点的专家,她也一眼就把这个男孩和另外一张成年人的脸对上了号。

这赫然就是前一天在机场接机的那个名叫冯斯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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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细地看了两分钟,不会有错的,更何况照片后面也用模糊的字迹写着此人的姓名和住址。这个小孩子,也叫冯斯。而那个住址,是西南部的一座小城,大概是此人的老家。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詹莹注视着照片上的这张笑脸,“你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这个十三年前的盒子里?你和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

“这就是为什么詹教授专门要求组委会派我去帮她的忙了,”冯斯叹息一声,“不过她……真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有时候觉得她有点像我妈妈。”

姜米的眼圈微微一红,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搭腔,继续用轻松的笑容掩盖过刚才的那一丝阴影。冯斯接着说:“那么,日记读完了,可以告诉我那位美国教授用生命保留下来的资料都是些什么内容了吗?”

“我困了,你自己看吧,”姜米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冯斯,“我全都复制到本地硬盘了。你慢慢看,我睡会儿。明天起来,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她把被子一拉,倒头就睡,两分钟之后,她的鼻息变得缓慢均匀,居然真的睡着了。

“还真是无所顾忌……”冯斯摇摇头,抱着电脑坐在椅子上,开始翻看姜米复制下来的文档。相比起詹莹和姜米,他已经大致了解了魔王和人类的战争史,也亲眼见到过那些拥有附脑的异人们的力量,以及魔仆和妖兽的可怖,可以算是已经进入了这个独特的世界观。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哈德利教授整理出来的资料,却似乎和这个妖魔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关系,好像是在讲述另外一个故事。

一个同样令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的故事。这个故事,比之詹莹所经历过的911,还早了七八年。

霍奇·哈德利教授受邀做访问学者来到中国后,过得十分快活。痴迷于中国文化的他犹如来到了天堂,连中文都在很短的时间里说得比较通畅了。他就像民间俗称的那种“中国通”老头,对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没有丝毫兴趣,一有空就东西南北地满中国乱跑,流连于城市里曲里拐弯的古老巷陌中和乡村里泛着肥料味儿的田埂上,搜寻着各种民间奇趣,不亦乐乎。在此过程中,自然会遇到各种把他当成洋傻瓜而试图兜售假古玩的骗子,但尽管他并不是职业古董商人,考古学家的素养与专业知识胜似古董商,让他不会被任何人蒙蔽。

就在一年的访问交流即将期满的时候,他来到了川东长江边的一座小城,考察古代巴国文化。某一天,当一个奇怪的青年道士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又遇上了骗子。这个道士长得流里流气,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道袍,手上甚至拿着一个90年代初期在大陆价格还十分昂贵的大哥大,一看就像是个典型的打着道士旗号行风水算命之实的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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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事吗?”尽管如此,哈德利说话还是很客气。

道士轻笑一声:“教授,听你的口气就知道你把我当成了骗子。我也不必解释什么,给你一样东西,你先看一看。如果你觉得有兴趣,再打我的电话,这样公平吧?”

这番说辞倒是与众不同,哈德利想了想,收下了道士递给他的东西——一张奇怪的黑白照片。这张照片上所拍摄的,好像是一幕山野间自然闪电的场景,倒也算是不同凡响的瞬间抓拍。照片上的电光如同锯齿一样,撕裂了整个天空,气势十足,倘若拿到摄影比赛上去,搞不好还能拿到一个大奖。

但是这张照片和考古有什么关系?哈德利感到有些费解。但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道士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还是把照片带回了所住的招待所。到了夜里,他把照片放在灯光下,用放大镜仔细地研究。

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某一处荒山中的坡地,虽然四周的山势犬牙交错颇为险峻,但这块坡地还算相对平坦。但有些奇怪的是,坡地上光秃秃的,竟然没有长出任何植物,和四周从山体里伸展出的茂盛的树木枝叶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想要告诉我……这片坡地有问题?”哈德利自言自语着,重点观察着坡地上的图景。突然之间,他的视线被照片上某一处微小的细节吸引了。

