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有些高兴,如果是这样的天女,应该不会就那样消失不见了吧。
钱有道发觉事态虽然是往好的方向走,葳的心绪纵然有些欣喜,但实际上却是越发的惴惴不安。他似乎本能地在担心些什么。
和怀碧道别之后,葳径自回了山神庙。钱有道发觉他独自一人对着女神像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
第二天,怀碧上山来还原。一眼看到葳坐在女神像面前,喜滋滋地跑过来跟他并排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你是在帮我还愿吗?”
葳喟叹道:“你这人在神明面前怎么不表现地心诚一些呢?”
怀碧竟理直气壮地说:“做表面功夫有什么意思?我心存感激就好了。”
葳又一次被她这坦诚的性子给堵得无话可说。
是啊,作为太屋山的山神,他已经感受到了怀碧真心诚意对山神收拾河妖之举的感激之意,再要求一些言行的表面功夫又有什么意思。
怀碧见葳在自己顶了一句回去之后,葳就不做声了。以为自己刚才话说错了,凑过去观察了葳好一会,忽然说:“诶?我看你气色很差诶,之前受伤昏厥,还没缓过来了吗?”
“大概吧。”葳喃喃道,“毕竟那时我是以凡人之躯对上河妖。”
怀碧一本正经道:“你很厉害了。我们院门村世世代代都住在山下,虽然也有过擅使灵力的修行者,但没有一个人能跟河妖对上的。”
说着,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憧憬的神色,嘴上喃喃道:“果然外面的世界跟我们这种世代被关在穷山沟里的村人不一样。”
“没有的事。”葳不自觉地跟怀碧分辨了一回。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即便自己化为了凡人之躯,也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只是这些跟修行没有关系。
“运气罢了。”葳简短地说了四个字,站起了身。
怀碧跟了上去,问:“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钱有道心跳了一下,怀碧问的问题正是他特别关切的地方。
葳皱眉,下意识板起了脸,口气不由自主地严厉了些。
“跟你无关的事情最好不要追问。”
“……”怀碧无端被凶了一次,顿时停下了自己跟上去的脚步。
等葳反应过来的时候,怀碧已经急匆匆地下了山,只留给他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自那之后,怀碧再也没有上仙来求过山神了。
山下的太河似乎也风平浪静,内山封印内的息壤终于也趋于正常。戒律童子双双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年后,太河起潮了。
原本在太屋山内建封印的时候,太河还只是一条依山而走的山涧,山涧从山里出来,回到山里去,并没有所谓的涨潮。
连葳都不知道那条山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太河。
一条水势一年比一年凶险的太河水。
直到涨潮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到来。
仿佛承袭了来自天地的盛怒,怒风带着凶狠的浪潮如猛兽一般扑向太屋山。
院门村毫无准备,等到葳带着戒律童子赶到的时候,院门村已经毁去了大半,不少村里人都成了河妖的腹中食。
葳打跑了肆虐的河妖,心慌气短地在废墟里翻找了三天,终于拖出了只剩半口气的怀碧之后,一直压抑的担忧终于崩溃,他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钱有道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心底不由自主地揪得发疼。原来院门村从前是过得如此朝不保夕的日子。
幸亏女神像还在,怀碧的半口气最后还是被拉了回来。
葳在女神像前整整抱了她三天,将自己的血和灵力渡给了她。
钱有道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不自觉地想,葳对怀碧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因为他心中对天女的那点亏欠吗?
怀碧清醒之后,忽然没了之前那股子活泼的精神,她开始诚心在女神像面前下跪祈求,每日一次。
山下的院门村也在不久之后重新建立。
葳也时常下山,帮他们的忙。
有一天,怀碧忽然说:“葳,你能教我修行吗?我不怕吃苦,什么愿意做。”
葳愣了下,问她为什么。
怀碧说:“我发现了,依靠别人总是不对的。我得靠我自己来保护村里人。你也是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太屋山,到时候谁又能保护我们?”
葳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会一直守护这里。
然而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声好。
葳自那之后,开始很少下山。倒是怀碧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了山上,跟着葳一起修习术法。
大约是因为之前那次葳渡给她的血和灵的关系,怀碧学得飞快。半年之后,竟也能有模有样地在太屋山中狩妖了。
葳却告诉她。
“河妖不是区区凡人能打得过的。你现在修行尚浅,不过以后你可以感受得到河妖的出没,及时避开它。这样你们也能好好得活下去。”
怀碧想想也有道理,若是谁都能半年修成正果了,这世界上的修行者也太好当了。
不过只要有葳在她身边,总会有她修成正果的一天。
可谁想得到,分别的日子来得比他们所预想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