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一个人在秀吉眼中不可忽略。很快,蜂须贺便向他禀告了此人数日来的行踪:“听说正在堺游览的德川家康,得到本能寺之变的消息以后,立刻绕路逃回了三河。”“这么说,家康没有死于这场乱战之中?”听到这里,秀吉还真有些失落。“不但没死,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因信长去世而乱成一团的织田甲斐、信浓等处领土。”蜂须贺别有意味地补充道。“呵呵,动作挺快的嘛。”秀吉听到这一异状心里又是一惊,家康反应如此快捷,这也颇费人思量。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或许正在暗处盯着我,等我和光秀一决死战吧!
瘦马丢失了情报,并没有返回明智军,相反,他去了半藏那里。“瘦马,这次任务与赴死没有什么两样!家康公很满意,这些封赏都是给你的。”半藏将一袋银锭推到了瘦马面前。“多谢半藏大人。只是……”瘦马的目光并没有落到那赏银上,反而忐忑地问道:“若生去了哪里,您能告诉我么?”瘦马内心深处担心的并不是若生的去向,事实上他更为担心的是若生的生死。若生在家康的政治棋盘中担当了过于重要的角色,他知道故意将光秀给毛利的结盟信泄露给秀吉这步棋也是若生替家康谋划的。一个忍者不过是替主公奔走的角色,猎狗也好,眼线也好,都没关系,但是若生却洞悉主公的心思,这让瘦马开始担心,若生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聪明过头而给自己招来祸患。
“我也不知呢。你放心,他不会有事。”半藏说到这里,也是心有不快,那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随时都可能闯出祸事,令人担心。
秀吉与毛利结盟之后,便迅速整顿军马,返身回来对付光秀。六月六日夕时,秀吉引军离开高松城,于次日夜间回到姬路城。秀吉将城内的所有钱财军粮全部发给配下的士兵,准备决战。六月九日晨,羽柴秀吉将姬路城交给家臣守备,亲率万余大军出阵。十一日午前,到达尼崎。
与此同时,明智光秀被朝廷封了征夷大将军,每日忙于招待公卿、使节,但也没有忘记备战。先是引军攻下了佐和山和长浜,成功压制了京都和近江地方。接着,任命明智秀满留在安土城守卫,以防柴田胜家起兵来袭。紧接着又频繁派使者联络有可能结盟的大名,如和郡山城主筒井顺庆、近江日野城主蒲生贤秀、丹后宫津城主细川藤孝、忠兴(光秀的女婿)等人一同出兵。九日,光秀出兵下鸟羽。十日,出阵河内。但在得知秀吉大军正赶来后,光秀匆忙撤军。
十二日,羽柴秀吉带领大军到了摄津富田,在此地与伊丹城主池田恒兴、茨木城主高山重友、高槻城主中川清秀以及在堺屯兵的神户信孝、丹羽长秀等军团汇合,进行军议。最终决定由信长的三子神户信孝为名义上的总大将,于天王山麓的山崎布阵迎击明智光秀。
十二日夜,两军在山崎北部对峙。两军开始难分胜负,一直处于一进一退的攻防状态。然而,随着秀吉的后备部队不断加入战斗,两军的战斗力开始发生变化。羽柴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近四万人,相对的明智军却只有不到两万人。
十三日午后七时,明智军开始崩溃,光秀迫不得已开始撤退,率着七百多残兵逃入了胜龙寺城。羽柴秀吉怎么肯轻易放虎归山?紧追不舍。
为了图谋东山再起,光秀和少数近臣离开胜龙寺城,取道京都山科小栗栖,想要回归老巢近江坂本,重整兵马以待后举。
就在小栗栖的竹薮细道中,光秀心力交瘁,黯然神伤,自己不过只坐了几日天下,怎会峰势陡转之下呢?尤其是筒井顺庆等姻亲都揭竿而起,与己为敌,真是令人感到沮丧。正在沉郁之中,忽然腹部一阵刺痛。他抬眼一看,一杆竹枪从林内伸出,直插自己侧腹!
光秀手起刀落,斩断那竹枪,看那伤口正是身上要害,鲜血殷殷而出,命不久矣!
随着吆喝,林内涌出来一群寒酸武士,手持一些断刀烂枪。“哈哈,原来是一群落魄乡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光秀身经百战,竟然死在了一群小民身上!”
“殿,您可安好?”沟尾庄兵卫闻声最先赶了过来。光秀觉得天旋地转,在马上摇摇欲坠。那些山贼看来者一行只有五六人,大为放肆,一哄而上,将光秀等人团团围住。“马上的就是高贵的光秀大人吧?”一个面目狡黠的贼首看着光秀带桔梗花纹的豪华铠甲,像是捡到了一笔横财,眼睛发亮。“是,你们想拿本殿的头去领赏么?”光秀冷笑着看向这一群饥民。他拍拍守护马前的沟尾庄兵卫:“不要与他们为敌,就让本殿在这里歇息好了,你来介错!”庄兵卫听到主公这一番话,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大人,难道就在此地?夫人和小姐还在坂本城等着您回去呢。”听到庄兵卫的哭喊,进士作左卫门、比田带刀二名家臣也赶了过来,跪在了家康马下:“殿,来世再见!”光秀拔刀,心内大怆,看来上天并非眷顾好德之人呢!莫非前世的我铸就了什么冤孽,竟然将天下送给了秀吉那粗鄙贪婪之徒,真是可叹可惜!
他黯然念道:“顺逆无二门,大道彻心源。五十五年梦,觉来归一元。”
“且慢!你们这群山贼,真是可恶,快快闪开,否则我刀下无情!”一个人影掠过人群,直接把住了光秀手上那刀。
“治兵卫!你……”虽然那气息和音容非常熟悉,光秀还是恍然,“你没死?!”看那张脸,真是令人心惊,光秀忍不住双手捧住那张脸:“这是那场大火的恶果么?”
看着光秀那关切的神情,若生不禁有些心酸,自己看得没错,光秀的确是一个不被神明眷顾的男子。为了吊唁坚田之战所战死的官兵,光秀会亲自一个一个记录每个人的姓名。有着爱民之心,心思细密,却被掩盖在信长的光芒之下。“殿,很惭愧!让治兵卫来保你出去。”若生上前,将光秀的腹部用药棉止住鲜血。“没有用了。”光秀却不肯动。
“我会用中国的药草。绝对不需要担心。”若生从身上解下一只绣有唐草的锦囊,那是一支梅所赠的百草囊。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将药粉敷在了那伤处。光秀深吸一口气,竟然感到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将胸内抑郁与身上伤痛一驱而空。