那是在那道撕破天际的长长闪电的尽头,似乎有一些不太协调的东西出现在画面上。他睁大了眼睛,细细地分辨着,终于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重新坐下,又看了一遍。不会有错的,确实如他所见的那样。

“这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哈德利握着放大镜的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出现在闪电尽头的那个东西,是一角屋檐,古代中式建筑的屋檐。没有房屋的其他任何部分,只有这一角屋檐,悬浮在被闪电照亮的夜空中。

哈德利沉思许久,摸出道士递给他的名片。

第二天上午,哈德利和这个道号广生子的道士在小城里的一家茶馆重新碰面了。哈德利开门见山:“为什么在一片空旷之中,会出现一角孤零零的屋檐?这照片是你合成的吗?”

广生子轻佻地摇晃着手指:“教授,你如果真的从这张照片里看出合成的痕迹,你就根本不会打电话约我见面了。”

“的确如此,”哈德利咕哝着,“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道教里所说的‘升仙’吗?”广生子反问。

“我知道,这是道教所追求的修炼的终极结果——摆脱凡人的肉体,成为长生不死的神仙。在中国古代的典籍里,记录过许多高人飞升的故事。”哈德利说。

“照片上你所看到的这片空地,原本并不是空旷的,”广生子说,“几百年前,那里曾经有过一座庞大的道观,据乡老传言,道观里的道士个个精通法术,能腾云驾雾,懂修仙之术。但这些道士一向自恃身份,从来不和平民往来,没有人知道道观里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所以在人们心目中充满了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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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通法术……修仙……”哈德利教授陷入了深思。他当然不是那种迷信神仙鬼怪的人,但却也不会贸然地把不合常理的一切都斥之为荒谬怪谈。他虽然并不相信成仙,也不相信道家的外丹内丹修炼能对人体起到作用——除了汞中毒和精神分裂——却始终认为,某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说法,也许会暗合着某些科学规律。

他开口问道:“那么后来,那些道士最终成仙没有呢?”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成仙了没有,”广生子有些阴森森地笑了笑,“因为那座道观……后来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大概在十七世纪后半段的时候,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道观消失了,整座道观、和当时留在道观里的所有道士,全都消失了,”广生子的语气活像是电台的深夜鬼故事节目主持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除了那一夜的雷电之外,附近的乡民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道观不见了,就像是一棵大树被整个连根拔起一样,道观里的所有建筑、树木、雕塑、物品,以及所有的道士,都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地面的大坑。”

“有烧焦的痕迹吗?”哈德利追问。

“没有,那时候是清朝初年,还不可能有现代战争中的高能燃烧剂或者核武器,何况即便是现代武器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广生子说,“但是在当时乡民们发现的现场,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那里干净得简直就像一个被洗过的碗。”

“听起来的确是不同寻常,”哈德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也就是说,这张照片上能看到的这一角屋檐,就是当年道观的遗迹?它是怎么出现的?”

“我不知道啊,但你乐意这么猜,我也不会去否定。”广生子狡黠地一笑。

“你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哈德利看着他。

“这个么,告诉你也无妨,”广生子说,“当年那个道观虽然消失得很彻底,但却还有一个观中的道士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在观里,所以没有一起消失。后来他自立门户,在附近建了一座小道观,尽管和那座消失的道观并没有香火传承的关系,却把道观的秘密写在日记里记录了下来,然后几百年后,被某一代观主找到了……”

哈德利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你就是最新的继任观主!”

“没错,我就是川东元和观的现任观主,我的名片上印着的。”广生子说。

哈德利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青年道士,目光里有些疑惑:“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想让我帮你调查当年道观失踪事件的真相么?老实说,光从你的描述,我不能得出任何结论,甚至不能确定这件事和考古学有什么关联。而且即便要找人研究,找中国本土的专家不是更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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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没有钱啊。”广生子撇撇嘴。

“钱?”哈德利一怔。

“确切地说,他们有钱,但那些钱到不了我的腰包里。”广生子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哈德利想了想,恍然大悟,脸上不加掩饰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广生子毫不在乎,反而笑得很得意。

“原来你根本就对真相不感兴趣,找我只是因为我是美国人,手里有钱,”哈德利说,“其实你就是想开个价把这个秘密卖给我而已。如果把它汇报给政府,那就没钱拿了。”

“就是这个意思,”广生子耸耸肩,“我不相信修仙长生,也对那座道观为什么消失不感兴趣。但我可以把重要的资料卖给对此感兴趣的人。”

“你确定我会对此感兴趣吗?”哈德利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把考古学家都当成了拿着洛阳铲四处挖古董的盗墓贼?”

“我希望你是,”广生子站了起来,并没有招呼老板结账,而是学着香港电影的作派往茶杯下压了一张百元大钞,“和我昨天说的话一样,你有兴趣,就打我的电话。没兴趣就算了。”

哈德利目送着广生子离去。虽然他很讨厌这个轻浮而又浅薄市侩的家伙,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的确有点中国人特有的狡诈。那张照片和广生子所讲的语焉不详的故事,真的勾起了哈德利的无穷好奇心。一群追求成仙的道士,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道观,几百年后还会在雷电中隐隐现出轮廓……还能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事件么?

哈德利终于还是如广生子所愿上了他的钩。讨价还价之后,他以十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广生子的秘密。这个道士虽然为人很不讨喜,但还算信守承诺,把元和观第一任观主留下的日志全部给了他。广生子说,这些日子是老观主一直密藏着的,直到道观翻修才无意中从一处砖缝里找了出来。

按照日志所记录的,那座消失的道观名叫玄化道院,院内大概有上百名道士。和广生子所说的一样,他们几乎不和外界交流,也从不接收上门试图入门的弟子,但他们却会主动去寻找弟子。元和观观主俗名陆小石,原籍江西,在自己还是个七岁孩童时,莫名其妙地被上门的玄化道院的道士看中。他自幼家贫,能被带走当道士,算是给家庭减少了很多负担,所以父母立即答应了。至于他被看中的原因,道士们始终没有说,他自己也就始终不知道。

玄化道院等级森严,刚刚入院的新人暂不受戒,只能先从杂工做起,而且绝对禁止进入道观的核心区域。这些杂工也承担了平日里的下山采买任务。所以陆小石并不了解这座道观的内部详情,但他所知道的是,那些道士的确身怀高明道术,比如能驱策风雷水火,比如能指挥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似乎不属于人间的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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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段时间,道观都会迎来一些身份不明的访客,但他只看见访客进入道观,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人离开。他只能揣测,他们可能是来寻仇的,却被道观里的高手们全部杀掉,尸骨无存。

此外他还注意到,道观里的道士们也经常离开道观远行,有时候半年才会回来。还有的时候,同行的几人回来时会少一两个人。显然,虽然他们不搭理附近的居民,却和一些远方的人还有着交流,而且可能是很危险的交流。

他还记述了不少这些道士如何展示神奇道术的细节,哈德利觉得那些细节都难以置信,所以暂时略过,直接跳到了关键部分。据陆小石讲述,玄化道院消失之前的一年左右,道观一次派出去十多人,算是他所见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半年后,这支队伍才回来,却只剩下了两个人,而且遍体鳞伤狼狈不堪。但他们得到了堪称盛大的迎接,从道士们难以抑制的兴奋神情来看,这两个人带回来对他们十分重要的好东西。

这之后的半年里,道士们更加禁止闲杂人等靠近玄化道院,而陆小石这样打杂的小厮也受到了更为严格的禁令,如果敢进入内院,恐怕会被打断腿。所以他始终不知道道士们到底在捣鼓些什么,但从他们混杂着开心、兴奋、得意、期待的笑容里,可以想象他们取得了一些了不起的成就。

然后时间就走到了发生惊变的那一个夜晚。当天下午,陆小石奉命去山下购置一些杂活,但在回山的路途中,马车坏了,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等到有人经过,借到工具修好了马车。回到道观所在的山头时,天已经黑透了,并且开始电闪雷鸣,不久之后,暴雨倾盆而下。

在雨中的山路上赶马车是十分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因为马蹄打滑而坠崖,所以尽管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玄化道院里的灯火,他还是不敢继续前进了,只能裹紧了蓑衣,焦躁地等待着。

突然之间,他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那响声是从道观那边传来的,即便在瓢泼的大雨里也能听得很清晰。那是一种类似油锅沸腾的哔哔剥剥的声响,而且越来越响,渐渐的有若过年时的鞭炮炸鸣。那炸鸣声甚至盖过了雷电的轰鸣,显得声势十分骇人。

陆小石无比纳闷,远远望着道观。他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丝灯火之外的光亮,这光亮来自于道观的中心。他开始还以为是道观被雷劈而着火了,但又很快意识到那不是火光。

那是一种类似于电光的光芒,亮度一点点增长上去,却不像电光那样转瞬即逝。陆小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想——那些道士难道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放到了道观里?他急忙抬头,残月依旧挂在天边。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道观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道士或者杂工从里面走出来。那些人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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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里的声响越来越大,震得他耳朵生疼;光亮也越来越强。陆小石不得不转过头去,堵住耳朵。这两个动作做得非常及时,因为他刚刚转过头,背后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整个天空被映照得有如白昼,脚下的山峦也开始剧烈震动。这样的响动,简直就像是天神的震怒。

陆小石抱着头趴在地上,很清楚这样的震动一定会引发泥石流。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他没有任何能力在山道上奔逃,只能祈祷老天保佑。

他是幸运的,这一夜里,山间发生了若干处的泥石流和塌方,他所处的位置却恰好躲过了,最终安然无恙。然而,当所有的光亮和巨响都消散后,当他终于能支撑着两条颤抖的腿勉强站起来转过身时,他发现:玄化道院已经消失了。那一座规模不小的建筑物,就像是突然化为飞灰,顷刻间踪影不见。道观里的人也一个都不见了。

陆小石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了响亮的喊叫。

第二天天亮后,附近的人们也都知道了玄化道院消失的消息。由于这座道观里的道士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高入云天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人们一致猜测,一定是这些道士终于修炼成仙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概是天上的神仙施展绝大神通,把整座道观一起搬到了仙界。虽然历史上不断流传下来许许多多的成仙故事,但成仙这种事居然能发生在自己身边,也让这些乡民感到与有荣焉,这辈子没有白活。

但陆小石却并不那么想。作为那一夜距离玄化道院最近的人,他从那些异乎寻常的光亮和轰鸣声中,意识到这似乎并不像是升仙。但由于从来没有进入过道观的核心,他也无法给出具体的判断。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整个事件详细记录下来,期待日后有人能解开这个谜。

后来陆小石终于成为了道士,在那一带重新修建了一座道观,自任观主,虽然玄化道院的秘密被他隐藏起来,并没有被一代代地传给下一任观主,但他被这个秘密吸引很深,一直想要去追寻玄化道院的消失之谜。后来,他又陆续增添了许多更加匪夷所思的细节。

——玄化道院的消失似乎并不彻底。偶尔的,当遇上雷雨天气的时候,当地人会在电闪雷鸣中,隐约看到一丁点道院的轮廓,就像是云中的龙露出一鳞半爪。而且道观旧址的土质也变得十分奇怪,什么植物都不长,野兽也不敢接近。

当地人说,那一定是道观升仙后,土地也沾染了仙气,所以凡间的植物就无法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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